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解風情(1 / 1)

最中間的人 鰻魚Tech 2400 字 3天前

第二天他就笑不出來了。迷蒙中看到暗藍色的天空,單身漢的窗簾子都是擺設,安森林看著一閃一閃的星星,心因為緊縮的痛依舊在絲絲蔓延。常常在有意識的情況下,夢到失去宋盈爍,心很慌,很悲傷。像靜默的晨光,像伶仃的鳥語,像碾碎片刻平靜卻更突顯寂靜的行車身影,無法自拔的孤獨難以慰藉,飄渺美好的經曆難以碰觸,密密麻麻的錐心之痛,像一片密集的吻痕。“所以你是在晨勃的時候老是想起我?”宋盈爍喝著糝湯,臉上很是嫌棄。糝湯不知緣起何處,隻知道會安鎮是這麼個稱呼。有熬製的雞湯打上雞蛋花,裡麵有香菜、豆子和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配料,熱騰騰,喝著很香,鮮美中沒有一絲腥氣,稠乎乎的好喝。安森林捧到嘴邊,頓時喝不下了,他表情複雜地消化了一會,目光欽佩地看著大言不慚的宋盈爍,隻覺得這真是一個奇女子。他覺得自己把這種感覺說給宋盈爍聽,當真是腦子進了水。還記得剛開始大家都以為宋盈爍是一位隻讀宋詞的翩翩古典美佳人,後來才意識到這姑娘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理科生加拜金主義者。安森林曾經在自己店裡刨出了一本建國初出版的宋詞集送給宋盈爍,他沒有拭去上麵的灰塵,因為他覺得那是曆史的饋贈。可宋盈爍嫌臟,碰都不帶碰的就給墊桌子腳了。不僅不解風情,還很不尊重人。看著宋盈爍拿擦完鼻涕的紙向自己砸來,提示自己回神,安森簡直把這個人嫌棄到想要拉黑絕交!“快走,我要遲到了。”她絕對不是有時間觀念的人。“遲到款姐會扣我工資的啦!”果然,安森林默默吐槽著宋盈爍,一邊背起宋盈爍的小書包,自從兩個人結伴一起走之後,宋盈爍就開始了讀書生涯,每天就算不看也要背幾本書,為什麼?因為是安森林背包啊。對於宋盈爍這種一點都不讓身邊人好過的性格,安森林表示自己一定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快到麵館的時候,路過一家壽司小吃車,圍著一群人,大部分是附近的學生。宋盈爍已經摸清了這一片的建築,對她這個路癡來說,就是這一片不是學校就是小吃店,隻要一直走,總會看見熟悉的地方。“那不是款姐嗎?”宋盈爍眼尖,卻一點也沒有上前打招呼的意思。林款顯然是擠不過那些學生的,她有些焦急地試圖提醒老板她才是先來的那一個,卻因為她買的是最便宜的壽司被忽視,看得出來已經有些生氣。安森林上前拍了拍林款,林款“嗨”了一聲,立馬轉頭催老板,老板裝聾,他高聲問著,這是誰的八塊的壽司?老板先收錢,後做壽司,人有點多,一時沒人反應過來。宋盈爍大聲喊了一句“我們的”,然後毫不遲疑地接了過來,拉著林款脫離群眾。林款傻不愣登地說:“我要的是三塊的啊?”“你的時間不是錢啊,你不要我們再退回去。”宋盈爍說話在理時語氣會比較不客氣。林款急忙拉住她說,算了算了。