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既與餘成言兮(2)(1 / 1)

頭暈,骨頭仿佛被碾壓般的疼,尤其是右側手臂和腰腹,膝蓋上火辣滾燙。在紀珵的記憶裡,上次體驗這般疼痛,還是讀軍校的時候。抬手摁著太陽穴起身,指尖冰涼,他覺得有絲奇怪,因為他的指腹向來溫熱粗糲,但疼痛使他來不及細想。枝乾聲劈裡啪啦作響,燒火的氣息竄入鼻尖。他緩緩睜開眼,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開來。這一幕的記憶,乃至紀珵80歲的時候回憶起來,都清晰得猶如昨日再現,因為迄今為止他所經曆的一切,都是天崩地裂的災難和震撼。他看到的,坐在他不遠的地方,火堆的旁邊,是他自己。而紀珵微微出聲,聲音細小又熟悉,他不可置信地抬起纖細白嫩的手掌,眼光落在胸前的高聳上,饒是平時轉得飛快的腦袋,此時也如同死機般一片空白。“這是……怎麼回事!”話語一出,讓他畢生再也不想聽見這個聲音。火堆前坐著的“紀珵”轉過身,看著他倒是一點不驚訝,隻是挑了挑眉:“你醒了?”然後抬起手上不知從什麼地方而來的食物,淡淡道:“餓了吧,來吃點東西。”吃東西?吃他仙人板板的東西?看著自己的模樣明晃晃地坐在自己對麵,而自己成了個女人,誰他媽還吃得下東西?!“紀珵”舉了雞腿一會兒,又收回來。“紀珵”歎息:“看來你的承受能力一般,”又皺了皺眉,“那我得想想怎麼告訴你整個事情你接受得比較快。”紀珵從地上爬起來,撕扯道傷口的地方,絲絲抽氣。“你最好躺著不要大幅度的動作,”坐在那兒的人添了點柴火,“這裡找草藥不易,好不容易救活你彆給我瞬間又死了。”紀珵的動作一停,扶著腹部慢慢坐起來,指尖真的有淡淡的草藥味。他腦子裡一片空白,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從山路懸崖上摔下來,就發生了這種匪夷所思。“我勸你還是啃個雞腿吧,免得一會兒身體透支了。”“x你祖宗,你能不能快點說。”女聲般的紀珵罵,聽起來彆有風味。“紀珵”哼笑一聲,心想你現在不吃,一會兒彆求著我給你。“首先,我們需要相互做個自我介紹。”紀珵離自己身體挺遠的,沒看不見自己神情。“我叫木絮,木頭的木,柳絮的絮,你呢?”紀珵糾結到底該說真名,還是應該說這個身體的名字。“你兩個都說好了。”木絮好似看出他的糾結,指了指自己和紀珵的身體,“這兩個身體都不是我的。”即使腦袋轟炸般作響,紀珵也要裝出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紀珵。”他指尖向前,又向後指了指自己,“這是我的隊員,夏宓。”木絮點頭:“該從什麼地方說呢……從你們打亂我的計劃然後追我的時候說起吧……”“你說什麼?”紀珵驀地動了動,撕裂的痛感也阻止不了內心的驚駭,“我們追你?什麼計劃?你到底是什麼人?”他們追的,不就是……“年輕人,稍安勿躁。”給雞腿翻了個麵,木絮一副過來人“且聽我慢慢道來”的樣子提點道。紀珵抿唇看著他,黝黑的眼眸深如墨汁。木絮說:“不知道你的有沒有聽說過,‘古之有鬼,名曰苜蓿,以情惑之,以性為食’?”看著紀珵疑惑的臉,木絮心中了然,繼續道:“好了我知道你不知道了。接下來重點來了——”木絮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那個苜蓿。”“你什麼意思?”紀珵緩緩地掃視對麵一眼,皺著眉問:“你說你是鬼?”哪知苜蓿搖搖頭,正經道:“不是鬼,那是之前人類以訛傳訛,我是妖,是以9999天瓊香玉露喂養而成的妖。”驚動的神經撕扯傷口,紀珵坐在地上,嘲諷地扯出嘴角:“你他媽以為我是三歲小孩?”木絮淡淡地瞥他,眼眸沉澱歲月的痕跡。木柴在火堆中劈裡啪啦作響,在幽靜空穀中顯得詭異而刺耳。紀珵低頭看了看夏宓窈窕的曲線,腦中的神經一點點崩裂。“然後呢?說重點。”紀珵說。木絮這才接著說:“我於兩個月前意識蘇醒,既然以性為食,我隻能附身在那些女人的身上,和不同的男人接觸。”妖也是要吃飯的,不然人生多麼寂寥。蘇醒的時候意識太過虛弱和渙散,必須要進食,才能凝神聚意,才能變得強大。紀珵聽出點名堂出來,瞳孔逐漸放大。他一字一句地說:“你的意思是,這兩個月發生的連環性案,都是你一個人做的?”木絮大膽的點頭:“對啊。”臉上絲毫沒有羞恥或者擔驚受怕的顯露,好似這件事理所當然,或者與她無關。心中無名火冒起,紀珵冷冷地瞪著這兩個月勞心竭力追捕的人,此時正優哉遊哉地坐在他麵前,而他束手無策。紀珵收著下頷,隱忍不發。“然後呢?”“然後就是,我今天正準備對一個人下手,你們突然破門而入打斷我的好事,我難受得不得了,隻能往這山上跑。”木絮抬頭望著山頂——真是諷刺,竭儘全力想要跑回最初的地方,一瞬間就跌入深淵,卻收獲了一份意外。紀珵暗沉了雙眼。“你作案的周期為什麼是7天?”“妖鬼的陰氣很重,隻能附身女性獲得間接與男人接觸的機會,7天就是一個周期,如果我再不離開她的身體,不僅我自己要受到蝕骨的反噬,她的身體和壽命也會以極快的速度一天天衰竭。”