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口才極佳,如說書一般講完了整個故事,茶館內鴉雀無聲,江餘笙還陷在其中不能自拔,支著下巴追問道,“後來呢後來呢?”“後來……”說到這裡,那男子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從臉頰順著脖頸都紅了起來,還好他膚色黝黑不易發現,“我隨著那些百裡軍一起搜了三天山,什麼也沒搜出來,你說這山這麼大,人掉下就摔得稀巴爛了,再或者直接掉進江裡被水流衝走了,上哪找屍體去啊!我本來就是瑤光國的子民,怎麼能做百裡軍的士兵,我見當時百裡軍的人分散行動,就借此機會逃了回來,苟活到了現在。”聽到這裡茶館中的人都一陣唏噓,搞了半天原來這男人是個逃兵,當初跟了百裡軍多半也不是像他所說是被抓壯丁,而是主動做了百裡軍的走狗吧,這故事搞不好也是編出來唬人的。無論在哪個國家,逃兵都是最被人不齒的,甚至有些逃兵被村民知道後主動抓去報官的。至此,再無人對他有好顏色。茶館掌櫃原本也不再算賬聽他講述秘聞,現在卻一個抹布朝店小二扔過去,“還傻站著乾嘛,趕緊去招呼客人!”君離塵聽過後則陰沉著臉,被他藏於桌下的手青筋暴起,還好沒人留意到他。百裡驚瀾冷笑一聲,“一派胡言!”瑤光國舊部逃到了天山確實不假,天魔宮中卻也有很多瑤光的王孫大臣,可要說這天魔宮主是瑤光太子,這讓他不能置信。還沒等先前那個逃兵發話,坐在他旁邊的人開了口:“確實胡說八道,瑤光國主在位時處事一向光明正大,哪像百裡國那群人草菅人命,天魔宮那群魑魅魍魎、邪魔外道完全是南疆蠻子的手筆嘛!”百裡驚瀾徹底被激怒,眼角被怒火染紅,卻還保持著一絲理智,知道不能在眾目睽睽下動手。咬牙切齒地說:“百裡國哪裡像邪魔外道了?”那個人繼續說:“你沒聽說嗎,前些日子有個天魔宮的人在鎮上殺了人,把人大卸八塊後還把頭發也給剃禿了,屍體扔到深山裡。殺人就殺人,手法還這麼殘忍,不是邪魔外道是什麼?”江餘笙喝了半天茶吃了半天點心,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要聽到的內容,豎起耳朵湊了過去,“這位大哥,你知不知道被殺那人是男是女,什麼身份啊?”那人見江餘笙聲音甜美,長相俊俏,毫不猶豫就開口道,“被殺的是個男子,看上去也就剛及弱冠,身份我就不知道了,看上去不是金水鎮本地人。殺他的人據說是天魔宮的人,穿著湛藍色衣袍,腰間掛著一把大彎刀,刀柄上是一個狼頭的形狀。”君離塵眉頭一緊,果然是天狼部落的人。“那現在那天魔宮的人還在鎮中嗎?”江餘笙追問。“早走了,殺完人就走了,不走難道等著彆人找他報仇嗎。”江餘笙失落下來,支著下巴歎道,“那這線索豈不是又斷了,我難不成還要再算上一卦?”百裡驚瀾一聽她還要再做那種危險的事,怒火也轉瞬間消失了,瞪著她說:“你不許再算卦了,我可沒有更多的藥材來救你了。”江餘笙撇了撇嘴,吃人嘴短,也不好再說什麼。她即得到了消息,便要打道回府,三人已經走出茶館,君離塵突然拉住她的手,匆匆寫下幾個字後就轉身消失。百裡驚瀾疑惑道:“他說了什麼?”“他說他腹痛,要去出恭。”她淡淡地說,心裡卻犯了嘀咕,君離塵剛才的樣子一點也不像腹痛,站得腰板挺直,表情冰冷,倒像要去殺人。百裡驚瀾打量了她片刻,試探問道:“阿笙,這個啞巴是什麼時候住進你家裡的?原本以為你二人是兄妹,但後來又覺得不像,難不成你們是夫妻?”江餘笙的臉微微有些發燙,似天邊晚霞般飛紅,她心知不能對百裡驚瀾說實話,啞巴的身份她自己也弄不清楚,萬一被這個百裡驚瀾當成天魔宮的人抓走可就慘了。她敷衍著說:“啞巴從小就到我家裡來了,是我撿到他的,我二人算是兄妹。”百裡驚瀾翻了個白眼,你這表情可不像是兄妹,倒像是將要嫁人的嬌妻。“你撿到他時,他就是個啞巴嗎?那他這一身武藝是誰教的?”他又問。江餘笙不耐煩地說:“你到底還有多少個問題?要不你跟我拜師,我教你六爻問天,省得你東問西問的煩死了!”百裡驚瀾怕真惹怒了她,隻好作罷,可心中疑慮卻沒有解除。巷子又深又暗,一個男子手拎一壺酒,邊喝邊哼著小曲兒,獨自在那巷中晃晃悠悠前行。酒香順著巷子飄了出去,男子打了一個飽嗝,醉醺醺地停在自家屋子前麵,去開那門上的鐵鎖,全然沒注意到他身後站了個人。那人身影如鬼魅,跟著他進了房間,卻沒發出一點聲音。男子把酒放在床邊,回過身才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他還以為是自己喝花了眼,使勁揉了揉又朝門口看去,發現那人仍在那裡,驚詫地說道:“你要做甚……”他的話還沒說完,喉管就被來者用鋒利的刀刃割開,鮮血噴灑在牆上,順著牆根向下流淌。