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天,那啞巴的傷終於結痂,可以下地走路了,江餘笙心疼那三副藥的錢,把煮過的藥渣子反複煮了幾次天天逼著他光,他嘴角抽了抽,很想告訴她這些藥其實根本無甚效果,但又怕她一聽說花了兩錢銀子買來的藥啥用沒有,被他像灌水一樣喝掉,會氣得直接把他打出去。夜幕降臨時分,江餘笙躺回自己鋪好的棺材裡準備睡覺。義莊中隻有內室有一張床,啞巴來了之後因他受傷的緣故就讓給他睡,江餘笙隻能睡棺材。反正她小時也睡過,更何況她天天和屍體打交道,也沒覺得睡棺材內有什麼忌諱,但她怕啞巴和鎮上那些人一樣害怕這東西,所以每晚都等啞巴睡了之後才偷偷爬進棺材內。可是今晚,啞巴卻在她睡熟之後走出了內室,他無聲地來到江餘笙所躺的棺材旁,看了一眼她清麗的容顏,伸手點在她的睡穴上,隨後走出了義莊。月光將他挺立的身影拉的纖長,他從路邊摘下一片不知名的葉子,放在唇邊吹出了幾個音調。過了片刻後,一個黑衣人從山中樹林中走出,恭敬地跪在他腳下:“少宮主。”他淡淡開口:“王越,我們還剩下多少人?”“不到十人,薛老受了重傷,我們前些日子都在想辦法躲避追兵,給薛老救治,所以耽誤了找尋少宮主,請少宮主治罪。”那名叫王越的黑衣人回答。他閉了閉眼,抬手意識王越起身,聲音不含一絲喜怒哀樂:“我帶了三百人埋伏在福州城,那不是進京的必經之路,可計劃為什麼會被百裡越得知,提前備下了圈套等著我們跳!”王越心中一驚,厲聲道:“少宮主的意思是,我們之中有內奸?”“內奸恐怕不在我們這邊,而是在天魔宮。”他冷冷說道。王越一下子明白過來,如果他們之中有內奸,他們那天就不會脫逃成功,也不會還剩下十個人,而是全軍覆沒了。“沒抓到這個內奸之前,我不能回天山總壇,咱們聯絡方式不變,你們先各自藏好,不要露出馬腳。”他縛手而立淡淡說道。王越看著麵前這位年輕的少宮主,猶豫著說:“少宮主,難道你這段時間就要藏身於這座……義莊之中嗎?”他點了點頭:“這地方荒郊野嶺四下無人,就算有人經過,也不會輕易進義莊,是個方便藏身的好地方。”王越隻好同意,心裡卻是酸楚。少宮主從小雖說不上嬌生慣養,也算養尊處優,吃穿用度一直是最好的,現在卻要淪落到在義莊中苟活。他們家少宮主顯然不這麼想:“好了,我要回去了,有事再聯絡。”他邁出一步後突然皺了皺眉,又回過頭訕訕說道:“對了,你身上有沒有銀子?”“銀子?”王越不解的看著他。“沒有銀子銅板也行。”他的眉頭皺的更緊。王越連忙從身上找出幾塊碎銀:“少宮主,這些夠嗎?”他拿過銀子便塞入懷中,轉眼又是那個冷漠的少宮主:“夠了。”王越看著他們家少宮主翩然而去的身影心酸的幾乎要落下淚來,想著少宮主何曾吃過這份苦。夜色漸深,王越懷著那份沉重心情再次隱入樹林之中。原來那啞巴名叫君離塵,正是最近風頭正盛令人聞風喪膽的天魔宮少宮主。這些年來,天魔宮的野心也越來越大,勢力已經漸漸從江湖中轉移到朝堂之上,天魔宮已在百裡國宮中布下多枚棋子,隻待時機成熟,便可一觸即發。前些日子當今聖上前去眉山祭祖,君離塵聽聞後決定在途中埋伏,結果天魔宮內有奸細,軍中早有防範,在福州城設下天羅地網想要將他們一網打儘,左護法薛仁被重傷,君離塵與他們走散,身上也受了些刀傷,但都不致命,他逃了三天三夜,翻越了蒼山才拜托了追兵,來到義莊時,他體力耗儘,感到身後尾隨了兩個小侍衛,躲入了義莊的棺材內,結果這一頭紮進去便一睡不醒,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麵前多了一位佳人,隻是這佳人長得雖美,但行為卻有點嚇人。他對江餘笙有所防範,索性裝啞巴裝失憶,什麼也不想回答,等他傷好後就會離去。但現在他改變了主意,他發現這個義莊是個好地方,人跡罕至便於藏身,而且平日裡人們見到義莊也多半會繞著走,這有便於他的行動。至於那個江餘笙,通過這幾天的相處,他覺得這個女子很是古怪,獨自一人生活在這義莊中不說,還天天晚上睡在棺材裡,有一天他還看見她對拍了拍一具屍體的後背,那屍體居然對她點了點頭,他還當是自己眼花了。