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後卿身上大片的血跡後,懷虞頓時就慌了,她剛準備出門叫人進來,就聽到後卿說道:“安靜點,不要聲張。”“連巫醫都不叫嗎?”懷虞小聲問道。後卿沒有回答她,自顧自坐在椅子上喝茶。懷虞聽著他的吩咐,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門去小廚房打熱水,其中在經過前廳的時候,她還看到了大總管。黃總管沉著臉喊住懷虞,問她國師大人今日傷口恢複的怎麼樣,不問還好,大總管這樣一問,懷虞緊張的話都說不出口。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總管看懷虞紅著臉解釋的樣子,就覺得好笑,他揮揮手:“罷了罷了,你先走吧,切記好生照顧著國師大人。”懷虞畢恭畢敬地點頭,快速往後廚走去。走到廚房的時候,她鬆了口氣。既然後卿不想讓人知道他受傷的事情,她就好好瞞著吧。想到此,懷虞又是一臉糾結,她到底要不要去找雲司呢?看他的傷勢挺嚴重的,畢竟他現在是凡人,要是傷情嚴重的話,會出事的。懷虞搖了搖頭,不管了,她還是去把雲司叫到後卿的屋子裡麵吧,身體最重要。她打了一盆熱水,吩咐了一個小婢女送到後卿門前,她則繞路到雲司的茅草屋,找他一同去見後卿。在到了茅草後,她一說後卿又受傷的消息,就看見雲司臉色變了,她拿著藥箱,就急匆匆地往宅子內走去。“今天他出了府邸?”雲司皺著眉頭問道。“嗯。”“你怎麼不勸著他?他那個情況,可禁不起折騰了。”雲司有些惱火。懷虞也很自責,隻是,她人微言輕,說的話後卿哪聽得進去?雲司也是想到了這點,有些歉疚地看著懷虞:“抱歉,我有些急了,說的竟也沒過腦子,你彆往心裡去。”“沒事的,你也是為了大人好。”懷虞輕聲細語地回道。兩人說話間,就已經走到了後卿的門前,廊簷下還放置著一盆冒著熱氣的水,懷虞端著水盆,推開房門。“叫你去打一盤熱水,怎麼過了這麼久?是在府裡麵迷路了嗎?”後卿略帶嘲諷地開口,他一抬頭,就看見雲司站在半開的門前。“你怎麼來了?”後卿皺著眉,一臉不悅。“我不來,難道看著你血流成河,橫死國師府嗎?”這兩人平日裡大概是插科打諢慣了,說話的時候沒有一點正經樣子。雲司一邊說話,一邊走到後卿身邊,掀開他的衣袍,就看見他腹部的紗布上浸滿了鮮血,明明傷勢如此嚴重,他還坐在椅子上談笑風生。“你再這樣下去,這巫醫的名號我也不要了,反正遇上不聽醫囑的病人,大羅神仙也救不好你。”雲司把他的紗布重新換下來,板著臉沒什麼好話。大約是有些痛,後卿額頭上冒著汗珠,懷虞小心地遞上一杯熱茶,捧在他跟前。後卿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笑:“小丫頭,到底誰是你主子,連我的話都不聽了?”“自然是大人。”懷虞低眉順眼地說道,語氣平和。“一個個要都和你似的,那我這國師府豈不是亂套了?”後卿喝了一口茶,斜睨著兩人。懷虞裝作什麼都沒聽見一樣,自顧自擰著熱帕子,遞給雲司。“要是國師大人纏綿病榻的消息傳出去,你的國師府真是要亂了。”雲司拿出銀針,插進他的穴位裡麵。一室安靜,懷虞站在一旁緊張地看著雲司給後卿換藥,仍在水盆中的紗布染紅了一盆子的水,血腥味彌漫在屋內。懷虞走到裡臥,捧著熏香盒子出來,輕聲輕腳地點了一隻沉香,淡淡的香味散開,倒是把血腥味衝淡了不少。“這幾日切莫走動,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府裡麵,彆處去摻和那些糟心事了。”雲司話裡有話,盯著後卿慢吞吞說道。“今日上京城很不太平,我不放心。”後卿喝了一口茶水,語氣沉靜。“你再不放心又能怎樣呢?肉體之軀,難不成還能長生不老,勒佛教的事情本就是虛妄至極,那些失蹤的少女也不見得和那幫人有乾係。”“王上病重,我若還不出來主持局麵,隻怕上京城要亂。”後卿擺了擺手,示意雲司彆再談論了。“也罷,你想乾什麼就去吧,到時候一身病體,我救不回你,就讓整個國師府和你一同去了,省的讓他們遭罪。”