她拿著壽司,很不厚道地想笑,但還是忍住想要虛偽地掩飾兩句。宋盈爍顯然沒有這個意思,悶頭走路,林款遲疑著沒有說話。感受到林款親近的目光,宋盈爍默默地加快腳上的步伐,試圖和林款拉開距離,離開這尷尬的境地。她不擅長這種聊天氣的場合。安森林回頭解釋說:“我今天趕時間,我們先走了。”兩個人一眨眼就隔了一大段距離,剩林款一個人愣在當場,我們?這兩個人什麼時候那麼熟了?一早上的抱怨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安森林又掛上慈父般的關愛笑意看著宋盈爍,她連壞都壞得那麼可愛。“你乾嗎這個表情?”宋盈爍心裡發毛。“沒什麼,小阿爍你真可愛。”安森林嘻嘻一笑,把雙肩包好好地給宋盈爍背好,然後拍拍她的腦袋說,“書包裡給你裝了奶和蘋果,想吃的時候熱一下。”他輕輕摸摸宋盈爍的腦袋,手腕一推,“去吧!”宋盈爍轉身走進店裡,進門前回頭看一眼,安森林還在那裡熱情地揮著手告彆,他怕不是一個智障。宋盈爍搖搖頭,和正在搬菜的陳叔打個招呼,放了包,趕上來幫忙。臨近中午周昱川拖著一個雞窩頭從外麵走進來,他趿拉著棉拖鞋,裹著棉睡衣,一臉沒睡醒的眯瞪。看見那個掃地的小小人影,他“嘿”了一聲,宋盈爍回頭,看見是周昱川,兩個人彼此對視了一會。這對視提醒了林款前天兩個人的爭吵,她有些緊張地看著兩個人對視,隻見宋盈爍伸出食指,做了一個開槍的姿勢,嘴裡還“嘣”了一聲,周昱川應聲浮誇地倒地。兩個人哈哈大笑,冰釋前嫌。這種和好方式令林款開了眼界,她受不了地對著兩個人用手做槍,劈裡啪啦的人喊了一句:“你們倆才五歲啊,多大的人了!”“你四歲。”周昱川立馬回嘴。“我三歲半。”宋盈爍大言不慚。“哦,你們倆怎麼不去上幼兒園。”林款撇嘴。“我要等你一起去啊~”周昱川嘿嘿地湊過來,大獻殷勤。林款麵帶嫌棄地享受著他的揉肩,眼睛偷偷撇了一下宋盈爍,看到她圓圓的小臉笑得毫無芥蒂,頓時覺得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很多時候,心結一直想著未必不好,因為這意味著你一直在試圖解決它,如果你是一個心胸坦蕩且擁有一群真誠相待的朋友時,你會發現很多心思,會在一個相視而笑中就悄然消融。最後,林款把宋盈爍的工作時間變成了一周工作五天,有兩天的休息時間。一個人回家的時候,公交車裡麵全是中年大叔,宋盈爍的年輕和安閒分外紮眼。經常有大叔看她麵善來搭話,後來學會不聽歌也往耳朵裡塞一個耳機。生命靜得像是走進了手嶌葵的歌。下車走到自己家樓下時,會鬆一口氣。廚房對著西麵,很多住戶說這種戶型不好,她卻很喜歡抱著一本書守在夕陽裡熬湯。當家家戶戶的燈把黑夜灼燒出一個又一個洞口,宋盈爍會把鍋蓋掀起來,看著騰騰熱氣呼呼升起,像裡麵捂著一個孫大聖。盛飯,拿碗筷,細細咀嚼,她並不喜歡電視當作背景音,吃完,收拾碗筷,熱水從水龍頭裡流出來會有一種很慶幸的幸福。小時候家裡的熱水管總是壞,媽媽都會把茶瓶裡的水倒在臉盆裡讓她洗臉,常常弄得一袖子濕漉漉的冷。後來家裡不再有人這般仔細地照顧自己,宋盈爍就常常乾脆搬一個板凳坐在那裡洗臉洗手,一洗半個小時。