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雖小,但來往的病人很多。顧含章年紀輕輕醫術高明,收費也不高,人和氣,很多外地的人也慕名而來。顧含章忙起來會忘記身邊有其他人,也忘了頭上纏著紗布的白皎。白皎很是安靜的坐院裡看他忙上忙下。“我哥哥向來性子冷清,不體貼人。我家也窮,拿不出聘禮。而且我身上有疾,哥哥是不會拋下我的,你難道真的想嫁入我們家?”顧音冷笑著杵著拐杖,靠近院子裡自顧自開心的白皎。白皎頭也沒回:“我就是喜歡他人啊,又不是看中他的家世,你有疾也沒事啊,到時候我和你哥一起照顧你也可以啊!”顧音冷哼:“可是我不想,你快些離開我哥!聽到沒有。”白皎當年就聽和自己交好的師兄說,人類女孩是最擅長博取人同情,最擅長裝可憐的,但人類男人就蠢的無可救藥就喜歡這種。她這才理解到師兄的見解之正確。這顧音看起來柔柔弱弱,沒想到是生了獨霸顧含章的心。白皎抬頭看向麵前這個有些稚嫩的小女孩,心道她隻是年紀小,不懂事,耐心道:“你哥哥孤獨這麼多年,還要照顧你,還要經營這個藥店,他難道不累麼。他需要找個人陪他承受這些啊!”誰知好言好語跟顧音講道理,她突然紅了眼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突然炸了毛,推了一把坐的不正經的白皎,沒防備的白皎被推到在地,頭又磕在地上,血瞬間透出了白紗布。顧音也損人不利己,本來就站的不穩,這麼一推自己重重地也倒在地上。院中動靜太大,顧含章望了過來,看見自己心愛的妹妹倒在地上可憐兮兮,而一邊的白皎麵目猙獰,心下大怒,衝到院子裡。這邊白皎皺著臉罵了句:“小孩兒你脾氣很壞唉!”她爬起來想去牽顧音,卻被護犢子跑來的顧含章推倒。看著兄妹情深的倆人,白皎有那麼一瞬的難受,要是師兄還在也是這樣關心自己的吧。白皎捂著頭爬起來,突然覺得有點累啊,她搖搖晃晃朝門外走去,到門口時停了一下,她想含章會不會挽留一下自己呢,就一下也很滿足啊。等了一會兒,顧含章沒有過來,反而抱起顧音朝醫館內走去,看著那關閉的門,白皎說不出心裡是個什麼感覺。她自我安慰道,對的妹妹比追求者重要,含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自己不能放棄。因為精誠所至,金石也能開啊。天暗了下來,白皎蹲在離醫館不遠的一處民宅簷下,想著顧含章對著顧音無微不至的照顧。她歎氣,天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雨下的大了。滴滴點點從屋簷上滑下,滴在地上,一聲聲仿佛敲在她心上,一點一滴的冷。她抱著膝蓋,蜷成一團,沉沉睡去。顧含章安置好顧音,這才發覺下了大雨,想起頭上有傷的白皎,撐起傘往外走去,在醫館周圍尋了一圈也沒有尋見那個白衣服的姑娘。雨水滴滴點點打在傘上,他突然有些後悔,自己那麼粗魯的對待一個病人,她還好麼?有些沮喪的回到家,邁進門的一刻突然他清醒過來,有些心虛地看向顧音的房間,見窗戶並沒有打開,這才舒了一口氣,往自己房間走去。音兒最愛亂想,被她看見又得傷心了。顧音偷偷睡回床上,心中思緒萬千,更多的是失落,哥哥怕是真的要被搶走了。夜裡電閃雷鳴,顧音睡得很不安穩,腦中一直回放的是幼時遇蛇的場景。哥哥采藥從山裡出來,她迎上去,準備一起回家。突然發現一個身受重傷倒在路邊的白衣姑娘,哥哥背過身去取背簍裡的草藥想醫治那個女人,突然那女人不見了,一條大白蛇躥了出來,張大血盆大口想要把哥哥吞掉。那時的自己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想上去踹走那條白蛇,卻被那蛇一口咬住了腳踝,雖然哥哥揮著石頭險些把蛇頭砸碎,生生砸死那條畜牲。但那畜牲還是逃去了深林裡。哥哥保住了,但蛇毒卻入了腳筋,父親為了保她的命,生生把那隻腳的腳筋挑了。顧音醒來,枕頭被汗濕了一半,窗戶被風吹開了,飄雨進來,她杵著拐杖想去關窗,突然見到一條通體漆黑的小蛇盤踞在窗台上避雨。顧音隻覺得渾身發冷,尖叫起來:“蛇!啊!蛇!”