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地上本來已經奄奄一息的白皎,隻覺得肝腸寸斷,她最照顧自己的師兄,離成龍隻有一步的師兄,怎麼能被這群自私可恥的人類這般殘忍的對待!她血液衝上眼睛,隻覺得眼前一片血紅,她轉眸看向自己最愛的人,隻覺得心已經結了一層冰。她明白他不愛自己,是捂不熱的冰。他可以對自己惡劣,但,卻是沒人能傷害師兄!她甩出一片鱗片,打在顧含章手腕上,瞬間血流如注,他吃痛鬆開了刀。辛者扭轉巨大的身體看著白皎,眼神中都是驚訝,他知道不能再拖了,於是回身以一種肉眼難見的速度竄上城樓。樓上看熱鬨的眾人都在歇斯底裡地哭嚎,慌亂地互相推擠想要逃下城樓。辛者一尾巴掃飛了數人,那些人驚恐地騰空而起掉落在城樓下,腦漿四濺。將軍一眼就看出了他對目標是那隻黑蛟,於是喚士兵把塵安飛快地從城樓上取下,用長刀對準他的頭道:“快撤離這裡,要不然我殺了這個妖怪,讓你得不到什麼勞什子內丹。”辛者怎麼會讓這些人類毀掉他的成功。憤怒地甩尾打死了最接近自己的一群人,他紅著眼威脅道:“放下他,要不然我殺光你們!”蛟族的內丹隻有趁他們活著的時候剖出才能有作用,辛者表麵不動聲色,其實內心很是害怕。顧含章似是看出了辛者的猶豫,趁雙方僵持之際,一把撿起那把生鏽的長劍,狠狠插進塵安的身體,塵安吃痛醒來大叫一聲。“師兄!”白皎睜大眼睛,看著痛苦無比的師兄,還有一旁那個猙獰無比的男人,顧含章真的變得好陌生。她咬牙坐起來,拚命朝辛者飛去,辛者不備被她一口咬住脖子,辛者憤怒地轉身用巨大的蛇尾纏上白皎的傷口,用力一絞,瞬間凝固的傷口湧出血來。辛者趁白皎不備猛地一掙噴出一口毒液,舍下一塊肉脫開身來,白皎被狠狠一掃落到地上,再也爬不起來。這一情況發生突然,城樓上的人都驚呼出聲。他們都以為白皎能多牽製辛者一會兒,沒想到竟然失敗地這麼快。辛者知道自己筋疲力竭了,他對著白皎邪邪一笑,衝著城中的百姓喊道:“你們若是剖開那妖怪的肚子把我要的給我,我便殺了這隻妖怪,從此遠離這個地方。”城裡有人聽了有些動搖,又有人喊道:“若是最後你還是要殺我們呢,倒不如就這般誰也落不到好處。”“現下你們隻有兩個選擇,要麼殺掉那妖怪,要麼我殺死你們!”辛者輕蔑一笑,若不是自己法力已被耗儘怎麼用的到這些愚蠢的人類。城上人們都在猶豫,辛者殘忍地笑著,尾巴飛快伸了過去卷起一個人用力地提高摔到地上,活生生摔死了那人。城中婦女哭成一片,顧含章呆呆看著地上的白皎,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難受,仿佛這條蛇是自己很重要的人。“都是些沒用的人,倒不如我全吃了供我修煉!”辛者見這些人都嚇傻了,怒極反笑。正在這時,一道瘦削的人影猛地撲上來,白皎隻看到城樓上白光一閃。“師兄!”白皎怒吼,她眼睜睜看著顧音奪下顧含章手中的長劍,狠狠地插進塵安心口,血流不止,塵安臉色蒼白。“我這就剖開他的肚子,你放我們走好不好?”顧音看著一臉滿意的辛者道。“顧音!”顧含章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妹妹,他搖頭隻覺得眼前的妹妹可怕到讓他不敢想象,她不像他可憐的妹妹,反而像個魔鬼。“你敢動我師兄,我屠你們全城!”白皎氣的噴出一口血,狠狠地瞪著辛者,惡狠狠地看著城樓上的顧音。顧音不屑一笑:“你都是要死的妖怪了還放什麼厥詞,你已經戰敗哪有那個能力?”顧音隻覺得看著那條“蛇”狼狽的樣子,心中無比的歡愉,就像看到白皎那個賤人死在自己麵前一樣。想到這裡顧音狐疑地看著那條躺在血泊裡的“蛇”,眼睛危險的眯起來。是了!隻有這樣才說的通,為什麼之前她都被妖怪捉走了還能生還,為什麼她一介女子竟然有膽量看著妖怪來了不走,反而去抵擋。如今蛇妖的聲音還有些熟悉,那就隻有一個解釋。這妖怪就是白皎那個賤人!