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宮為首那人打斷了兩人之間的談話,用著半生不熟的中原話說道,“阿蘇婭,你的兒子已經死了,你快束手就擒跟我們回天狼部落,或許族長能念在你母親的舊情饒你一命!”王大娘聽了他的話仰天大笑,那笑聲淒厲難聽,“放你娘的狗屁,我既然逃出來了,就絕沒想過要活著回去,你們殺了我的兒子,我要你們償命!”說罷,王大娘騰空躍起,隻一瞬就來到那些人眼前,手中那根鐵樺木拐杖向其中一人揮去,那人用刀抵擋,竟被擊出兩丈遠,撞碎了院內的一口大水缸。江餘笙心疼得倒抽一口冷氣,“我的大水缸!”百裡驚瀾嘴角直抽搐,“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著你那水缸!”“我就這麼一個水缸,沒了它我用什麼盛水啊!”她氣得直跺腳。君離塵的目光緊盯著院內情況,他看出王大娘使用的招數有些確是天魔宮的武功,但她身形遠不如宮中那些女子伶俐,顯然是多年未曾和人動武,身法愈漸生疏。她手中那根拐杖猶如神兵,天狼族的彎刀鋒利且沉重,隻有成年男子才能揮動,砍在人身上一刀下去能把人劈成兩半,而這些彎刀砍在她那根拐杖上卻被崩出了齒,一時間也奈何她不得。為首那人遲遲沒有動手,他的餘光看向君離塵,天魔宮中有規定,天狼族內部的事宮主也不得插手,全權由族長處置。可如今族長不在,他又見識過這位少宮主的武功,生怕自己被當了出氣筒。天狼族人見不敵王大娘,相互對視了一眼,快速變換了腳下的位置,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將王大娘圍在其中。這是天狼族在天山時圍攻大型獵物所研究出來的陣法,包圍圈不斷縮小,每個人都將長刀架在胸前,無懈可擊。王大娘側耳,聽出他們腳下不斷接近的步伐,輕歎了一聲,“江姑娘,老身多謝你肯將我兒的屍體帶回來,讓他能夠像中原人一樣入土為安。”江餘笙皺起了眉,想要上前卻被君離塵拉住,她隻好在門外喊道,“王大娘,你究竟是誰?”為首那人說道,“她是我們天狼族部落的聖女,叫阿蘇婭。”“彆用那羞恥的名字叫我!”王大娘又是狠狠錘了一下拐杖,臉上的皺紋也因憤怒聚集在一起。那人仿佛沒聽到王大娘的話,眸光變得迷離,抬頭看著這片陰沉的天空,似能一眼望到那無際的天山,“我們天狼族的聖女,是雪山最清澈的山泉所化,她走過的地方,來年能開出一朵朵雪蓮花。可這樣一個神聖的女子,卻被你們中原男人給玷汙了!”王大娘怒極反笑,“神聖?你們口中所說的神聖,就是被強奸所生下的孩子嗎?”那人臉色一僵,閉上了嘴。“我從懂事起,就看到你們的老族長不止一次鑽入我娘的帳篷,我娘百般反抗也無用,我記憶裡她做過最多的事就是抱著我哭,直到我七歲時,她去為族人尋找新的水源,再也沒回來過。”王大娘說起這些時神情反而平靜下來,思緒似乎也飄到了當年,“我知道她是死了,她寧願被狼群分食也不願再回到族裡,受儘老族長的折辱,還要日日麵對我這個醜惡的被強迫所生的孩子。”她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淒然的笑意,讓人看得心裡發苦,“天狼族的聖女啊,她的歌聲讓天上的雄鷹為之盤旋,她的笑容能讓白鹿流連忘返,多麼純潔多麼神聖,可她早已經不乾淨了,你們日日聽她的唱誦,心裡難道不會有何想法嗎?也對,你們怎麼敢有什麼想法,畢竟那個玷汙她的男人可是你們尊敬的老族長啊!”君離塵緩緩閉上了狹長的雙眸,他聽說過這一任天狼族的聖女是族長的妹妹,他還以為同為老族長夫人所生,沒想到居然是這樣。“阿蘇莫他人呢,怎麼不敢來見我?”王大娘摸著拐杖厲聲問道,“他毀了我一雙眼睛,殺了我最愛的男人,還讓你們這群螻蟻殺了我的兒子,如今不敢來見過我了?”為首那人垂眸說道:“族長有要事處理,派我等接聖女回天山。”王大娘啐了一口,“呸,我在族中時他一口一個妹妹惡心我,背地裡卻狠下殺手!