因為小時候有一次自己這樣洗臉把爸爸逗笑過,他說自己的女兒天生就是享受的人。從此以後,她會下意識地洗得很慢,卻再也等不到自己要等的人。慢慢的,連等待的意義都忘卻,隻是慢吞吞的洗臉洗手而已。脫離了大學的群居生活,宋盈爍發現自己因為沒有個人空間磨練出來的警覺和自律都不見了,邋遢起來兩天不刷牙洗臉也是可以,她摳著眼屎在圖書館曬太陽的時候真的很想去路邊當一個乞丐。放假的時候,宋盈爍的生活是很寂靜的,她再次慶幸自己去找了兼職,不然放任孤獨,一定會在最後被他吞噬。她穿了一件大衣,準備下樓扔垃圾。走到樓梯拐角時,聽到有人叫自己,宋盈爍回頭看了一圈,看不到和自己對視的臉,喃喃道:“好像有人在叫我?”不知道是不是說出了聲音,引得身邊經過的一個上班族回頭看著自己笑了,她禮貌地回以微笑,心裡一片寧靜。小時候無數次想過離家出走,遠離一切複雜的關係,好的壞的都不要了,一個人自我拉扯好過總是要承受這不知道親人什麼時候就會厭煩的目光,時時刻刻小心翼翼地生活。一個人起碼乾脆利落。高三有一次,媽媽在午飯時提到她們單位有個同事經常把女兒帶到單位,媽媽問她還要防領導查崗,還要分出心神去照顧孩子,為什麼每次都要把孩子帶來呢。同事說,孩子才八歲,還小不舍得讓她自己在家。媽媽不知是什麼心情,說:“我們阿爍從小都是自己在家的。”蟄伏很久的,孩子氣得委屈和眼淚一下子就撲了出來。宋盈爍早就習慣自己一個人在家,從不曾試圖把這些來修飾自己沉默寡言的性格,使親戚口中的乖戾脾氣有來曆,可是當媽媽以這種心疼的語氣說出來時,宋盈爍的淚水更多是一種事不關己的心疼,心疼那個才幾歲就要一個人承受一切的孩子而絕非自己。就像自己高中轟轟烈烈的早戀,自以為在失戀時,長久地沉默,過人的克製力和理智會讓自己安然挺過這即將在成人世界習以為常的道彆,卻還是在過年時長輩親切的一句:“阿爍又長高了。”霎時間雙目通紅,如果不是他們提醒,她早就忘了其實她隻是一個孩子。因為沒辦法啊,她還太年輕,經曆了那麼多令人失望的事情,就算不管有多麼不想再活下去,她還是舍不得死。舍不得到一點都不肯浪費自己年輕的生命,所以拚命讀書學習,因為那時候她就意識到,學習是唯一有良心的東西,你給他幾分心力,他還你幾分榮耀。愛護自己,同時拒絕任何給自己不良影響的人,來到了可以說出來,就讓三姑六婆誇讚不已,由衷驚歎的學校。人隻要強大到一個程度,那麼就沒人會再碎嘴,因為他們知道你已經威脅不到他們,和他們不再是一個規格的生命。宋盈爍覺得自己的人生始終充滿了驚人的忍耐力,因為不甘心就這樣平庸地死去,所以如果不來到這裡,這些難以下咽的冷飯還是會被自己慢慢地接受,並且消化。然後重新站得更高,摔得更慘,循環往複來終結一生。爹不疼,娘不愛,隻能是自己還不夠優秀不夠乖。就當是給自己放個假,宋盈爍緩緩地巡視了一圈城市一隅,在二十年的時光裡出走一回,拋棄掉一切過往什麼都不去想。日光稀薄,暮色稀稀拉拉清湯寡水的樣子,看著就讓人升起一種想要拉屎的無力感和悲傷,宋盈爍每次很悲傷的時候都會想排便。她抱抱肩膀,準備起身離開,耳朵裡忽然被放進一隻耳機,回頭,是安森林善意的邀請、溫柔的注視。電光石火。