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宮。一個侍衛匆忙行走於畫廊間,穿梭過一群端著水果點心的宮女後,來到了一座有著金黃琉璃瓦重簷殿頂的宮殿前,匾額上是飛豪潑墨的三個大字——“朱雀宮”。朱雀宮是前朝瑤光國君主為自己將來的太子所建下的,就連這匾額上的字都是請前朝林瑜白學士親手寫下的。可還沒等滿月的太子住進這朱雀宮,瑤光國就已經被百裡國所滅,百裡君主滅國那日打入京城,占據了瑤光國先前的宮殿,就連那素有‘鐵畫銀鉤’稱號的林學士也被當眾割下了頭顱,與那些守城將士一起懸在城門口示眾了三天。而今這朱雀宮之主是百裡國七皇子百裡驚瀾的寢宮,百裡驚瀾出生那日正好是瑤光國滅國之日,國君大喜,所以便將這朱雀宮賜予百裡驚瀾。此時正午剛過,烈陽直射在琉璃瓦上,反射出的光芒讓那侍衛睜不開眼睛,還好他在宮門口沒站多久就被人叫了進去。坐在大殿正中央的就是七皇子百裡驚瀾,頭發被金冠高高束起,露出一雙極好看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平添幾分風流。五官雖然清秀,但不顯女氣,似笑非笑的看著跪在地上的那名侍衛,緩緩開口:“回來了?我交代你的事情辦的怎麼樣?”“回七皇子,屬下派人跟蹤那日流散的天魔宮餘孽,可全部失去了消息,還有兩個手下被嚇破了膽,直喊見到了鬼……”那侍衛訕訕地說。百裡驚瀾的笑容不變,但眼眸中卻多了一份冷意:“哦?嚇破了膽是怎麼回事?”“那兩個手下跟蹤一名受了重傷的餘孽來到了一個山腳下,他們說那裡全部都是索命的鬼魂,根本不敢靠近,嚇得連滾帶爬的跑了回來。”侍衛越說聲音越小,生怕百裡驚瀾一怒之下把他變成鬼魂。“廢物!那些不過是魔教餘孽的雕蟲小技,你們這群吃閒飯的蠢貨,居然就這樣把人給放跑了!”百裡驚瀾終於發怒,眼角沉了下來,厲聲喊道。“屬下已經收拾過那兩個侍衛了,但大多數手下都和他們一樣無功而返,甚至有很多根本就沒回來。”他無力的解釋道。百裡驚瀾深深看了他一眼:“這次父皇在福州城被天魔宮行刺,他對這個魔教恨之入骨,將掃滅天魔宮這件事交給我,顯然是想試探我的能力,如果我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此後就更無法在朝堂上抬起頭來了。”侍衛把頭埋得更深,滿是慚愧地說:“是屬下無能。”“那些魔教餘孽是在何處消失了蹤影?”百裡驚瀾平靜下來,屬下無能,就隻能親自上陣了。“據手下們說,大約是在蒼山附近。”百裡驚瀾挑唇一笑,桃花眼中浮出一絲狠厲:“那好,我親自去會會這些‘索命的鬼魂’,看看究竟是誰索誰的命!”這晚,江餘笙數了數這些天來君離塵和自己畫的符咒,已有了好幾十張,她打算明日去金水鎮一趟,把這些符咒賣給鎮上的一座廟宇,來換取下個月他們的日常開銷,還有答應了君離塵的那條棉被。第二天一早君離塵就被她晃醒,眼睛都沒睜開就被她從棺材裡拽了起來,趕著朝陽出了門。君離塵打著哈欠無精打采地跟在江餘笙身後,如幽魂一樣飄蕩地走著。江餘笙顯然是一想到又能有一筆收入,腳下如同生風,雖然還是一貫的不肯好好走路,連蹦帶跳,但蹦的都比往日有節奏。兩人走了半日餘,終於來到金水鎮。江餘笙把目前現有的符咒都賣給了那寺廟裡的和尚,君離塵見和尚一臉肥頭大耳,一點也不像過佛門清苦日子的樣子,反而倒像個賣豬肉的屠戶。那和尚給了江餘笙一袋子銅板,她打開數了數,眉頭也皺了起來:“怎麼少了幾文?”和尚行了個佛禮,頭不抬眼不睜地說著瞎話:“這裡麵有幾張符咒畫的歪歪扭扭,相貌不佳,故而需要減去一些銀錢。”江餘笙眉頭皺的更緊,那幾張歪歪扭扭的符咒顯然是君離塵剛開始時畫的:“就算樣子看起來不好看,可它的功效還是一樣的啊,再說來求符咒的百姓又都看不懂,管用就行唄,你們憑什麼克扣我的酬勞!”那和尚不予回答,轉身就向廟裡走,江餘笙還要再說些什麼,胳膊卻被君離塵抓住,他朝她搖了搖頭,意示讓她作罷。他早就看出這寺廟裡的和尚並不是什麼慈善之人,他們隻是想利用江餘笙廉價的符咒來轉賣給上門求佛的信男信女,如果江餘笙非要較真那幾文錢,那些和尚就不會再來買她的符咒,反正自己照著符咒的樣子也能畫出來,隻不過是一個沒有功效,一個有些功效的差異罷了。再說那些信男信女更認不出真假符咒,他們也隻是求個心安罷了。江餘笙將那錢袋彆在腰間,一走路錢袋嘩嘩作響,她氣鼓鼓地說:“呸,還佛門聖地,怎麼淨出這種見錢眼開之人,我看啊,這寺廟就算真的有佛,也被這銅臭熏天之氣給熏走了!”還好她心大,轉頭就被路邊叫喊賣糖葫蘆的小販給吸引住,這件事也被忘之腦後。“啞巴,今晚我們是趕不回去的,在鎮上找一家客棧住吧。”她心滿意足的吃著糖葫蘆說。君離塵點了點頭,現在暮色已近昏黃,如果此時回去的話要上好長一段夜路,且不說夜間走山路危險太大,而且到目前為止,他們需要采買的東西還一件都沒有買,可能那根糖葫蘆除外。前方不遠處就有一家名叫金水的客棧,江餘笙走到店門口處突然停住了腳步,眸中閃過一絲精光,但又很快帶頭踏入,高喊道:“店小二,住店!”