顧音笑著用力摁住劍把,把劍當著白皎的麵一點點往下拖動劍身,塵安被痛醒,長嘯一聲,掙脫束縛飛上天去,一尾把顧音掃到一旁,顧音沒想到會被襲擊,一時不備,被摔斷了另一條腿。顧含章慌忙跑過去扶起她,辛者見這變動也不慌,他笑著拿出脖子上那塊血紅的吊墜,很是深情的吻了一口:“快去,這是能救你的內丹,去吞了它,我就能再見到你了!”那吊墜發出妖冶的血光,變成一條血鏈把塵安牢牢束縛。眾人驚詫地看見那血光化作一個虛渺的金瞳美人,她麵無表情伸手朝塵安心口挖去,生生掏出了一顆金色的珠子。“不!不要!師兄!”白皎仰頭看著天上的情景悲痛萬分,辛者一臉癡迷:“我終於又能見到你了。”那金瞳美人捧起內丹吞進嘴裡,塵安失了內丹漸漸化作金粉開始在空中消散。他吃力地轉頭,碩大的腦袋漸漸變得模糊,顯現出一張俊秀又蒼白的臉,他對著白皎微笑,已經慘白的薄唇微微翕動。她知道師兄在對她說:天意不可違,照顧好她們。白皎仰天大哭,哭聲淒厲無比。那金光漸漸往城裡飄去,一直飄過大街小道,最後飄到墮仙閣前,久久徘徊。明華捂著心口踉蹌著朝大門跑來,她心中一直不安,用族內逆天之法起卦,連著幾卦都是亡。她終於忍不住大哭出聲,狂奔而出想借著和丈夫的姻緣線前去找他。執子之手,生死相依,即便是大凶無吉,她也不想從今以後,千百年間隻能孑然一人了。她剛跑到門口,一直連在二人心間的姻緣線猛地斷了,她全身如同抽掉力氣一般,癱軟了下來,她背靠著門軟軟滑坐在地上。“砰砰!”朱漆大門似是有人在敲動,明華心中升起一種希冀,她胡亂摸著眼淚,笑著推門。門前逆光站著她心上的少年,俊雅溫柔,他笑著看著明華,就如初見之時一般。明華伸手,那少年化作滿天金粉,朝她飛來,繽紛耀眼的金粉如此溫柔如此絢麗,把明華緊緊地環繞。“吾愛,彆了……”塵安飄渺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明華捂住心口,卻是流不出淚了。她雙眼空洞,也是緩緩翕動著嘴,喃喃道:“吾愛,彆了……”一陣大風刮來,金粉轟然散去,明華隻覺得天突然黑了,她仰麵躺倒在大街上,身下綻開了一片血花……城門前,那血色墜子射出一道紅光,那金瞳美人就在紅光前閉目似是在汲取內丹的精華。白皎突然抬起頭,看著城門上的人們還有一臉癡狂的辛者,露出一個奇怪的笑意:“這,都是你們逼我的,這仙有何好修?終是抵不過天意。”她猛地從地上拖著鮮血淋漓的身體飛起,辛者疑惑地看向她,她突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朝那女人衝去。那女人並不是實體,而是住在墜子裡麵受損嚴重的元神,自是不能躲避。白皎長大嘴一口吞下了那血墜子。那墜子如同一塊烙鐵,燙的她尖叫不止,又如一把淬毒的匕首,似是將她的肉體和靈魂分離。她紅著眼看著周遭,用儘全身的法力煉化那塊墜子。“你給我吐出來,把我的暗笙還給我!”辛者大叫著衝上去,狠狠一口咬上白皎的脖子,那力道完全能咬斷她的脖子。但白皎的皮肉仿佛銅鑄鐵打,咬不進分毫,辛者正在奇怪,隻聽城樓上的人們竟然開始尖叫。他低頭望去,隻見自己接觸到白皎的身體竟然開始潰爛,往下滴著血肉,可怖至極。“怎麼可能?”他尖叫著想逃,白皎殘忍地笑著用尾巴把他絞緊,瞬間血漿四濺,一條碩大的妖蛇就被她活生生地絞碎。城樓上的人們開始慌張,他們驚恐地看著白皎碩大的頭上慢慢長出了一對血紅的角,身上掉落的鱗片慢慢長了起來,白玉一般的鱗片裡麵似乎流動著黑色的血液,加上她長長的身體。人們驚呼:“龍!竟然是龍!”白皎在空中一擺尾,扭頭陰鷙地盯著眾人,張嘴發出令人心寒的笑聲:“你們這些人殺了我師兄,都得死!”她迅速飛起,衝到了城裡,碩大的身體踩死壓死不少民重,她也不停息一爪抓起一把人就像撚豆子一把撚碎。頓時城中血流成河,宛如一片修羅場,人們都在哭嚎著逃跑,白皎就立在城中殘忍地大笑不止。白皎一眼就看到了她恨到骨子裡的人,顧音!此刻顧含章護著顧音拚命地跟著眾人往駐軍處跑,顧音附在顧含章背上,被摔斷的腿無力地耷拉著,她痛的已經暈了過去。