“你這話說的,不過是受了兩次傷,有什麼大不了。”後卿一臉無所謂。“什麼叫做有什麼大不了!”雲司有些激動,說話語氣不自覺重了點。懷虞看得有些糊塗,她偷偷看了一眼後卿,他好像並沒有介意雲司的失禮,暗潮湧動。後卿就像是沒發現雲司的怒火一樣,披上了外衣,還有閒情逸致點香,他看了一眼板著臉的雲司,戳著笑說道:“這氣也生了,懷虞你送他回去吧。”懷虞應了一聲,然後提起門邊上的八角燈籠,彎腰送雲司出門。入夜的長廊悄無一人,偶爾路過幾個守夜的家丁,雲司小聲說道:“大人的傷勢不輕,你這幾日一定要傷心,切勿讓他出府。”“記住了。”懷虞低著頭,鄭重地點點頭。“我總是會忘記他如今隻是個凡人,直至這陣子,他自我麵前受傷,我才回過神來,當年的那個後卿上仙,真的是過眼雲煙了。”雲司感歎道。懷虞歎了口氣,她又何嘗不是呢,現在的這個後卿,和她回憶裡麵的那個人截然不同。記憶中的後卿,總是溫柔如水,帶著醉人的笑意。如今的國師大人,冷若冰霜,看人時總是帶著一股子倨傲,在她麵前高高在上,帶著三尺距離。“你彆想多了,他已經輪回了這許多世,總是有改變的。”雲司小聲安慰她。“你一直跟在他身邊,他受的苦楚,你可都清楚?”懷虞眼神中帶著酸楚,眼中含淚,楚楚動人。雲司晃了晃心神,很快定下心思,看著遠處的夜幕,像是在回憶過往,又像是已經出神思緒飄到了不知名的地方。“有一世,上仙輪回到了一戶窮苦人家,他成了一名書生,寒窗苦讀,到最後金榜題名之際,因為當朝的腐敗,活生生被官府打死了,慘死街頭無人收屍。”數十載的歲月,隻用了這幾句話寥寥帶過,懷虞聽的出神:“後來呢?”後來?雲司笑了笑:“哪有什麼後來,曆百世劫難不得重回仙班是天君下的旨意,執掌輪回的司命哪兒敢掉以輕心,上仙橫死那日,他的魂魄就被收走了,重新丟到了奈何橋,喝一碗孟婆湯輪回轉世,不死不休。”這番話說的雲淡風輕,懷虞聽完後,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你回吧,不用送我了,這國師府我閉著眼睛都能刻畫出每一處亭台樓榭,上仙的每一世我都陪著他,你也不用為此揪心,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就連你,不也在海底深淵被困了五百年嗎?”雲司的話音越來越遠,懷虞索性坐在了長廊上,趴在白玉柱子上發呆。月光如水,鋪在青石板的廊下,懷虞的倒影被拉的好長,她頭上的白玉發釵在夜風中輕輕搖晃,小鯉魚精看到她坐在了廊下,探出腦袋,輕快地吐著泡泡。“懷虞你怎麼啦,一直在歎氣?”懷虞伸著手臂,戳了一下魚精的腦袋:“如果你很喜歡一個人,但是他一點都記不得你,你還喜歡嗎?”她哀怨的語氣,隔著十萬八千裡都能聽到了。小魚精遊到她的手掌上,脆生生地說道:“娘親說過,喜歡一個人本就是不圖因果的事情,他若喜歡便是鳳棲梧桐和和美美;若那人不喜歡,便守著那份喜歡獨自終老,誰也不怨。”懷虞歎了口氣:“你娘親倒是通透,我來國師府這麼久了,也沒見過你娘?”聽到她這樣問,小魚精倒是有些失落,她帶著一絲委屈,小聲開口:“娘親從前也是梅湖的水神,後麵愛上了一位將軍,將軍戰死,她也隨著去了,我就被她送回了梅湖裡麵。”“那你怎麼又來了國師府?”懷虞有些好奇地問道。“前幾年梅湖鬨旱,我被上京的百姓撈了上來,反複輾轉,就被送進了國師府。”懷虞坐在廊下和鯉魚精閒扯,一陣冷風吹過,她聽見打更的聲音,突然就想起了後卿,她飛快地和鯉魚精道了彆,提著裙角走到了後卿屋前。她就看著裡麵的燭火明滅灰暗,想著後卿大概是睡了吧,伸手輕輕在紗窗上扣了一個洞,弓著身子看裡麵的情形。還沒等她看清楚後卿在乾嘛,她就聽見屋內傳來一道聲音:“叫你去送巫醫,送了大半時辰,回來站在屋外作甚?”懷虞吐了吐舌頭,推開屋門:“已經很晚了,大人該休息了。”“伺候的人都不在,誰為我更衣?”後卿坐在床榻上,麵色冷清。燭光跳躍,懷虞跪在地上幫他寬衣,晦暗的燭光下,襯得她麵色緋紅,後卿看著她認真更衣的神情,不自覺輕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