宋盈爍眼眶微紅,她的樣子仿佛自己走了一圈很複雜的路,豁然開朗後的釋然。她向來不是會把自己的心路曆程剖析給彆人的人。安森林是不需要解釋的人。她離開,他便等待,她在他肯等待的時間裡回來,這段感情就應該被善待。身後是米白色的建築,周圍聚攏著冷冬的寒意,安森林和宋盈爍裹緊大衣,麵色平靜中含有喜悅,小街寂靜得猶如一幅水墨畫,耳朵裡靜靜流淌的音樂卻刺激著神經,他們倆的眼睛緊緊注視著彼此,在這個荒涼的小街裡,進行了一場誰也不知道的出走。有自行車橫衝直撞,安森林拉著宋盈爍往旁邊一躲,耳機一下子被拽掉,世界恢複清明,耳朵邊有一些喧鬨的感覺,安森林和宋盈爍兩個人猶如夢中方醒的樣子如出一轍。宋盈爍的心一下子軟了,然後就是無儘的委屈和心酸,鼻子一熱,酸意直噴眼睛。她開口發現自己的哽咽,趕快清了清嗓子:“你來啦。”安森林看不得這隻小兔子的委屈,她好像總是背負著太多東西,沉浸在一種悲傷的情愫裡,若是沒有人打擾,她就會溺水一樣一路下沉,那過往深不見底,看不見都讓人心驚。他不由分說地把宋盈爍拉進懷裡,不理會她的掙紮,用儘力氣緊緊地抱住她。他怕,他好怕宋盈爍就這樣憑空消失,他甚至覺得自己看得到宋盈爍因為過度悲傷最後化作一灘水,了無痕跡地消失在人世間。他深深地吸一口氣,滿鼻腔的清香,那種香他後來也在超市逛時偷偷尋覓過,卻無果。很久以後,知道宋盈爍一瓶香水要幾千塊錢,安森林才知道當初聞到的香,都是人民幣的清香。要不說衝動是魔鬼呢,抱了宋盈爍幾分鐘,安森林已經滿臉是傷,他怕再抱下去就英年早逝,隻好戀戀不舍地放下宋盈爍。宋盈爍一落地就狠狠地往他子孫根踢了一腳,安森林迅雷不及掩耳地一躲,屁股上挨了狠狠的一腳,還不忘賤笑:“沒踢中。”宋盈爍二話不說,刷刷刷又是幾腳,安森林還忍痛,笑道:“不痛,不痛,我們家阿爍踢的,我享受。”他不敢亂喊媳婦之類的,他怕自己的嘴被宋盈爍給徒手撕了。宋盈爍踢完似乎是不夠泄氣,又狠狠往他肚子上一掐才離開,把剛直起身的安森林掐得悶哼一聲,徹底直不起腰。確定宋盈爍真的走了,陳串串和幾個人呼啦啦地圍上來七嘴八舌地送關懷。安森林擺擺手:“沒事,我痛並快樂著,怎麼著我們也算是有了肢體接觸不是?”陳串串剛要罵出來這女的下手怎麼那麼狠的話生生咽了下去,諂媚地笑:“對對,嫂子真是英勇。”安森林像一個就義的英雄一樣站起來說:“沒關係,我還可以送我們家阿爍。”“哎呦,祖宗喲,您可消停消停吧,您也不怕今天就被撂這了。咱回去吧,回去歇歇,來日方長。”陳串串說著示意大家把安森林摻走,安森林一瘸一拐地掙紮,他知道宋盈爍肯定在看,動作誇張成喜劇電影裡的慢鏡頭:“放開我,我還可以!”並保持這個姿勢被小弟們平移後退,然後出境。宋盈爍一臉不能忍地在拐角收回了目光,這個人怕不是從精神病院出來的,目光瞥到車窗上自己咧得大大的嘴巴,馬上收斂表情。她蹦蹦跳跳的身影在濃墨重彩的燈光裡化作最調皮的一抹紅,鮮豔的、跳動的,那是安森林遺失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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