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年間,社會動蕩,亂世出妖。有名曰苜蓿,手如柔荑,膚若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身段搖曳,披紫戴霞,微微一笑,媚態橫生,明豔無匹。以情惑之,以性為食。有道生於九天,誕辰至練要山,“練要”通煉妖。遂上窮碧落下黃泉,將妖女苜蓿封死於熔爐中,火中盛陽,苜蓿屬陰,熬製十八日,日日聽聞淒聲厲吼,終至平息。道曰:身滅神不滅,百年……“啪”的一聲,掌中的白紙黑字被猛地抽走,小孩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睛的,怒氣衝衝地抬頭:“還給我!”麵前的人紋絲不動。細碎的額發散落額頂,麵部輪廓分明,眉眼深邃,俊逸中帶著硬朗,短袖包裹著寬闊的背脊和勻稱的肌肉線條,蓬勃有力,蓄勢待發。紀珵低頭隨意翻了兩頁,鄙視道:“一天到晚不知道好好學習,就曉得看這些沒營養的作者寫的沒營養的書,”他合上,理直氣壯:“沒收。”小孩氣急敗壞:“紀珵你個王八蛋,你憑什麼沒收。老子再怎麼樣也看的是流傳千古的知識,比你電腦的毛片不知好多少倍……”紀珵將書砸在書桌上,雙臂環胸挑眉,扯著嗓子就要吼:“姐,張成言在——”張成言一腳跳起來捂住紀珵的嘴,眼裡又驚又怒又帶著點膽怯:“我錯了我錯了……老子下次絕對不看這種東西了,垃圾,沒營養,敗類……”紀珵挑眉:“老子?”“我我我……親愛的小舅您滿意了嗎?”紀珵狠狠地拍了他後腦勺一下,嘴裡碎碎念堪比他媽:“你要是有老子一半的聰明才智,老子也不至於整天憂心忡忡,你要是把鑽研這些鬼啊神啊的精力放一半到學習上你媽也不會每天長籲短歎早生華發。你要是這次期末考個年級前十,老子拿半個月的工資給你胡吃海喝花天酒地……”張成言眼睛一亮:“你說真的?!”紀珵想說老子向來一言九鼎,口袋裡的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他比了個“噓”的手勢,頓時換了表情和聲調走在窗戶旁邊,朗聲道:“趙隊。”電話另一頭快速地說了一串話。紀珵麵色瞬間變得凝重,說了句“馬上就來”就掛斷電話。手機揣回褲兜裡,紀珵轉向對一臉蒙、高興的神色還沒來得及回收的張成言說:“隊裡有事,先走了。”張成言急忙索要承諾:“哎你答應的事……”“放心,老子說到做到。”紀珵披上外套,搭上徽章和手套,步伐和動作乾淨利落。張成言很滿意,象征性地說:“你注意安全啊。”……紀珵開著黑色Jeep在燈路輝煌中疾馳,樹影重重和高樓大廈急速倒退,電話聲在緊繃的車內氛圍中穿插而入。“我是紀珵。”精神的目光絲毫不離開前方道路,他塞著耳機,臉龐一半藏著陰影中。“紀隊。”電話那邊很是嘈雜混亂,他的手下大強聲調又急又吼,“那個女的跑了!我們人才趕到,那人跑得飛快,夏宓已經去追她了,方向是林藍山那邊……”紀珵暗咒一聲,一邊從右邊槽中翻出警報器,探身將警報器放置車頂,一邊對著大強下命令:“把夏宓的定位發給我,你們審問男性犯罪嫌疑人,看看案發現場有什麼蛛絲馬跡,做好記錄等我來。”“是,紀隊!”大強掛斷電話,走向牆角抱頭蹲著的男人身邊,白T和運動褲,底子不乾淨還一窮二白,唯一能看的就是那張小白臉的美顏了。