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瞞來曆不明,無處可去,王翰越家大業大,不在乎多留一人,他便漸漸將和葉府一牆之隔那邊小木屋據為己有。這日,他閒來無事,捧一盤南橘,本欲趴在窗前看話本子,卻聽到了隔壁的叫嚷聲。不知是不是查出了他的來曆,王家上下對他俱是客氣,但王翰越遲遲沒有露麵。他和綠夏更多是在葉府的院子一起練武,每次都被長公主明玉用武力鎮壓,兩人痛定思痛,每天都鼓足了勁,卯時起便叱吒後院,搞得顧瞞也沒法好好休息。一時興起,不顧自己養傷的由頭,他縱然一躍,來到牆頭,眼前一亮。如果說王家後院全部是灼灼其華的粉紅花朵,葉家後院則是各色斑斕,晚上黑黝黝一片看不出不同,白天一看,像是一條斑斕的地毯。綠夏一身青色衣衫,長發高高束起,不沾一絲脂粉氣,冰雪一般的肌膚,眉眼英俊嫵媚,櫻桃小口被輕微咬住下唇,更加動人。她的一舉一動流暢自然,和王翰越的笨拙比起來,簡直像燕飛,像蝶舞,像獵豹捕獵時腿部的危險花紋。也許是看到了他,綠夏眨眨眼,揮舞手中的鞭子打向一邊的闊葉樹,她爽朗笑著說:“送你一場雪花!”樹葉顫抖著離開枝丫,形成紛飛之態,不料一陣邪風起,又把這陣葉子送了回去,兜了兩人一頭一臉。王翰越咳著走到一邊:“綠夏你行不行!”看著綠夏灰頭土臉的樣子,顧瞞心中微動,她連狼狽都那麼好看。“人啊,到底能有多倒黴呢?我這鞭法練了小半年,剛要給人展示便遭遇這風,唉,天妒英才。上一次也是這樣,王翰越你記不記得,我為了太傅的壽禮派人走遍了薄穀,尋來了一首絕美的詩歌,結果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就已經被大街小巷傳頌。最後隻得臨時尋了對普通的玉如意,你說我怎麼就那麼倒黴?”王翰越整理身上的落葉,看著嘀嘀咕咕的綠夏,不忍心打擊她,便說:“你就當天妒英才好了。”“不練了不練了,不管我怎麼練,最後一定不是她身邊帶著侍衛就是我發揮失常,我注定打不過明玉,練了還有什麼意思。”挫敗最能磨損一個人的意誌,綠夏扔了鞭子,往石凳子上坐下,向顧瞞招手:“好久不見啊,最近好嗎?”“嗯,”顧瞞顧忌著傷口,捂著胸口,飄然而至,落在綠夏麵前,微笑看她:“我曾經見過孫二娘,有幸領略過孫家鞭法。”“是嗎?鞭子很沒用吧,孫二娘也不是很厲害吧。當初我就說過我這種美女應該用軟劍,師父非得讓我用這種粗魯的東西。”綠夏言語間對自己的武器很看不上,顧瞞好奇:“既然不喜歡,為什麼不拒絕?”“因為是她師父給的啊,”王翰越插嘴:“人家綠夏的師父嘛,可是天下第一厲害的人兒。”“那是當然,”綠夏言辭對自己師父很是敬畏:“不許你用你這張兩百斤的嘴說我師父。”“啊!我和你拚了!你才兩百斤!”王翰越為人極有風度,但十分厭惡人說他胖,綠夏每次都能成功激怒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個人打成一團,顧瞞站得遠了點,對薄穀人民一言不合就開打的風格實在不敢苟同。“綠夏,王翰越,你們在乾嘛?”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男人走過來,顧瞞有些訝然,竟然在這裡會看到大明的人。他眉目深沉如海,明明是春天溫暖的時節,他肩膀卻像落了一層厚厚的雪。白袍男子也頗為詫異,遲疑中,他向顧瞞拱拱手,這不倫不類的禮節讓兩個人都笑出來,異國他鄉,見到國人總是格外親切。“師父,這就是顧瞞。”綠夏上前為兩人介紹:“顧瞞,這是我師父,蘭思顧!你們大明武功最厲害的人!”“綠夏,”蘭思顧目光嚴厲,止住綠夏的吹噓,笑道:“小徒見識淺薄,說話誇大了,見笑。”“原來是蘭先生。”顧瞞雖然沒聽說過這人名號,場麵話還是要說的,他抱拳:“久仰久仰。”