顧含章聞聲外衣沒來得及披,穿著中衣冒著雨衝到了顧音門外,一眼就看見那條吐著信子的蛇,腦子裡一下子湧出了年幼時那恐怖的一幕。也似失了理智一般,沒了之前的冷靜自若,他雙目赤紅麵目猙獰,拾起院子裡的石頭朝那蛇擲去,直砸的蛇腦漿迸裂而出。蛇尾抽了一抽不動了,顧含章還在沒有冷靜下來,拾起石頭對著那蛇一陣猛砸,邊砸邊罵:“你這個畜牲,要不是你們這些畜牲,我妹妹又怎麼會這個模樣,怎會?”終於顧含章沒了力氣,坐倒在地上,身邊是已經成了肉醬的蛇。顧音見哥哥這樣心中很是難受,丟掉了拐杖跪倒在哥哥身邊,兄妹二人在雨中哭泣。命運多舛,何曾公平過?顧音幼時粉雕玉琢,很是精致,早早的就與父親好友的兒子定下了娃娃親。倆人青梅竹馬,感情一直很好。男方準備在她及笄後就迎她過門。誰知顧音卻失去了腳筋,成了一個跛子。男方好在癡情,沒想過退親。本來這樣下去也是美好的結局,誰知男方趕考進京,再見到的時候隻有白布裹著屍身被人送回來。聽說是在回程時遇見了蛇,被活生生咬死了。蛇這種東西就是兄妹兩人的劫數啊,顧含章恨恨地盯著那癱肉醬,牙咬得咯咯作響。若不是這邪惡的東西,自己的妹妹又怎麼落到這個地步,彆的姑娘都嫁人了,她還自卑的躲在自己身邊。顧含章摸著顧音的頭,心痛的不能呼吸。他,是音兒唯一的依靠了。雨下的嘩啦啦的,白皎睡著睡著被一道驚雷震醒,她睜開眼耳邊就是族中長老的傳音:“皎兒可曾找到塵安了?他為那琴妖逃出蛟族已快三月了,還有幾日就是他渡劫之日,若不在族內誰人為他護法。”白皎一聽冷汗就出來了,是了,自己出族本就為了尋找蛟族師兄塵安回族渡劫,她肩負著傳達長老不怪罪他,隻想救他的意願。誰知她一出族就遇見了遊醫四方的顧含章。被迷的神魂顛倒,忘了正事。要是這般害了師兄,自己怕是得愧疚一輩子!當初在族內師兄和自己資質最好,關係也最為密切,可有一日師兄不再和自己怎麼玩耍,相反一直往族外跑。後來她才知道師兄愛上了一個名叫明華的古琴妖。族長勸他莫要兒女情長,潛心修煉才是正道,左勸右勸,塵安就似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後來被惱羞成怒的族長關起來,白皎去探監的時候也勸他。但他卻說:“師妹,你知道那種見到一個人,就突然看到自己漫長生命結局的感覺麼,荒蕪了這麼久的生命,突然覺得生動起來。我倆都是妖,都有漫長的生命,又不是什麼人妖禁忌,有什麼可怕的,認定了就是滄海桑田,誰也攔不住。”當時年幼的白皎被忽悠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心中種下了一顆名叫“滄海桑田”的種子。那段日子她開始覺得練功沒有意思,覺得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看日出日落的寂靜生生把他她逼瘋。她也想找個能陪自己從滄海走到桑田的人。後來,琴妖明華救走了師兄,她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嗬護自己入微的師兄。就在半年前族長算出師兄將要大成,曆劫就在這幾月,讓她出來尋他回族。蛟族渡劫都會特彆虛弱,如果沒人護法很容易被奪得內丹,內丹一旦被奪修為儘散灰飛煙滅。直到她遇見顧含章,她才明白那種就一眼,生命就變得生動起來的感覺。白皎想到這裡拍拍腦門,自己險些因為男色誤了正事啊,罪過。但是這偌大的地方去哪裡找師兄?這也是個問題。雨停了下來,街道上靜悄悄的,白皎捂著頭,心裡像貓抓一樣瘋狂地想著顧含章。她想明日自己去找顧含章他該不會用棒子把自己趕出來吧,畢竟他就覺得是自己推他妹妹啊。真讓人頭疼。顧含章回到房間想起自己在妹妹麵前的失態,心煩意亂的翻著醫書,翻著翻著卻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夢裡那個一直跟著自己的白衣姑娘自己怎麼趕都趕不走,他一推她情景一變,他竟然把她推進了大白蛇嘴裡。“白皎!”顧含章按著脹痛的太陽穴,不知自己怎麼會夢見她,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