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被烏雲遮住，天色暗下來，往回走不久，忽然降下豆大的雨點。陣雨來得凶猛又毫無征兆，行人紛紛跑到街邊避雨。未來站在麵包店外的屋簷下，早知道天氣變化無常，該預備一把傘出門。雖然是陣雨，但一時半刻沒那麼快停下來，不知道要在這裡等多久。出來的時間也有幾個小時了吧，餘先生會不會擔心？想到這，她又忍不住笑了。笨蛋啊，他忙得自顧不暇，都說了那種話了，哪有閒工夫關注自己？仰頭望著雨幕，她伸出一隻手，掌心接住冰涼的雨水。手機響起，她看到陌生號碼，接起來聽到那頭傳來男人的聲音：“未來？”未來突然呆了呆，下意識挺直背答：“嗯。”“是我，餘綾川。”“我聽出來了。”“向你小姨要了電話號碼，也是為了方便聯係，你現在在哪裡？”“啊？我在潼湖路的一家麵包店門口。”“好。”隨後是嘟嘟的忙音，未來看著電話被掛斷的界麵，一陣錯愕。片刻，映入眼簾的是餘綾川一手打傘，一手揣在褲袋裡，從漫天雨霧間腳踩水花走來的場景。因為驚訝，她睜大眼睛。“一聲不吭走掉這麼長時間，還不打個電話，你是存心想讓人牽腸掛肚嗎？”他站定，俯視麵前的女孩。尖下巴，頭發又長又黑，纖瘦的身體被灰格子短袖和過膝白裙包裹，溫順無害，讓人不自覺心軟。未來疑惑地眨了下眼睛，“餘先生不是在工作嗎？”莫非他是特意出來接自己的？隨即又很有自知之明地否認，隻是出門辦事恰巧碰見吧。餘綾川掃了眼她手裡的口袋，微抬下巴道：“工作也有休息時間。還有，我姑且也是老師，彆叫先生了，就叫老師吧。”連續數天因為思路遇到瓶頸，畫稿刪刪改改卡了許久，又加上睡眠嚴重不足，更沒時間做其餘事。煩悶無處傾瀉，昨晚她恰巧倒黴地撞到了槍口，所以他想也沒想就發了點脾氣。可她非但沒有反駁或者生氣，反倒默默地承受，一大早沒事人似的又做了那麼多東西。所以，這樣才最讓人覺得麻煩啊。未來點頭道：“我買了點東西，順便在附近到處逛了逛，誰知道下雨了，所以……”他伸出手，“回家吧，我很困。”聲線清淡，波瀾不興。盯著擱在麵前的那隻手掌，未來腦子短路了，莫名有點慌張起來。嗯？這伸手代表什麼？雖然她不認為是想牽她的意思，但有點讓人誤會？“發什麼呆，袋子給我啊。”“哦，謝謝。”順其自然地拎起口袋，餘綾川走了兩步發現她還站在原地，不由道：“還不過來？我可沒有帶彆的傘。”未來愣了愣，的確也是，總不能淋著雨吧。她咬唇，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小跑到傘下麵，雙手拘謹地緊握。但是，從來沒有這樣近距離和一個異性相處過，在下雨天共撐一把傘什麼的，根本是自己從來不可能想象得到的場景。偶爾不小心會碰到手臂，像受驚的兔子縮回去。心底有股奇異的情緒緩慢滋生，未來忽然不知所措，匆匆撇開目光。餘綾川平視前方，頭發被風吹得散亂。這樣看，側臉的額頭很飽滿，下巴弧線優美，跟攝像鏡頭裡的模特差不到哪去，顯得比之前精神不少。那是隻能在成年男子身上找到的特殊韻味，經曆時光沉澱後的穩重與……性感。老師，插畫師，真厲害，他究竟是怎樣做到平衡兩者的關係的？眼角餘光掃過幾乎隻看得到頭發的腦袋，他不經意地開口：“為什麼總低著頭？上次在學校也是。”突兀的問題讓她沒反應過來，滿臉迷茫。“專業考試結束那天在樓廊經過，被周圍的學生擠了下撞到了你。”未來絞儘腦汁，終於想起來前幾天在教室門口的事，原來撞到自己的人是他？怪不得聲音莫名耳熟，卻以為是想多了。她支支吾吾道：“沒有……我隻是不太喜歡跟不熟的人接觸。”“雨停了。”一句話把神遊天外的未來拉回現實，仰頭看，夕陽西落，烏雲不知道什麼時候散去，在那片耀眼的霞光間，雨後彩虹橫亙在搖晃的綠葉之上若隱若現。餘綾川收了傘，腳步至單元樓前略一頓，低聲道：“飯菜，還不錯。”“啊？”“以後彆隨便亂跑，既然住在這裡，我就要對你負責。”淡淡說完，餘綾川從容地進了電梯。負責？當他背對著自己說出那些話的刹那，未來愣住了。是不是因為彩虹太炫目，所以他的背影看起來比平時清晰？令人的心臟微微泛酸，又奇怪地加速跳動。看起來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說不定不是表麵那麼壞……其實有一點點溫柔。“等、等等！”她喘著氣，在最後一秒跑進電梯。還以為，他看到自己，肯定會先擺臭臉罵一頓來著。結果，說要對她負責。明知道是正常的含義，聽見這個詞心跳的頻率還是錯了一拍。餘綾川收回橫在門口的腳，麵無表情盯著變化的數字。“餘……老師，晚上我們一起吃西瓜吧，可以放在冰箱裡凉一會兒拿出來，特彆甜特彆消暑！”“沒空。”“我有辦法呀，你先工作，我會把凉好的西瓜送進房間，想吃的時候可以吃點，這樣就不會浪費時間。”餘綾川曲起手指，點了下她腦袋，“你說話，是不是不帶這裡。”根本沒聽重點，理解能力偏差嚴重。未來兀自沉浸在西瓜的問題，想到個好主意，眼睛一亮，“啊，對了，冰箱裡還有酸奶，可以用來做西瓜酸奶沙拉！”“……”開完門，他回身，朝她扔過來個東西。“我不會補辦，弄丟了自己露宿街頭。”她連忙接住，垂眸，是小區的門禁卡和公寓鑰匙。未來愕然幾秒，眼前浮現某句話——當最後的音樂響起，第一個為了孩子走出超市的女人在車上一閃而過。那一刻，無邊的悲傷之後，尚有絲絲溫暖，一如迷霧散後的陽光。“嗯，我會好好保管，絕不弄丟。”餘綾川把毛巾按在她頭上道：“擦擦頭發，感冒了我可沒有藥。”她低著頭，嘴角卻不由自主揚起來。奇怪，明明才下過雨，日暮的空氣如此涼爽，為什麼胸腔內卻在瞬間熱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