她很是輕鬆地追了上去,看著那張可憐巴巴的蒼白小臉,她隻覺得恨到了骨子裡,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伸爪就想擰下顧音的頭,突然顧含章回頭了,一把把顧音護在身後,不停的後退:“你不能傷害我妹妹,我就是死也不準你傷害她!”白皎火冒三丈,一把掐住顧音的脖子,就像拎小貓小狗一般提了起來:“我殺了她你也不能怎樣!”突然顧音醒了,她慌亂地掙紮,哭著求顧含章:“哥哥救我,我不想死,這個妖怪是白皎,她不會傷害你,你快點讓她放開我。”顧含章一聽,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猙獰的巨獸,不可置信地搖頭:“不!不可能!”他恐懼地倒退數步,有些驚慌地看著盤踞在自己麵前這條似龍非龍,似蛇非蛇的怪物。它碩大無比的頭高高昂起,嗜血的眼睛斜斜地睨視著自己,渾身都是殺害無辜百姓沾染的血漬,猙獰可怕地就似從地獄中爬起來的修羅。他記憶中的白皎是那個無時無刻不跟隨著自己的姑娘,她喜著一身素白,笑得燦爛如繁花。就算是變得再不堪也不會是如今的模樣。白皎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對啊,是我!那又怎麼樣?我再愛你,你妹妹我也殺定了。”她收緊五指,掐的顧音的脖頸發出了咯咯的聲音,顧音的臉變得通紅,已經說不出話來。顧含章隻覺得心中無比難受,白皎這麼好的一個姑娘,卻變成如今的模樣,他不管怎麼也得救她。“白皎,你住手!你在我記憶裡是那麼美好的一個人,你怎麼可能變成這樣!”顧含章深情地看著白皎,白皎隻覺得心中一酸:“這都是你們逼的啊!你們為什麼要殺我師兄!”顧含章聽到身後有動靜,舔舔嘴唇讓自己冷靜下來,繼續說道:“你放開我妹妹,我跟你走,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重新開始好不好,你現在回頭還來得急啊。”“我已經沒有理由回頭了,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吞了魔女的精魂成了魔龍,隻有不停地殺戮,何況你們殺了我的師兄!”白皎猛地把手裡的顧音一扔,變成白裙少女的模樣眼中含淚。白皎想過很多種兩人對峙的情景,她覺得顧含章會對自己破口大罵,罵自己是凶殘的妖怪。卻沒有想到他竟然勸自己回頭,如今他們之間隔了太多。顧含章慌忙跑去扶起顧音,他顫抖地試試她的鼻息,發覺竟然還有呼吸。抬頭看向白皎正想說什麼,突然身後響起將軍的聲音:“顧大夫快趴下,我們放箭了。”“不!不要!”開弓沒有回頭箭,千萬支淬毒的箭朝那個白裙少女射去,顧含章呆呆地看著,隻覺得心已經死了……人們一陣歡呼,那將軍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多虧顧大夫臨危不懼,牽製住這妖怪,我們才有機會射殺這個妖孽。”大家都以為白皎死了正在慶幸劫後餘生之時,突然大地震動,人們隻覺得眼前一道白光閃過,一切都已經遲了。“你竟然要殺我!你們竟然要殺我!我要殺光你們!”白皎突然站起來,頂著一身的箭駭人無比,她大叫一聲化出魔龍的樣子騰於天空。白皎顫抖著恨恨地看著恐慌的眾人,看著抱著顧音躲在一排弓箭手後麵的男人。隻覺得心中翻湧著濃濃的恨意。憑什麼?都是眾生,這些愚昧的人類就能為了自己去犧牲一個他們將來的守護神。他們螻蟻一般短暫的生命隻得珍惜,那麼她無辜的師兄就不值得被善待麼?可憐師兄重傷之時都想著不能連累蒼生,寧願重傷也要繞遠路,但這些自私又卑劣的人類呢?她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恨這些人類,她血紅的眼睛怨毒地看著顧含章,沒有哪一刻她比現在更恨這個男人。