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幾人沉默間的時候,後卿從遠處走了過來。“上師這是為何,堵著我的小婢女不讓人離開?”後卿走到懷虞邊上握住她的手腕冷冷說道。後卿長相略顯涼薄,薄唇微抿,麵部輪廓鋒利,站在那就如青山白雪般讓人不敢染指,懷虞仰頭看了他一眼隻覺得當年叱吒三界的後卿上仙仿佛又回來了。“聽聞國師大人重病在府閉門謝客,我來了這上京許久也未曾去國師府拜訪一番,實在是有失禮數。”那位勒佛教的上師把目光鎖定在後卿身上,眯著眼睛百般打量,話裡話外都藏著難以捉摸的關切。若不是提前得知這勒佛教是傷天害理的妖教,懷虞是萬萬不會相信眼前這位年紀輕輕長相清秀陰柔的少年會是攪亂上京風雲的人。“上師身份尊貴,我那國師府未必裝得下你。”後卿冷笑了一聲,再沒有多說話牽著懷虞精致走開。留在原地的揭菩盯著後卿一行人的背影,眼神漸漸陰翳。他垂在衣袖處的手掌漸漸合攏,青筋暴起。“上師,上師?貴妃娘娘還等您過去祈福祝禱,您看這會過去嗎?”“走吧。”揭菩看著漸行漸遠的那一行人,語氣淡漠。皇宮內建築巍峨,行走在宮牆下隻覺得讓人喘不過氣,揭菩站在最高的城牆上,思緒久久不能平靜。他很久之前就做過一個夢,夢裡麵一片混亂,但他耳邊卻始終有一句話十分清晰,‘殺了他,殺了他,他害死了姐姐’……其實他以前的生活一直都是混混沌沌的,生活在山裡麵不知今夕,直到某一日來到了上京,遠遠地看到了後卿一眼,他就有一種異常的熟悉感,當天他又做了一場夢,夢裡麵他殺死了後卿,懷裡麵還抱著一位女子。黑發遮住了她的容顏,隻是她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清香始終在他心頭經久不散。就像是秋日裡最濃鬱的桂花香讓他身心一顫,揭菩知道自己是為了懷虞而生的,他和懷虞之間,不死不休。這邊懷虞和後卿和揭菩分開後,徑直往皇上居住的寢殿走去,一路上溫爾和後卿特意為她講解了這位揭菩的來曆。“他就是勒佛教的首領嗎?”懷虞詫異問道。“差不多算是了,據他們教中的信徒說,揭菩是勒佛大帝轉世,特地為了把他們從虛妄的輪回中拯救出來才來到世間,勒佛上師是集大成者,無欲無求慈悲為懷,所做的一切事都是為了蒼生百姓天道輪回。”因為後卿前段時間中毒,所以勒佛教的事情溫爾知曉的比較多,此刻他說起來倒像是親身經曆過一樣。“你笑什麼?”溫爾瞪了她一眼。“我隻是覺得,我們這位國師從來是不信怪力亂神之事的,但此刻卻要和這位轉世活佛交手,不知心裡是和想法?”懷虞帶著挪揄說道。妮子一貫精怪,後卿瞥了她一眼淡淡說道:“世間之事皆有緣法,一切皆有定律,隻有有因就會有果。”“所以呢?”懷虞接著問道。“所以,隻要找到勒佛教的源頭,再一舉擊潰,一切事情都迎刃而解。”溫爾接著後卿的話頭說道。說完這話,兩個人相視一笑。這一趟進宮後卿始終認為凶險一場,總是格外擔心,但懷虞卻覺得情況或許並沒有那麼糟糕。然而這隻是她的或許,在進宮後的第二天,後卿和溫爾就被軟禁在了宮裡麵,皇上病重之外,還被勒佛教的人給控製住了,任何人無法麵見聖上。後卿堂堂一名國師,卻被勒佛教的教徒變相囚禁,溫爾做為南邑朝大將軍,進出皇宮都要報備。就在後卿和懷虞被關在宮裡麵的第五天,他們住的蘭苑外麵突然來了一群禁軍,神色嚴峻地圍住了院子,刀槍劍柄直至蘭苑。“傳上師口諭,婢女懷虞乃勒佛教出逃妖女,特命我等追拿妖女。”禁軍首領站在院門口,朝著裡麵大聲吼道。正在給後卿倒茶的懷虞一個顫抖,茶杯滾落在地,她有些想笑。這把火何時燒到了自己頭上,真是無稽之談!正在她慌神之際,後卿握住了她:“彆慌,我去看看情況。”懷虞點點頭。外麵是黑壓壓的禁軍,院內隻有她和後卿兩人,莫名的,懷虞心內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感,熟悉萬分。這種被千軍萬馬逼迫的感覺,為什麼她會覺得如此熟悉?懷虞站在院內,看了眼頭頂的太陽,明晃晃的日光直射下來,她已經習慣這種在岸上生活的感覺,海裡麵的日子仿佛距離她上一世般遙遠。真希望她和後卿能像平常人家的眷侶一樣,白頭偕老。她歎了口氣,當時隻道是尋常,有多少事情是失去了之後才懂得珍惜的。