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像一把刀(1 / 1)

最中間的人 鰻魚Tech 1808 字 3天前

人常在山窮水儘時,看到柳暗花明處。宋盈爍絲毫不懷疑自己倘若沒有點詩情畫意的心思,早就成了報複社會的角色。就如此時,滿腔對父親的恨之、哀之,對自己那些所不能承受的不堪人生,對濃鬱到深入骨髓難以自拔的孤獨的無奈,在看到那座溫柔的城牆時,全化作一種濃烈的,類似於饑餓的感傷,無形地蔓延,釋放出來。那是一堵孤獨的城牆,有點可笑地矗立在一角,背靠隋朝創立的奔騰不息千年的運河支流,腳踩一條現代化的塵土飛揚的大橋,被一排老瘦乾枯、張牙舞爪的柳樹簇擁著。是東西城區的分界點,大多是驅車而過的熱鬨,當地人鮮少停留。同性相吸,宋盈爍就喜歡往這種絕佳的拋屍地點鑽。她手腳並用地爬上因為過度老化,成為土台子的台階,站在高高的城牆上,背對大橋的那一麵。一輪橙紅色的太陽閒閒泡在河水裡,粼粼幾道光,更顯得色調清冷得不像話。總覺得冬日的餘暉,看得久了,會把人吸到古代去。那種厚重神秘的滄桑,是大自然的神奇,會讓人忘卻自己渺小的心境。不足一百米寬的小河流,跳動著無邊無際的大海的脈搏。所以,一切都沒關係。宋盈爍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把事情放到五十年後再去回想,既然自己現在無法處理自己的心情,那麼不如投入到壯麗的事業中去實現更多的價值,好過一了百了,白白浪費了那麼多年糧食。她始終把眼中的憂鬱看作自己的不足,她覺得站在更多的書籍知識上,便會看得更深更遠更透徹,生命的真實是可以被人的主觀意識帶偏的。所以,她從不讓自己的心情影響到學習,害怕脫離生命的本質。她對自己說,如果你覺得格格不入,那麼就努力往上走。和眼界高、胸懷大、能力強的人在一起,縱使不能被接納,也不會被批判,不會直麵那些犀利到讓人無法招架的粗鄙言語,因為他們有人格,知道生命該有的尊重。宋盈爍輕聲笑自己的脆弱,好不容易進入了最高學府,卻因為自己的平庸和懶惰,終日無所事事,空虛度日,然後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第一學期就掛科到滿江紅的人,無法麵對,終日躲避,隻得更無所事事,孤魂野鬼一般,蓄養著自己的陰氣。沒有人愛沒關係,摒棄一切雜念,回去洗心革麵,震鼓重來,起碼衣食無憂,算對社會有一點貢獻。有些人就是容易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時間地點裡振奮起來,然後一飛衝天。當宋盈爍全部武裝好自己,她的眼睛裡不再有迷惘,也不再充滿痛苦,她的表情有一點自信甚至是輕蔑,她知道自己即將等來又一個彆人終其一生都不會想要去做的成就。是的,她的成功從來都是理所應當,不管原來有多麼失敗,因為她始終覺得自己是主角,所以不管她的成就有多大,都是應該的。輕盈矯健地跳下城樓,宋盈爍突然意識到自己走了多遠。轉角,看到一個人站在那裡,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不容忽視的占有感直逼腦門,宋盈爍一驚。她覺得要是這麼被謀殺了,或者被拐走囚禁什麼,自己會氣死的。她低頭邁著急促的小碎步,試圖不與這個奇怪的男人有眼神交流,卻在走近時感覺不對勁,抬頭仔細一看,是安森林。她第一反應是我靠這裡你都能找到!第二反應,她開口問,你怎麼在這裡。安森林嚴肅的表情會讓人以為他在生氣,他說你說我怎麼在這裡。我怎麼會知道你怎麼在這裡。還沒說完,安森林不由分說地拉起了宋盈爍的手,他說你的手真冷,我們打車回去。“回哪去?”宋盈爍覺得這個人簡直是莫名其妙了。“回家。”安森林嚴肅的臉,真是性感死了!宋盈爍難得沒有嗆聲,乖乖地坐在後座,看著副駕駛的安森林,直到快到家才反應過來,莫非安森林在那裡是在等自己?“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按理說宋盈爍站在城牆背麵,不是能被人看到的角度,除非安森林是從水裡看過來。“他們說你心情不好,我找了很多地方,覺得你會在這裡。”安森林轉頭深情凝視,“你說你喜歡不開心的時候去人少有氣氛的地方,我覺得你會在這裡。”這個時候需要一點善意的謊言來潤色他是跟蹤狂,不,是尾行癡漢的事實。騙人。宋盈爍一點都不信他的鬼話,也不和他爭辯,扭頭看向窗外。車開得並不快,一路上還有塵土飛揚,宋盈爍心有餘悸。她難以忘懷拋棄全世界後,全副武裝後,第無數次自己安慰自己後,與安森林狹路相逢的動容。她絲毫不懷疑如果那一刻安森林抱住自己,那麼她將會毫不猶豫地繳械投降,什麼榮譽,什麼成績,什麼知識,什麼未來,還不都是自己給自己的糖衣炮彈,讓自己不要那麼可憐的裝飾品。他像一把刀,劈頭蓋臉地摧毀了所有幸福的假象。宋盈爍打量前麵那個男人,剛剛從城牆下來時,他的臉因為嚴肅又陷入一種無法解釋的帥氣裡,幾乎認不出來。