一位身著錦緞的婦人從裡麵走出來,她身形瘦小,隻有腹間微微隆起,被寬大的外袍遮住,看樣子應是身懷六甲,嬌笑回應:“來了來了,姑娘要一間房還是兩間?”江餘笙深處山林,對男女之嫌一直沒什麼避諱,可今天居然大方地說:“要兩間,麻煩晚些時候送些洗澡水上來。”“好咧,姑娘跟我來。”婦人帶著他們往樓梯上走去。江餘笙笑眯眯地看了她的肚子一眼說道:“老板娘你慢些走,這樓梯看起來有些陡,你小心肚子裡的孩子。”“謝謝姑娘了。”老板娘輕笑著回應,可能因腹中有胎兒要降生,眉梢眼角都帶著些喜氣。“你懷著身孕還要出來親自迎客,敢問一句孩子的父親現在何處?”江餘笙淡淡地說。“外子去氓城進貨了,他平日裡倒也不許我做活,但現在身子還能動彈,就多走動走動。”老板娘說話間就把他們帶到了樓上,“姑娘,就是這裡了,最近住房的人有些多,隻剩下靠樓梯的兩間了。”江餘笙擺了擺手:“沒關係,我們山野粗人沒那麼多講究。”“那好,你們先休息著,有事叫我。”老板娘笑著離開。她的身影消失後,江餘笙一把拉住了君離塵,把他拽進了屋子裡關上門。君離塵見她神神秘秘的樣子比劃著問:“你怎麼了?”江餘笙在屋內的桌上找到了紙墨筆硯,全部推給他後笑意盈盈地說:“你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通過這些日子以來君離塵對她的了解,發現她隻要一發現稀奇古怪的事,臉上就會露出那種如老鴇發現了盤靚條順的姑娘一般的笑容,便在紙上寫道:“這間客棧不對勁?”“當然不對勁了,大大的不對勁!”江餘笙的笑容更加燦爛。君離塵猜到了江餘笙為何故意挑了這家店入住,一想到有可能要發生的事,就實在高興不起來。“我雖然沒帶羅盤出門,但在門口的時候就發現這家店的位置正好處在艮位上,艮為山卦,不利於經商,可這家客棧看起來生意好像還不錯,老板娘身上穿的錦緞也不是尋常人家能買得起的。進了屋我更加確定了我的想法,哪有人來人往的地方陰氣這麼重的!”她支起下巴如說書般徐徐道來。君離塵聽過後有些茫然,作為一個天魔宮的宮主,可這個山野丫頭所說的現象他一概沒看出來,什麼卦位什麼陰氣,他能感覺到的隻有江餘笙那笑容越來越誇張的傻氣。“今晚你乖乖在房裡待著,不許出來,你陽氣太重了,那些東西見到你躲都來不及,我去隔壁,今晚就來個守株待兔!”江餘笙說完就衝他揮了揮手,自行離開了。她回到房間裡,先是將屋內所有蠟燭都熄滅,然後將一張符紙泡在茶杯中,就著尚溫的茶水喝了進去,她如機械般的咀嚼著符紙,目光空洞,好不容易咽下去之後才恢複正常:“呸,真難吃!”那符紙的作用是能讓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能像白晝一樣視物,現在她隻需要等待這個客棧中的人都睡下,然後看那東西會不會自己出來。期間店小二來過一趟,為他們送上了洗澡水,君離塵接過後就關上了門,而江餘笙則把店小二拉進了她的房中。那店小二一進入她的房間就仿佛走入了漆黑的洞穴,嚇了一跳說道:“姑娘,這麼黑為何不點蠟啊,可是屋裡沒有,我這就給你拿去!”“哎哎哎,不用不用,我這個人啊怕亮,一到晚上就得把所有光都遮住,要不然渾身不得勁。”江餘笙輕描淡寫地說,可她明顯看到那店小二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怕亮?這是什麼毛病,他活這麼大就見過有怕黑的客人,還從未見過什麼人怕亮!他猶豫著開口:“那……姑娘還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嗎?”“小二哥,我睡不著,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你們店裡最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啊?”她好奇的說。店小二在心裡說,最奇怪的事情不就是你嗎!“不知在姑娘眼裡,什麼才算是奇怪的事情呢?”“就比如,店裡有人說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啊,有人驚呼鬨鬼啊,或者一大早去敲門,發現房間裡的客人已經死了!”江餘笙越說越興奮,給那店小二嚇得連忙作揖,隻是他在黑暗中看不見,方向都弄錯了:“姑娘啊,話不可亂說啊,我們是正正經經開門做生意,可不是黑店啊!”“我沒說你們是黑店,我是問你們這裡有沒有奇怪的事發生。”江餘笙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這個真沒有,我來到這店裡有六七年了,一直都好好的,根本沒有您說的那些事情。”店小二矢口否認,但從他表情來看應該不是作假。江餘笙摸了摸自己那發尖的小下巴,疑惑地自言自語起來:“不應該啊,這麼重的陰氣,應該早都鬨出點什麼了才對啊,怎麼可能相安無事這麼多年!”店小二看她如魔障一般自言自語,立刻開門溜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