“哪裡哪裡,”蘭思顧急忙回禮,看著與有榮焉的綠夏,無奈又寵溺地笑:“你這丫頭怎麼又和王翰越打起來了,我不是沒讓你們切磋嗎?”“她!”王翰越急著告狀,綠夏捂住他的嘴,拉到一邊:“師父麵前,給我留點麵子。”王翰越大人有大量地示意她放開自己,轉過身去不說話。“師父,是王翰越先打的我!你看,我的胳膊都被他掐紫了!”王翰越沒想到綠夏變臉比翻書還快,張口說了個“你!”已是氣得說不出話來。蘭思顧看小孩掐架,淡淡笑著威脅:“綠夏。”囂張的綠夏氣焰頓時滅了,她嘿嘿笑著,喊了聲師父,語氣裡討好的意味明顯。王翰越負氣,向兩人行了一禮,硬是繞了一圈,從大門進出,以表示自己的氣憤。顧瞞覺得這種氣氛下,自己待著有些多餘,縱身一躍,哪來的回哪去了。綠夏見大家都走了,嘿嘿笑著,上前抱住蘭思顧的胳膊說:“師父,你昨天教我的劍法我又給忘了,你再教教我唄。”蘭思顧點頭,有些擔憂地叮囑道:“你一會還是去和王翰越好好道歉的好,彆以為我不知道肯定是你欺負他了。你從小做事張揚,難得有一個真心好友,斷不可因為小事傷了人家的心。”“沒事,他從小被我欺負,習慣了。我嘛,從小欺負他,也習慣了!”“你呀,就是一個窩裡橫!”蘭思顧搖搖頭,用他憂傷的大眼睛盯著綠夏。小丫頭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這雙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睛,隻好再退一步,暫且答應著:“好嘛,一會我就去道歉。”“綠夏也有這樣一麵?”看著坐在院子裡生悶氣的王翰越,顧瞞覺得自己這個路人應該上前安撫一下,雖然他喜歡綠夏,但這事,綠夏做的著實不咋地道。“她平時不這樣,隻有在蘭師父麵前,像個幼稚的小孩爭風吃醋。”雖然生氣,王翰越還是選擇在陌生人麵前維護綠夏:“她平時很仗義的。”“你們是,青梅竹馬?”“對呀,我和綠夏差了兩歲,從小我們就一起玩了。葉將軍常年在外,將軍夫人去世的早,我父母親想要女兒,小時候經常把她接過來一起玩。”“這樣啊,”顧瞞若有所思:“那明玉公主和三皇子?”“夜熙很好,明玉那個討厭鬼沒人願意和她一起玩,但是隻有我們兩個打不過她,所以我們老是被她欺負。”王翰越說出來自己忍不住笑了:“大家表麵上吵吵鬨鬨,其實這麼多年,隻有我們四個一直玩到現在。”“你們活得那麼熱鬨,真讓人羨慕啊。”顧瞞說的太真摯,反倒讓人覺得他在打趣,王翰越沒有當真,詢問了顧瞞的傷口,問他是否還住的慣,今後有什麼打算?“開酒店?”王翰越不解:“你要做買賣不是不可以,隻是……”“隻是我一沒本錢,二沒關係,三不懂生意經,怎麼看都像是要賠本的人吧。”王翰越點頭,他要說的話,雖然不是這個意思,但也八九不離十。“所以啊,你就彆讓我出去找生計了,不然你就多養我幾天,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就交上好遠,賺了很多錢了呢?”“哎?”王翰越自認雖然不是天才,也稱得上是聰慧,今天一天竟被人擺了兩道。看著顧瞞壞笑,他憨厚地笑了:“自然是可以,不過我相信你絕非池中之魚。”欺負老實人一點意思也沒有,顧瞞難得的頑皮在王翰越真誠的目光裡消失匿跡,他頗為失望地歎氣道:“開玩笑的,我已經打算好了去處,再過兩日就會離去。在府上叨擾許多日,實在慚愧。”他意識到王翰越隻在綠夏麵前展現自己的稚嫩,對待彆人,均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成熟樣子,無形中把距離拉開了很遠。“如此,便祝公子可以大展宏圖。”“客氣,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