媽的。大強暗罵,真他媽是個顏控的時代。“姓名。”他旁邊的小弟拿著筆做記錄。“李猛。”男人背上被踹了一腳,麵前警察惡狠狠地說:“你他媽以為在做焦點訪談啊,還給老子用化名!”李猛說話帶點口音,猛字含糊出來就像“某”字。他翻了個白眼:“我說的是凶猛的‘猛’,你們警察講不講理,我明明就是和那女人兩情相悅來開房的,你們憑什麼壓著我。”說著李猛劇烈地掙紮了兩下,被兩個製服警察鉗製住了。大強翻了個白眼,從小弟手上搶過iPad,冷笑著指給他看:“兩情相悅?放你娘的狗屁!你以為你像坨屎一樣的過去就沒人知道了?這些前科足夠你蹲個幾年了。”大強朝旁邊的同事笑笑:“還以為這次可能會抓到連環性犯罪人,沒想到抓了個皮條客。”此處的斷句是,連環,性犯罪人。另一位同事告訴大強,根據李猛的描述和指認,那名女子的相貌確實就是連環性犯罪人沒錯了,這也就說得通,為什麼那女人一見著警察就發瘋似的逃跑。披頭散發,除了李猛,沒一個人見著那女人的樣子。兩個各懷心思的人湊在一起,看起來女方更勝一籌。大強快速編輯了個短信給紀珵。……山路黑幽靜默,看不見儘頭的拐彎處仿佛隨時會冒出鬼魅。紀珵眯眼看著手機的定位,越來越近了,甚至能聽到林藍山高處的警鳴聲和喇叭聲。光速照在他冷峻的臉頰上,小腿肌肉再次緊繃,換擋提速。崔城最近出現了怪案——一女子兩個月犯案8次,專找有錢又帥的情場浪子下手,一度春宵之後摸走男人所有錢財,雖說這事好多男人為了尊嚴不敢報案,畢竟壞事向來傳千裡。但自從一男子第二天被摸走,不,是提走整整一箱現金56萬的時候,他憋不住了,怒了,炸了!點點小錢也就算了,這他媽好不容易小本買賣賺回來的,就算丟進顏麵也要找回來。於是這位被害者報了案,在眾人怪異的眼神中描述女人的畫像,發現——查無此人。甚至沒有一個目擊證人。如雨後春筍般,各方掩麵男子在百般權衡之下,均跟風選擇報案,畫像中都是同一個女人,但除了相貌,沒有一絲其他線索。即使有線索,也對不上。崔城地方隊對此案件引起高度重視,隊長紀珵親自去了幾個網點都空手而歸。隨著後麵案件的增加,終於總結出她的作案規律——七天一次。而今天,紀珵暗了暗眼眸,正應該是她作案的日子。且老天終是站在他們這邊,剛好有人目擊報警。X她祖宗的!還真以為自己成精了,沒人抓她無法無天?紀珵咬咬後齒牙,今天一定要捉拿歸案!馬力聲轟鳴,在寂靜的山路上回蕩聲聲作響。前方仿佛若有光,蟄伏的山脈如同沉睡的巨獸。燈光從巨獸的嘴裡吐出,越來越亮,又突然暗了幾度,應該是山路婉轉所造成。“現在跟的情況怎麼樣了?”紀珵問。無線電滋啦幾聲,中傳來夏宓強忍的聲音:“保持50米的追蹤,這女人好像不太會開車,一直磕磕絆絆,嚇得我魂都沒了好幾回。”他察覺出一絲不對:“你這聲音怎麼回事?”“紀隊。”吞咽了好幾下才說,“我重度暈車……”能在這黑黢黢的山路十八彎中遊蕩儘半個小時,已經快達到她人生的極限了。光線鋪散的範圍越來越大,警報聲尖銳入耳,紀珵猛地一個急轉彎,漆黑的瞳孔裡麵倒映出一輛車的尾部。“夏宓,靠左,我追上去!”紀珵拿著對講機,速度向三位數直逼而上。黑色Jeep與一輛警車以極快的速度擦肩而過,馬力悶聲回響,掀起半邊的喧囂塵埃。前麵開得彎彎扭扭的奧迪A4映入瞳孔,遠光燈讓紀珵瞬間閉上雙眼,輪胎狠狠往右邊側了一個維度。