可是走近時,他又變成了那個平庸無比的中年男人。此刻,他坐在副駕駛。宋盈爍因為沒有經常被寄放在彆人家,小時候隻坐過親戚的車的後座,她十分羨慕副駕駛的位置,它代表著一種主權。後來,漸漸長大,副駕駛又變成了一種乾大事的人才能坐的位置。宋盈爍自始至終不敢也不曾坐過副駕駛,這是她伴隨著成長一直存在的自卑。她的目光太灼灼,安森林感覺到時會特意微微側過臉,七分裝逼,三份情誼在左邊側臉裡。他清清嗓子故意和司機搭話:“咱們這條河是當年隋唐大運河的支流,養活了我們這麼多年,可是說是我們的母親河啦,可惜政府這些年不管不顧,都臟成什麼樣子了。”中年司機大叔一副遇到知己的樣子,兩個老男人從中國運河講到美國政策,滔滔不絕地吹牛逼吹到麵紅耳赤。看著菜刀都沒摸過幾次的兩個男人熱情地討論著新出的坦克武器,宋盈爍很想補充一句那已經是幾年前的成果了,可是她懶懶地窩在後座,吹著車裡的暖氣,似乎回到了當年在姥姥家的時候。那個時候過年,大人們會在吃飯後聚在一起指點江山,尤其是男人們喜歡談論些新的政策,評點一下經濟走勢。宋盈爍總是會好奇地偷偷地聽著,因為那裡麵從來沒有自己的爸爸。爸爸角色的缺失讓她始終對於這種男人之間的事情充滿好奇,政治、軍事和運動這一類的事情她都有意無意地去了解。直到今天,雖然安森林過早暴露的心意讓她抗拒,無法更加清楚地了解這個男人,卻總是因為他的過早表明的立場而感到安心,她在此刻,覺得自己像一個妻子,靜靜地聆聽著他們的談話。在即將失去意識之前,宋盈爍迷迷糊糊中夢到了小時候過年的場景,那個總是明亮乾淨的客廳裡聚滿了舅舅姨夫們,小小的宋盈爍安靜地違和地坐在沙發一角,聽著大人們的高談闊論。外公喊她去和表姐們一起去玩,她知道自己隻會換個地方繼續安靜地待著,不會再去做一個不受歡迎的玩伴,她懂事到內心不會有抗拒聲音的地步。臨走前,她滿是羨慕地回頭看了一眼,意外地發現那些人裡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安森林!安森林的目光始終含笑投射到自己身上,像那束燈光,底氣一下子從腳底湧了上來,是了,被愛是一種底氣。宋盈爍在他的眼神鼓勵裡,終於鼓起勇氣,伸手握上了孩子們聚集的房間的門把手,幾乎是下一秒就可以打開,走進那些自信的孩子裡,和他們一樣到那裡都是理直氣壯的小主人。一道強光耀目。似乎聽到安森林的聲音,宋盈爍蒙蒙矓矓地恢複了意識,眼前一片漆黑。感覺到宋盈爍的蠕動,安森林又露出老父親一般的表情,他歪頭把背上宋盈爍的帽子掀開,露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醒啦,馬上就到家了。”視線得到釋放,宋盈爍看看四周,知道馬上快到家了,她要下去。安森林阻止她,一本正經地說,馬上就到了,我背你過去。宋盈爍狐疑地看著安森林一本正經的表情,拍了拍他放在自己身上的爪子,這個人確定不是在趁機占便宜?安森林十分乖覺地把手往上挪了挪,反正也摸過了。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你為什麼不叫醒我?”“你睡得太熟了,不忍心。”“有毛病。”宋盈爍翻了個白眼,嘴角輕輕地勾起來。原因無他,宋盈爍是一個十分懶惰的人,這是她第一次被人背著,感覺甚好。很多時候,精神的滿足相比較身體的滿足而言難多了,因為精神是難以捉摸的,所以宋盈爍從來不費力在這方麵。但宋盈爍不止一次地幻想過自己如果可以穿越到奴隸時代的樣子,她不會做出什麼喪儘天良的事情,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實在是人生終極理想啊!“我從來沒有被人背過。”宋盈爍難得開了尊口,主動找話題。“你爸爸也沒有嗎?”“沒有。”“那他可真是明智啊。”短短一段路程,安森林走得有些氣喘。宋盈爍聽出他的嘲諷,不依不饒地在他背上捶拳頭:“你說什麼!”“我說你看起來真苗條。”安森林嘴賤毛病難改。“哼,我就是重怎麼了,你自己要背的。以後你要想找我出來,你就得背著我,不然不約!”宋盈爍不屑於你來我往的鬥嘴,她比較擅長見招拆招。安森林覺得這麼一冷漠的姑娘能被自己寵到到這地步,也算一種能耐了,他哭笑不得地說:“是是是,我的姑奶奶哎。”小胡同太短,兩三分鐘就到了宋盈爍樓下,安森林有心無力,怕自己把宋盈爍背到家門口,自己的腰怕是就廢了。他深情款款地對宋盈爍說:“上去吧。”宋盈爍點點頭,安森林滿臉欣慰地轉身離去。五。四。三。二。果然,身後傳來“嗒嗒嗒”的腳步聲,宋盈爍一路小跑跟過來,氣呼呼地又給了安森林一拳頭:“你就這麼走了啊!”“不然呢?去你家坐坐?”安森林佯裝無辜,他就知道宋盈爍屬紙老虎的,淡定都是裝出來的。“想得美你!”宋盈爍轉身一步一個巨大的腳步聲,十分明顯地表達出了她的憤怒,安森林忍不住笑,這姑娘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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