她隻覺得自己滿腔的愛意,已經在血液裡燃燒變質,變作了深深的恨。果然,求而不得才是最為執念,她為他付出了這麼多,最後他竟然騙她,要殺掉她!她尾巴一擺大地凹陷,無數人掉了下去,她瘋了一般獵殺著人類發泄心中的怨恨。“白皎,你還要一錯再錯麼?”天上降下兩道白光,光裡兩個仙風道骨的老人怒目圓睜的看著已經失去本性的白皎。“長老,他們殺了師兄,我要他們陪葬!”白皎聲音悲淒,眼中竟然流出血淚來。兩位長老都從雙方眼中看出了惋惜,他們搖頭長歎,雙手織印,眾人隻見金光閃爍不止,形成一張大網把白皎牢牢罩住。白皎掙紮了幾下,便暈過去了。白皎是被活生生痛醒,她記不清之前發生了什麼,隻知道顧含章騙了自己,她已經不能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顧含章在自己麵前冷漠的站著。“顧含章!我恨你!”白皎恨恨道。顧含章低垂著頭,眼眶有些紅,但依舊麵無表情,他取出匕首就坐在白皎身旁一下下磨著刀。那刀刺破皮肉的聲音清晰無比,刀砍斷自己骨頭的聲音也一聲聲傳進白皎耳中,這殘忍的聲音讓她的心漸漸冷了下來,她恨恨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也不覺得痛了。隻覺得那刀割下去的不是自己的肉,砍下去的不是自己的骨,而是她對這個男人糊塗的迷戀。“顧含章,我恨你……”顧含章紅著眼一刀刀砍下去,血濺出來,其中一滴留在他的眉間,閃爍著冷清的光。顧含章捧著那隻被自己精心打磨的骨笛來到湖邊輕輕一吻,如同放生一般緩緩把它沉下水底……碧波繾綣,此恨綿綿……碧玉盞內悠悠懸浮的姿態柔雅的茶葉緩緩沉入盞底,水波卻不減,一層層漾了起來。灼光輕輕抿了一口茶,看向明華,隻見她精致的眉眼還如當年一般美豔,隻是眉間纏繞起絲絲縷縷斬不斷的哀愁。她望向遠方,輕不可聞地歎了一聲。長睫微微輕合,滴下一滴淚來,那淚水掉落在杯盞中與茶水融為一體,不見了蹤跡。許是這個故事太過淒涼,連習慣聒噪的域歌和蜀離都安靜下來,不再說話。灼光長歎一聲伸手握了握明華的手,隻覺得冰冷無比,不禁心中有些心疼:“這麼些年,苦了你了。”明華回頭,淡淡地笑著:“當初他賴在我身邊賴了百餘年,當時我們都以為會一直相守到滄海桑田,誰知到最後隻有和他的回憶伴我一生。”灼光不知該如何安慰,隻覺得腰間的黑龍玉佩又開始發燙,她一把摁住蠢蠢欲動的憐釋,偷偷傳音道:“你莫要出來破壞氣氛,敢出來我摔碎你安身的玉。”果然,那黑龍玉佩暗暗哼了一聲,冷卻下來。灼光低頭卻看見好友手中的骨笛的笛身滲出了點點的水漬,正在驚奇之際,明華拉起她的手,鄭重地把骨笛交到她手裡道:“皎皎雖然成了骨笛,但還是有執念,她意識強烈的時候就會通過神識和我交流,她說她不甘心,離成仙就隻有一步,她想去看看瑤池仙境。我很想替她完成,但我也是妖精一個,怎麼可能達成這個願望。”灼光明白她的意思,也很是同情白皎為情所傷就點頭應允道:“等我完成了手上的事,便帶它回天界看看。”明華點頭,她看著灼光笑道:“我們姐妹許久不見,不如姐姐邀你一同看看我們閣中的歌舞?”灼光聽了臉突然爆紅,她想起來之前看見閣中靡靡的景象,有些慌張地搖頭。明華一眼就看出了她想什麼,笑著敲了她腦門一下:“方才你所見的都是幻境,不是真的,我這墮仙閣就是普通的舞樂坊。”灼光有些不好意思的摸著頭,她回身看著今天莫名有些沉默的域歌和蜀離,想到二人今日也元氣大傷,就搖頭道:“我的朋友今日身體不適,我得回去了,我就在前街,今後我們姐妹可以多多走動。”明華有些不舍的看著灼光一行人離去,她靠在門前的柱子上看著門外,眼底都是落寞:“塵安,我很想你。在此地守了這麼久,我算是沒有辜負九敬大神的囑咐。皎皎我托付給灼光了,相信有她鎮壓著,皎皎不會做傻事。”她有些疲憊地慢慢轉身,關上了那道朱紅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