木絮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還有麵前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深深紮根在島嶼的土地裡。四個人一時間都沒緩過來，頭暈目眩。回頭看向湖水。似是激怒的情緒被撫平，此刻靜得像睡著的孩子，掀不起一絲微瀾。是因為它的任務結束了。紀珵搖搖頭，率先站起，一步跨出小船，站在湖中島的地上，顯示蹙眉低頭看了眼腳下黃色的土壤，感覺觸感有些奇怪。他提醒道：“這地有些軟，下來的時候注意一點。”接著他把木絮拉出來，然後是周濟川，大強墊底。木絮看了看地上一個腳印一個坑，喃喃道：“好軟。”“跟水泡過一般。”周濟川看了看四周：“可不真的泡在水裡嘛。”說的也有道理，大家沒再深究土地的鬆軟程度了，這個島本身就是非自然的存在，後麵一定還有更加奇怪的事情等著他們。他們所沒有看到的是，在他們離開的身後，那些被他們所留下的深刻腳印，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得無影無蹤，微風吹來，掀起點點砂礫。紀珵拿著額指南針，在前方領路。沿著一個方向走，應該能將島嶼走通。而他們走了近半個小時了，什麼事都沒發生。“這座島怎麼隻有一種生物。”紀珵皺眉看向麵前這棵樹，“就是這種樹，從來沒見過。”參天蔽日，遮擋住所有陽光，紋路雜亂無章，沒有疏密之分。“這種島怎麼這麼大？”周濟川突然說，“我上次來過，明明沒走這麼久就圍著這兒轉了一圈了，大概就半個小時左右。”木絮問他：“也是這種樹嗎？地形一樣？”周濟川點頭。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木絮沉吟了半晌，從包裡拿出一根皮筋，輕輕地掛在一根樹乾上。紀珵看著她這麼做，問：“你在懷疑這些樹有問題？”“我不敢確定。”木絮說，“但這些樹長相一模一樣，周濟川又說我們走了半天也沒走出去，不得不讓人懷疑。”這些樹可能組成一個迷宮。“他媽的比亞馬遜還可怕，”大強抖了抖臉頰上的肉，“但我們有指南針，應該不會有多大的錯誤才對。”確實有指南針，但這島嶼整個都透露著詭異的氛圍，指南針在裡麵真的是指南嗎？會不會，這個地方的磁場早已紊亂，指南針的方向早就變成了離現實世界越來越遠的方向？木絮沒答話，跟著紀珵後麵繼續往前走。還沒有五分鐘。她停住了腳步，頭向一個方向仰著，臉色漸漸發白。周濟川和大強停在她後麵，不明所以。“紀珵。”她喊著，聲調飄忽不定。紀珵轉過身來，帶著點疑惑看她。木絮手往頭頂上一指：“你看。”在離她頭頂的半米左右，掛著一根黑色的皮筋——赫然就是剛剛她掛上去的那根。紀珵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好。身後的兩人心臟直往下墜。他們真的被困住了。更可怕的是，明明剛才木絮把皮筋掛在自己胸前的那根樹丫上，如今這個皮筋卻離她頭頂半米高。紀珵說：“樹在動。”腦海中忽然閃過什麼，他驀地推開身後的三人，看向他們走來的方向，然後低頭，輕輕撫摸腳下的土地。與此同時，木絮突然抬腿踢了大樹一腳。一個腳尖的是深坑出現在眼前。大強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地哆嗦了嗓音：“這……這棵樹也是軟的？！”“這不是樹！”紀珵厲聲說，“這都是沙！”是仿佛有生命般，一直在不知不覺流動的沙！腳下踩著的也不是土壤，而是重疊起來的沙堆，所以觸感才會這麼奇怪，他們來時的路上沒有留下腳印！木絮說：“這些沙是活的。”仿佛回應她說的話，大樹上的那個凹坑，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成原來的樣子。大強和周濟川睜大眼睛張大嘴。還未等他們從震撼中反應過來。腳下的土地猛得向下一沉！紀珵眼疾手快地抓住木絮的手腕，大強和周濟川重心不穩突然坐在地上。“怎麼回事？！”沒人回答，大地又是向下一沉！沙子忽然劇烈地動起來，向他們所在的地方聚攏。而大強和周濟川的腳踝，已經被砂礫包裹住，動彈不得！“啊——”周濟川突然一陣吼叫，雙腿迅速地擺動，企圖擺脫向他靠攏的砂礫。大強也在做著同樣的動作。紀珵將木絮一把向前推，說：“往前跑，不要站在一個地方不動，我們馬上來追你！”木絮點頭，沒多說一句廢話，飛快地向前跑去。紀珵硬著頭皮一手提起一個人，腳上使力，拚著狠勁去踩那些運動的沙，沙子果然有些退縮，他拉著兩人，兩人奮力一掙脫，終於脫離出來！與此同時，地下又是一沉，像是脈搏的跳動。而離他們不遠處，樹木漸漸變低，彙聚成一團，膨脹起來、“快跑！”