還好他身為天魔宮少宮主,見過手下那些魔宮女子所使用的詭術,認為江餘笙可能也是會些魔功罷了,便沒有放在心上。呆在這義莊中讓君離塵唯一不滿的就是食物太難吃,江餘笙隻給他喝稀飯吃野菜,這些天裡他連肉是什麼味都快忘了。他朝王越要了點銀子,心想說什麼也得讓那江餘笙給他加個餐。他回到義莊裡,看到江餘笙仍沉沉睡著,便回到內室躺到那張小床上,看著窗上斜斜搖晃的樹影,漸漸入睡。自從君離塵將一袋碎銀交給江餘笙後,她真的每頓都給君離塵加了肉,她接過那袋銀子時樂得合不攏嘴,每天計算著花,閒暇時就坐在棺材旁邊數銀子,也不再念叨著兩錢的藥讓她心疼了。她從村民手中買了半扇豬肉,換著花樣給君離塵做飯,君離塵不得不承認,她的廚藝還是不錯的,起碼骨湯燉的很鮮美,農家小炒肉做的也很有味道,他的食量也從每頓一碗飯添到三碗。這天,江餘笙打算上山挖些鮮筍回來做菜,昨晚剛下完雨,筍子正好都露了出來,挖回來給君離塵燉湯也好。她拿過籃子,看到君離塵坐在院子裡望天,心想怎麼也不能放過這個吃閒飯的,伸手拽了拽他的胳膊:“喂,啞巴,你彆再躺著了,身上都要長蘑菇了,跟我上山挖筍吧。”君離塵在義莊裡躺了這麼多天,正想出去活動活動筋骨,便懶散地起身,跟在了江餘笙的後麵。可還沒等他們邁出院門,就被一個身穿粗麻布衣的年輕男子截在門口。那男子好像十分著急,一路跑來氣還沒喘勻:“姑……姑娘,我們家出事了,我爹說,請姑娘過去看看。”江餘笙問道:“出了什麼事?”“我家隔壁那個二姑娘前兩天不是死了嗎,昨天過了頭七,明明都已經下葬了,結果今早突然發現那屍體出現在我家裡。”那男子焦急地說。江餘笙聞言放下了籃子,對他說:“帶路,我們過去看看。”君離塵見他們上不去山,就想趁著江餘笙不在回義莊去探查些究竟,結果江餘笙回頭喊道:“啞巴,跟著我,有事要你幫忙。”君離塵撇了撇嘴,隻好不情願地跟在他們後麵。江餘笙邊走邊跟那男子打探情況,那男子名叫小六,是劉家村村長家的小兒子。“小六,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我聽聽。”她湛藍色的裙擺隨著她輕快的步伐搖曳,時不時跳過一階台階或石塊。小六接到了江餘笙,就沒有來時那麼著急了,細心說道:“昨天夜裡,我們聽到大哥的房間傳來奇怪的聲音,就像有人在用指甲撓東西。早上我爹醒的早,要去下地乾活,路過我大哥房間時,發現隔壁家二姑娘那屍體正趴在大哥屋子的窗下,窗欞上全是被人用指甲撓過的痕跡。”江餘笙嘖了一聲:“那你們昨晚就沒有人出門看看嗎?”“昨夜醜時我起夜上茅房,聽到了那種奇怪的聲音,但茅房的位置在另一邊,與大哥的房間剛好相反,我困得厲害,也沒去看,以為是隔壁在鋸木頭。”小六撓了撓頭。“咦,你說的那具女屍我有印象,她剛死時那戶人家就找過我,我當時隻覺她身上有怨氣未散,若是停放在家中怕她對那家人不利,就把她接到我的義莊來,過了頭七才把叫那家人把她下葬,我都在她身上貼了轉生符,按理說不應該這樣啊……”江餘笙蹙起秀眉。突然,她想到了君離塵剛來那晚,那女屍瘋狂生長的指甲。她轉身,看到君離塵正悠然的走在後麵,仿佛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他對上江餘笙那雙微怒的眸子,還有些詫異,就聽到她喊道:“我說為什麼轉生符不好使了,那女屍明明怨氣都要消了,怎麼還能從墓裡爬出來,都是因為你!”君離塵停住腳步不解的看著她,這女屍的怨氣怎麼還跟他扯上關係了,人又不是他殺的,人在路上走,鍋從天上來?江餘笙瞪了他一眼:“那天晚上你滿身是血出現在我家,那女屍剛好就停放在莊裡,你的血腥味會讓她的怨氣全部激發出來,當晚她就有屍變的特征,是我想辦法把她壓住。她忌憚我,自然不會在我莊裡鬨事,如果我沒猜錯,昨天她家人前腳把她接走埋入土中,後腳她就自己爬出來了。”君離塵無言以對,這麼一聽還真是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