一手遮擋強光,一手掌握住方向盤,他鐵青著臉暗罵。X你祖宗的蠢女人,想大家在這裡同歸於儘嗎?!夏宓皺著清秀的眉頭,慘白一張臉,胃裡翻江倒海般難受,她乾嘔了兩下,看著老大的車不穩了一瞬又擺正急速前進,終究是不放心地跟在後麵。“砰”的一聲兩車相撞,力量被迫分開,Jeep狠狠撞在左邊的懸崖峭壁上,奧迪被衝勁向前滑行了好幾米。夏宓嚇得血色儘失,連忙棄車跑向Jeep的副駕駛,擔憂地大喊:“紀隊,紀隊你還好嗎?!”前方奧迪好似完全沒受到任何影響,急速繼續向上。紀珵甩了甩腦袋,沉著臉說:“坐穩了。”很好,紀珵冷笑一聲,她成功將他惹出脾氣來了。隻見如墨般的天空下,一條暖黃色的間斷光速像騰空的龍一般蓄勢蜿蜒而上,蛟龍出世,空餘騰嘯,時間極短間,他已開至與奧迪車平行!左側間或與峭壁枝丫摩擦,車身毫不減速地前行,夏宓一手抓緊頭上的扶手,一手探出窗外拿手槍敲擊奧迪的駕駛窗。“請停車!停車!”聲音雖細,但中氣十足。車窗紋絲不動,速度絲毫不減。夏宓氣急了眼,扯著嗓音嘶吼:“我們崔城刑警第一支隊,你涉嫌多起性案件,我們有權命令你停車!”車窗還是沒動。一個極大的轉彎,身體狠狠甩向玻璃窗,夏宓忍痛探出身體,腕部一個用力,厲聲道:“你要是再不停車我們就開槍了!你這樣開車很危險,快停車!”依舊不停警告。紀珵眯著眼眸,冷聲命令:“擊碎她車窗。”夏宓驚恐地瞪大眼:“不行啊老大,人坐在裡麵!”完全看不到人影,百分之九十五會誤傷嫌疑人的。“一切後果由我承擔。”紀珵說。他心思百轉千回。為什麼她會選擇開往這個山上,明明開車技術這麼差,不是不怕死,就是這山上有什麼救命的東西,對她現在來說十分重要。他一定要阻止她到達目的地。紀珵收緊下頷,喉嚨儼然嘶啞:“快點!往下打,不會致命!”夏宓目光一凜,又深吸幾口氣,最終在急速中扣下扳機。“砰”聲炸裂回響,在寂靜空曠的山野中比爆破還驚悚,奧迪車彎彎扭扭好幾下,屢次撞到Jeep和山路右邊的石柱,車輪摩擦出刺耳的聲音。奧迪速度慢下來了,紀珵一個方向盤扭轉,直直地橫在奧迪車前方,截斷了所有的前進路途。又是幾聲槍響,紀珵準確無誤地射穿奧迪的三個輪胎。他露出一絲冷笑。X你祖宗的,我看你還怎麼跑。夏宓呼出一口氣,胃裡翻江倒海也停下來回歸正常水平,正準備下車看看嫌疑人有沒有受傷——變故在一瞬間發生!原以為奄奄一息的奧迪車似在一瞬間充滿蓄勢待發的力道,向著前方Jeep車直衝而來,紀珵來不及轉換方向,車腹被狠狠一撞,天旋地轉間,車身前半段已懸空在外!夏宓尖叫出聲,紀珵攀住車裡的物品,急速命令:“向另一邊爬去,快點!”夏宓容不得細想,快速朝後座爬去。奧迪車繼續發力向前頂著Jeep,前者像快死之人的奮力一搏,如同歸於儘般的狠厲,後者猛地下墜,一大部分都懸空,車身受重力地緩緩滑動。“操——”紀珵托著夏宓前進,隱隱不對勁在心中恒生——明明三個輪胎都沒了氣,這輛車怎麼可能還有這樣的衝勁。大腦裡嗡嗡作響,奧迪正在蓄勢,時間來不及了。後車門剛剛打開,失落感隨之而來,在紀珵的眼裡,隻剩下夏宓驚恐絕望蒼白的臉,還有壓在他愛車上麵一同掉落的奧迪。而他最後想的是,這次怕是真的對張成言說到做不到了。月明星稀之下,與幽黃色的車前燈迥乎不同的是,一束白光乍起,渲染了半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