男子睜著大眼倒下,至死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來者蹲在他的身前,用他的衣角擦了擦自己那柄刀,嫌棄地皺了皺眉:“臟死了!”君離塵回來的時候看到百裡驚瀾和江餘笙站在茶館門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他腳步稍稍停留了一下,朝兩人走了過去。江餘笙見他終於回來,拉著他就往山上跑,“啞巴我們快走,李驚瀾說要拜我為師!”“是你剛才說的,想要收我為徒,現在怎麼又不認賬了?”百裡驚瀾故意逗她。“我才不收你這種蠢蛋做徒弟,一看就知道什麼也學不會,啞巴現在符咒畫的又快又好,你呀,我估計連一撇都畫不下來。”她嫌棄地說。君離塵沒理會他們的插科打諢,在江餘笙的手裡寫道,“直接回家?”“不回家,去找王大娘,得把她兒子死於何人之手的這件事告訴她。”江餘笙搖頭,“而且,我覺得這事沒這麼簡單,若真是天魔宮所為,他們怎麼會無緣無故對一個采丹芝的賣藥郎下手?我要去王大娘,他的兒子究竟招惹到了什麼人。”百裡驚瀾和江餘笙看法一致,心裡很是讚同,嘴上卻說:“你一個姑娘家,又不會武功,真招惹到了天魔宮那些窮凶極惡之徒,他們要殺你,你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我有啞巴保護我,有什麼好怕的!”她牽住君離塵的手,得意地晃了晃。君離塵在她心裡就如同神佛一般的存在,什麼人也敵不過他。她甚至已經忘記沒有他之前自己是如何度日,雖然他不能開口,大多數時候坐在院子裡看天,存在感極低,可要是他真的消失不見,自己恐怕還適應不了。百裡驚瀾莫名感到有些氣惱,語氣也變得氣急敗壞,“是是是,你有啞巴護著你便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了,你是吃什麼長大的,天生不知道什麼叫危險嗎?”江餘笙輕快地朝村子的方向走去,頭也不回地說:“既然我答應了王大娘,再危險也得把這件事情辦完。爺爺告訴我,做我們這行必須有始有終,否則死者不能安息,天天來你夢中找你,沒過幾年你就會被陰氣纏繞至死。”三人的腳步並不慢,趕至村子時天已黑透,村子裡稀稀疏疏掛著幾個燈籠,劉村長坐在村頭的小溪邊殺魚,見他們三人匆匆而至以為出了什麼事,嚇得手中殺了一半的魚又跌回了溪中。“江姑娘,出了什麼事?”“村長,王大娘家住哪?”江餘笙客氣地問道。“我不久前看到王大娘出了村子,好像是朝義莊的方向去了,你們沒遇到嗎?”劉村長回憶了一下。江餘笙他們沒想到王大娘已經先行一步去找他們,立刻轉身回義莊,連續走了這麼久的山路她也有些吃不消,喘著氣說,“這王大娘不是腿腳不好嗎,要是她剛離開的話,我們應該很快就能追上的啊,難不成她是飛過來的?”君離塵最初對這個王大娘沒有戒心,以為她就是個村婦,現在想來這王大娘渾身都是疑點。一個眼盲村婦,怎敢獨自走這樣陡峭的山路。上次見她時君離塵就發現她的鞋底幾乎沒有泥土,隻有像他和百裡驚瀾這樣練過多年輕功的人才能這樣,就算特意隱藏用全腳走路也很少會沾上泥土。而她那根看似普通的木杖更像是鐵樺木,這種木堅硬如石,再鋒利的刀劍也無法將其砍斷。天魔宮中就有一把鐵樺木所做的弓箭,為天狼族部落族長所獻。這老婦人到底與天狼族有什麼關係?三人趕回義莊,隻見大門四敞,十多個穿身藍色衣袍的壯漢站在門內,腰間懸掛著的彎刀已經出鞘,直指院中之人。那刀柄上刻了一個栩栩如生的狼頭,正是先前金水鎮茶館中人描述的天魔宮子弟。江餘笙輕呼了一聲,“呀!”她看到院中所站的人正是王大娘,那平日裡佝僂身軀的老嫗竟然挺直了身板,手中的拐杖狠狠一敲,竟發出如千斤重的鐵器錘擊地麵的聲音。“可是江姑娘回來了?”王大娘說道,她的眼睛雖看不見,耳力卻很好。江餘笙應道:“王大娘。”莊內的天魔宮眾回過頭,為首那人在看到君離塵的時候瞳孔緊縮,險些出聲。君離塵也認出他是天狼族的長老,曾隨族長一起來過天山總壇。君離塵的左手輕輕一擺,為首那人便知其義,目光也不在他身上停留。“江姑娘,我兒是被這群人所殺,我已知曉,多謝你了。”王大娘握著拐杖幽幽開口。江餘笙見自家大門被封的水泄不通,也不知是驚是怒,抿唇說道:“王大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