“為什麼非要在最後一天才和男人接觸?”“因為最後一天才餓啊。”當殆儘的那一天,才是需要進食的那一天。所以,今天是最後一天;所以,她說警察破壞她的計劃;所以,她倉皇地逃跑。他和隊員兩個月來熬更守夜,排查的是世間存在的輕煙妖孽。他和夏宓在公路上生死時速,被追的卻根本是一個無辜女人。紀珵扯著嘴角諷刺:“那你現在怎麼會在我身上?”木絮輕輕抿唇,月光穿越火線灑在清幽似的眸中,她淡淡地開口。“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瞳孔閃爍著清幽的光,木絮看著他,嚴肅而認真:“墜崖時候,我本想附身在這個女警察身上,但是——突然很尖銳的痛感向我襲來,我被一股力量扯向另一邊,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就發現在你的身上了。”木絮皺著眉看紀珵:“很奇怪你知道嗎,世間水火不相容,所以我從來隻找那些晚上出來的女人,但是我的極陰並沒有受到你身體強烈的抵製,甚至可以說是……被你吸引……沒有任何不適或者反噬,就好像……”她本該屬於這個身體。紀珵愣了愣,某種思想讓他遍體通寒。麵無表情地開口:“所以你現在是不想出來了?”木絮看著他,很是誠實。“是。”她扔出炸彈:“是我在墜崖的時候救了你,所以你應該把身體給我來報恩。”她象征性地安慰道:“你放心,我會好好保護你的身體,你就待在這個女警察的身體裡麵過完下輩子吧。”紀珵臉色逐漸難看,目光一點一點變深沉。真他媽的世界第一荒唐,追個嫌疑犯把身體丟了,還要在他媽的女人身上過一輩子,還不如死了算了。眼光越過火光,看到燈火飄忽中管製刀具,那裡有槍。落在遠處高大身影身上,他暗暗審度,該怎麼一槍把自己斃了。木絮看著他的眼光,“撲哧”一聲笑出來。“開個玩笑,看看你現在生不如死的樣子。”紀珵一愣。她看著他緩緩道:“你的身體確實很特殊,但我畢竟從來沒有上過男人的身體,我不知道這中間有什麼其他代價,萬一這是你們的陰謀或者計策,那我就得不償失了。”這輩子,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男人這種物種了。不知想起什麼,她眸色深了幾個度。紀珵等著她繼續說。木絮動了動僵硬的肩膀:“我有個想法,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我現在離我的身體不遠了,我要把它找回來,我不想每個月費儘心思找女人的身體了,我需要你的幫助。”她指了指夏宓的身體,還有紀珵的。“前6天我在這女人身上,第7天讓我上你的身,依次循環——直到找到我的身體,那個時候我一定完好無缺將你們帶回這裡。我救了你們倆,這樣報恩……”她似笑非笑地說,“應該比剛才感覺好很多吧。”紀珵頓了幾秒,哂笑:“直到找到你的身體,”不相信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你要是一輩子找不到,那我是要一輩子和你這樣變來變去待在一起?”他是個警察,而她相當於一個罪犯,他是要瘋了才會接受這種設定。木柴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火光漸大,又飄忽而下。眼光不經意又落在遠處的搶上,他在計算夏宓的身體製服自己身體的勝算有多大。“不會的。”木絮伸長長腿,仰望著暗黑天空的一個方向,目中沉澱悠久的滄海桑田,“三個月,我有預感,一定可以找到。”或許是紀珵的特殊的體質給她的自信,那種隱隱的預感,像河流一樣川流不息,在她靈魂中一遍遍刷過。就在這思考的瞬間,火光一陣搖晃,一條陰影閃過,隻聽見“哢嚓”一聲,紀珵已經極快滾動到她的身旁,黝黑的槍口直直對著她。木絮紋絲不動,緩緩道:“我見過這個,一顆小小的黑石頭就可以讓人死亡。”她低頭看了看紀珵的身體,眼中明暗相交,“你要殺了你自己?”紀珵繃緊下頷,閃著狠厲的光。“我不會幫助一個罪犯。”更何況是這種匪夷所思的幫助。木絮突然就露出一個微笑,覺得他現在做的事甚是荒謬。“如果你不接受,也可以。”她看著他,在他皺著眉中緩緩道出事實與利弊。“你繼續當你的警察來抓我,我繼續找那些無辜的女人來充當的跳板,直到找到我的身體為止。”“你以為我就真的抓不到你?”“不這麼以為。”木絮說,“但你抓住我,就等於抓住那個女人,我找不到新的寄宿體,我被反噬,她也會死得更快。”因為他沒有任何辦法,逼她從似商量,更甚威脅,達不成目的,大不了魚死網破。“其實。”木絮繼續遊說,“隻有三個月,你隻需要待在我身邊,什麼都不用做,就是幫助了我,你也不用擔心我再去作案,一箭雙雕。”暗夜寂靜,隻剩下微弱的火光。X祖宗的,紀珵狠狠地“操”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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