我丈夫本是中原商人,姓王,他來到天山采藥,不小心被狼咬傷,我救了他,喜歡上他至情至性,與他私奔到了天山腳下一個村落裡,生下了我兒大仁。沒想到阿蘇莫那個表麵仁義道德的小人,他找到我們,威脅我回去,用毒煙害死了我丈夫,我的眼睛也是被這毒煙熏瞎的,我抱著隻有一歲大的兒子逃了出來,心知不能再周圍停留,一路逃到了中原,躲進了這深山中,相安無事了十九年。”直到王大仁到鎮上賣丹芝被天狼族人發現了行蹤。王大娘說完這些話,身體一下子又變得佝僂起來,倚靠在那拐杖上,她聽到離她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輕聲說道,“江姑娘,老身還想求你幫個忙。”江餘笙點頭,“王大娘你說。”“老身死後,請把我和我的兒子葬在一起,不要讓這些人拿到我的屍骨,我不想再回那個寒冷的地方了。”江餘笙不知所措地搖了搖頭,“王大娘,你彆亂說,你不會死的!”百裡驚瀾拉了拉江餘笙的衣角,在她耳邊小聲提示道,“她看上去已經服用了百筋丸,這種藥能讓在瞬間內力增大十倍,但隨後便油儘燈枯。若是年輕人好好調理一番,或許還能恢複,可這王大娘常年不曾動武,筋脈已不如當年,怕是神仙也難救了。”為首之人顯然也看出王大娘的呼吸越來越緩慢,歎了口氣說,“阿蘇婭,你這是何苦,族長從未想過要你性命!”“他心懷鬼胎,想要什麼我難道不知道嗎?”王大娘冷笑。江餘笙指著那群天狼族人憤恨的說,“你們還是不是男人,居然對一個手無寸鐵的老婦下手,非要把人逼死才肯放手嗎,你們什麼破天狼族,換作是我我也早就跑了,起碼我們中原人不會對垂髫小兒和目盲老嫗下手!”那人轉向江餘笙剛要發作,就看到君離塵向他投來警示的目光。君離塵一身青衣縛手站在那裡,腰間彆了一管竹笛,麵色冰冷如霜,望向他的眼眸如天山上的雪狼,令他一語話也不敢多說。王大娘偏了偏頭似在辨認聲音來源,突然開口,“江姑娘,我想請你身旁那位一直不出聲的公子借一步說話。”江餘笙微微一怔,“不出聲的公子……啞巴嗎?你找他作甚?”王大娘沒再說話,君離塵則主動朝她走了過去。首領朝天狼族人擺了下手,他們之前的包圍陣型散開,變為兩橫排堵在了門口。王大娘和君離塵走入廳中,確保外麵的人都聽不到後才小聲說,“參加少宮主。”君離塵手扶著一口棺材淡淡地說,“你既目盲,如何知道我就是少宮主?”“更達長老遲遲不肯動手,定是因這裡還有一位比他地位更高的人,族長沒來,其餘的天魔宮眾管不得天狼族內部的事,除非是少宮主親至。他說話間頭部時不時就要朝你的方向轉動,看來是你沒錯了。”“你有何事需要我幫你的嗎?”君離塵平靜地問她,她服用了百筋丸氣息越來越弱,他能為她所做的事情也不多,索性就幫她這個忙。“少宮主,這是天魔宮暗道地形圖。”王大娘把一塊畫著圖案的狼皮交到君離塵手中,君離塵的目光在觸及這塊狼皮時變得陰鷙.“你如何得到?”“天狼族世代族長手握玄鐵劍,能號令天山所有部落聯盟,天狼聖女則藏有天魔宮暗道地形圖。阿蘇莫早有謀反之心,若不是我強行將這塊狼皮帶出,他早在少宮主還年幼時就從暗道攻進天魔宮了。 ”王大娘緩慢著說,她的心脈已逐漸衰弱,說話也沒了力氣。君離塵終於知道隱藏在天魔宮的叛徒是誰,他看著手中那塊狼皮沉思道,“你是想讓我幫你滅掉天狼族?”“不,我隻求你能殺了阿蘇莫,為我死去的丈夫報仇。”王大娘突然緊緊抓住君離塵的胳膊,她的手背上暴起了紫色的筋脈,模樣很是嚇人。君離塵知道這是百筋丸的作用,他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王大娘聽了他的話,終於吐出了最後一口氣,手從他的胳膊上滑落,身體靠在棺材邊不動了。君離塵將那塊狼皮塞入懷中,仿佛沒事人般走出了院子。他離開後,那些天狼族人紛紛湧入屋中,見王大娘已經斷了氣,駐足在原地哼唱著一首本族的歌謠,他們聲音低沉,曲調卻輕揚婉轉,帶著淡淡的悲傷,似在送彆這位離族多年的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