三人瘋了一般像木絮逃跑的方向跑去。沙子在移動，全都向那一個方向彙集。他們必須往反方向跑，才能活命。沒跑兩步就看見木絮的身影，腳下的砂礫已經蔓延至小腿的深度，而她的頭發和一個樹枝糾纏在一起，扯出的角度幾乎和地麵平行！紀珵低咒一聲，飛快地跑去。從旁邊迂回而上，他有力的臂膀從她腋下將她托起，想用蠻力把她拉出來。木絮此時倒是沒多驚慌，就是臉上有點發白：“先把頭發扯出來！”在沙漠頭發本是乾燥不已，和樹枝一旦糾纏在一起就很難扯開，更何況這是活的沙，它們有意識地在困住她！周濟川想起什麼，從包裡摸出一把剪刀。大強飛快地拿上，反射的光亮刺入她的眼睛裡。木絮大喝：“不行！不準剪我的頭發！”頭可斷，發型不可亂！大強有一瞬間的怔愣，動作還真的停頓住了。紀珵快要被氣死了，沙子將她的腳往下拖，他手腳並用不讓她繼續下沉，轉過頭對大強怒吼：“快剪！”“不準剪！”“……”紀珵氣得一手托著她，一手奪過大強手上的剪刀。還不等木絮再一次說話，及腰的青絲便短了一半。木絮臉色比剛才更白了。大強和周濟川慌忙跑過來踩她小腿處的沙。木絮奮力一蹬，再加上紀珵向上托她，兩人瞬間掙脫禁錮，一起倒在空地上。手心揮發著滾燙的汗水，從她臂膀處傳遞。她鼻尖離他極近，一湊便可以觸碰到他的薄唇。汗水和心跳鼓動，男子好聞的氣味和汗味竄入她的鼻尖，心臟微動。她以為過了很久，其實一秒都沒到。紀珵撐坐起來，牽著她的手就往前跑。沙子沿著他們反方向在後退，一點點在他們後方堆積，越來越大，一旦垮塌或者向他們衝來，將會導致整個島嶼的衝刷，而他們，一定會沒掩蓋。該怎麼辦？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隻能跑，向一個方向跑。……他們完全靠著肢體的機械在運動，是渴求生命的本能在促使他們，明明已經精疲力竭，但沙子在動，他們就不能休息。紀珵拿出指南針一看，指尖左右搖擺，這裡的磁場已然混亂。就在他也有點無望的時候。大強一陣大叫：“看啊，前麵好像是岸邊！”紀珵定睛一看，真的不再是樹木，有光線透過來，另一邊一定就是湖了！周濟川驚喜地說：“真的！是岸，如果運氣好的話，還有可能有船！”有船就有路，大家瞬間像打了雞血一般，奮力向岸邊跑去。就在光亮一點點變大，幾乎能看見平靜流動的湖水的時候，大地又是一陣下沉！四人跪在地上，剛想爬起來——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而這種經曆，大強這輩子體驗過一次，發誓絕不想再體驗第二次。他們原以為會像之前一樣，有砂礫將他們的膝蓋和腳踝包裹住。這次沒有。這次的感覺比之前可怕一萬倍。身下的地在動，在像一個方向在傾斜——隻見沙子像是丟失了生命，隨著重力的作用，全部滑向傾斜的那個方向！現在整個島嶼，以中心為軸線，像一個蹺蹺板一樣，全部往重的那個方向倒去！那個方向，是之前砂礫堆積的那方。紀珵瞬間就明白了。沙子彙集堆積，並不是為了坍塌將他們掩埋，而是為了增加一邊的重量，讓整個島嶼傾斜！傾斜的角度越來越大，是人體以及維持不住平衡的情況。“快抓住一些東西！”紀珵吼道。木絮搖頭：“這些都是沙。”根本沒有可以抓住的東西。這個島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最後這個傾斜而準備的，像是有預謀，一定要將人往死裡逼。“把手拉起來。”紀珵說，“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都拚命不要鬆手，如果……僥幸沒死，我們不需要再花時間精力找其他人。”木絮將手伸向他，被他牢牢抓住。周濟川嚇得滿臉都是汗，伸手的時候腳下不敢移動絲毫。大強哆嗦著嘴，一幅視死如歸。他們平衡不了了，四個全部往重的那個方向在滑動。早知道還是會過去，就不該白費力氣跑過來。島嶼越來越斜，他們的速度越來越快，失重感擠壓著心臟，又閃過一陣死亡的快感。“紀珵。”木絮此時的聲音淡淡的，星輝般的眸子望向他，“我有種感覺，馬上……”她還沒說完，身子猛的一個輪換，他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陽光的普照下，可以看到，在黃沙彌漫中的那個巨大的島影，從漂浮在湖麵上慢慢傾斜，變得豎直與湖麵呈現90度夾角——猛得一個翻身，原本在上麵的所有東西瞬間浸沒湖下——而翻過來的另一麵，擁有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深深紮根在島嶼的土地裡，赫然與之前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