想起幾百年前她和後卿初次相識,誰會知道這兩人的緣分會糾纏到五百年後,當初對她念念不忘的後卿早已遠去,當初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眉眼都帶笑的懷虞也不見了。五百年的須臾時光,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改變,她依舊是海底的小鮫人,法術低微上岸後連個平常女子的體格都比不上;但又好像什麼事情都變了,沒有一絲往日的痕跡……想到此,懷虞忍不住看向後卿,就像是有感應似的,原本站在門口和禁軍守衛交談的後卿也回過頭來,朝她溫柔地笑了笑。其實後卿不知道的是,她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堅強的多。畢竟在沒找到他之前,在海底暗無天日的五百年都這樣過來了,現在的風波又算什麼呢。隻是可恨她沒辦法幫後卿改變天命輪回的運道,像他那樣爽朗清舉出塵俊逸的人,當真是配得上重仙參拜萬仙朝賀。一行禁軍在院子外圍了很久,後卿不讓懷虞靠近,因為她也沒有聽清外麵的人到底說了什麼,她隻知道到了後麵,後卿直接拔出了禁軍首領佩戴著的長劍厲聲說道:“回去轉告你們的上師,就說我後卿對他說的話一個字都不會信,我國師府的人不是那麼好帶走的!”“國師大人,,還請您考慮清楚,明日上師大人會親自過來一趟,希望到時候您會給出另一番答案。”說完這話,那位首領也沒有久留,一揮手原本氣勢洶洶圍在院子門口的禁軍紛紛撤離。嘈雜的院子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懷虞走到後卿身邊,把頭靠在他的肩頭,沉默地抱著他,日光忽明忽暗,隻是一盞茶的光景原本熱烈的日頭就不見了,剩下陰沉沉的雲掛在天上。疾風吹過,帶動著樹上的葉子呼啦啦的往下落,要下雨了。果然,每到傍晚,天色就完全陰沉了下來,烏壓壓的雲堆積在遠處的山頭,仿佛一陣大風就能把烏雲吹過來壓倒這座城池。“今天你和那些人,究竟說了什麼?”因為突如其來的暴雨,懷虞和後卿選擇坐在屋簷下用飯,吃到一半懷虞問起了剛才發生的事情。“我隻是同他們說,你不是國師府的婢女,你是我未來的夫人。”後卿笑著看了她一眼。懷虞擱下了筷子,嗔笑道:“我問你正經的。”“這難道不正經嗎?”後卿無比認真的回答道,仿佛今天發生的事情隻是一場鬨劇。“沒法同你說了,我進屋去。”看著她進屋的背影,後卿原本戳著笑意的嘴角慢慢平淡了下來,他看著外麵的傾盆大雨,心裡麵竟然有著異樣的寧靜。很好,無論有什麼事情都衝他來吧,在這個漆黑的雨夜過後,一切都會明朗。這一夜後卿的屋子燭火始終沒有熄滅過,一早他就派人去找了溫爾,讓他悄悄進宮一趟,把懷虞帶出宮外。等到懷虞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被溫爾帶到了將軍府,而後卿則獨自在宮內支撐。這一趟進宮出宮仿佛風過無痕,但是有些改變確確實實發生了,在出宮後的第二天懷虞就聽將軍府的下人們說起,上京內發生了多起暴亂,好多大戶人家都遭遇殺人越貨之事,良家婦女被拐,婦孺孩童流落街頭家破人亡。“姑娘,將軍回來了。”懷虞從宮裡麵被帶出來後,就沒有和溫爾說上過話,她特地和下人說了,如果她們將軍回來了通知她一下。“這次是我錯了,沒經過你同意就把你帶出來了!”溫爾在懷虞剛進大廳的時候就舉手認錯,忙不迭地給她倒了一杯熱茶。“你還知道你錯了,你不知道宮裡麵多危險嗎,你就留他一個人在虎穴裡麵了嗎?”懷虞怒氣衝衝的問道。溫爾示意她喝一口茶。“那不然呢,你在宮裡麵未必能幫到他,你出宮對於後卿而言就是沒了軟肋,要不然你要他一直因為你被拿捏嗎?”“你……你這是強詞奪理。”“昨天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麼勒佛教會把注意打到你的頭上,但是既然他們注意到你了,我們就要保護你的安全。”溫爾看著她認真說道。懷虞被說的沒有氣了,隻是坐在椅子上呢喃道:“我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啊,我隻是想同他在一塊,從前是這樣想的,現如今還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