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粥小菜館。施林落座,看到滿桌子的清淡素菜和零星肉絲,他沒有骨氣地不露痕跡地咽了口水,說了今天和韓清硯說的第一句話。“阿姨,可以再點個紅燒肉、糖醋排骨、鬆鼠鱖魚、糖醋鯉魚嗎?”一口氣說了好幾個葷菜,他有點不好意思,欲蓋彌彰又接了一句,“淼淼還在長身體。”原來,“饞”是要靠自己用嘴巴說出來的,怪不得是言字旁。上菜了,顧流盼給他盛了一碗花生豬蹄湯,沒有豬蹄,隻有花生湯。“同桌多喝點,湯的營養好!”不,他比起湯,他更想吸收豬蹄裡的脂肪。顫顫巍巍的左手伸向排骨,被顧流盼一筷子攬住。她的小臉笑顏如花:“同桌你應該吃點清淡的哦~忌口,不然你的傷口長好之後就是醬油色的。”施林艱難地喝完幾碗粥,打了一個欺騙嗝。這個飯吃著也沒太大欲望,施林看韓清硯放了筷子之後,就開啟了話題。昨天和韓京墨打了架,知道了韓清硯懷孕的事,他這這會兒和韓清硯說話還有點不知道怎麼開口。“阿姨,你今天找我們來是有什麼事嗎?”韓清硯拂過耳邊的碎發,收起平時在公司的嚴厲,就又是一個溫柔的知性女人。“施林,前幾天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代京墨和你說聲抱歉。”“如果是這件事的話,我想阿姨你沒有這個必要。你是你,他是他,不用道歉。”“那你今年過年帶淼淼回家過年嗎?你爸爸也有好幾個月沒見著你們了。”“以前,我過年都在北城。今年,我想和淼淼單獨過個好年。”韓清硯歎氣:“你這還是在生我和你父親的氣嗎?我知道,以前是我因為工作忽視了你們很多。你放心,我已經把工作辭了,我也做了你爸的思想工作了,隻要你和淼淼回家,我以後一定好好照顧你們,決定不會讓你們受一點委屈。”韓清硯目光直視施林:“好嗎?你可以再給阿姨一次機會嗎?”“您不需要做到這個地步的,你還有自己的孩子。”他和施淼,也有自己的母親。即便相處的時間不長,他還是隻認她這一個母親。“你都知道了?”韓清硯以為施林不知道她懷孕的事,“所以墨墨來打你也是因為我懷孕的事嗎?”“是的,他說您為了我和施淼,想要打掉自己的孩子。”韓清硯踟躇了一下,從包裡拿出一張紙遞給施林:“不是他說的那樣,你看了就懂了。”“胎兒先天性發育畸形?”小小的一團陰影,是一個生命,也是一個意外,施林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這麼殘忍的結果,“所以,您打算怎麼辦?”韓清硯眼裡悲戚:“還能怎麼辦。我做了羊水穿刺,醫生說已經確定嚴重畸形,建議必須終止妊娠。不然,最後生下來的還是一個不健全的孩子。我不想,我不想他生下來就是一個不被祝福的孩子。”一到需要安慰人的時候,施林就詞窮。“您還年輕,還可以再生一個。”韓清硯搖頭,目光悠遠,似乎在通過施林看向彆處。“我已經三十三了。我經曆過命運的折磨,所以我不想我的孩子再受到身體的磨難,如果注定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這應該是我報應吧,我接受。”一個母親,可以淡然說出這句‘我接受’,可定然不能真的就這樣做到。施林覺得心頭壓抑,可他是想做點什麼。“您不應該放棄。如果您真的想我們給您一個機會,那以後,你可以有空到我和淼淼住的地方看看,也可以去接送淼淼上學。至於家,我不就不回了,怕我爸打斷我的腿。”最後這句話,施林說出來就是調節氣氛的,他看到韓清硯笑了,哪怕是一個輕笑,也覺得心裡沒有那麼沉鬱了。韓清硯被他這句話舒緩了心情,可又很快輕蹙眉頭:“可是,你受傷這麼嚴重,不回家誰照顧你?”顧流盼正埋頭苦吃,裝作耳聾,猛一下被踹了一腳,抬頭四顧茫然。發生了什麼?施林看她呆愣愣的樣子就想笑,遞過紙給她擦嘴:“我阿姨問你,誰照顧我?”顧流盼忙不迭點頭,嘴角的肉末還掛著:“我呀!阿姨我!我可是和我同桌有過命交情的,兄弟受了傷,肯定是我來啊!”韓清硯商場上的習慣免不了帶到餐桌上,她眉角眼梢都充滿著打量:“你是女孩子,不太方便。”顧流盼眼睛亮如星,虎牙探出頭:“可是我們還有小男子漢施淼啊,他可以和我一起照顧哥哥的,是吧淼淼?”施淼鄭重其事點頭,小聲說:“可,以。”他是小男子漢了,可以照顧哥哥,保護哥哥了。韓清硯的眼裡蘊滿不可置信,下意識捂嘴:“淼淼又可以說話了?”施林揉揉施淼剛長起一點短發的小腦袋:“是的,他時不時可以說簡短的一句話了。”饒是韓清硯和施淼感情不是很深,可到底,施淼是她看著從一個奶娃娃變成小男孩的,他可以說話了,她自然是歡喜的。果真,這就是骨肉情深嗎?臨告彆前,施林猶豫了很久,還是對韓清硯說:“我和淼淼現在過得很好,您不用擔心,您還是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還有,有時候養孩子,不僅需要金錢,還需要陪伴,韓京墨他,很缺愛。”韓清硯站在原地,望著施林走遠。兩次和施林見麵,最後都是她看著施林挺拔的背影遠去。可到底,結果不一樣了。這次,他選擇一點點接受她了。至於墨墨,可能是她這個姐姐做得不夠。以前,父母意外出事,他姐倆相依為命,在饑寒交迫的時候吃著同一個冷饅頭。現在,她終於有能力讓弟弟去學冰球,讀最好的學校,做一切同齡孩子能做的事情,給他所有優渥的生活條件。可她獨獨忘了,給他一份親情,給他一份愛。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墨墨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壞孩子,那她有何顏麵去見已逝的父母,如何去看待自己曾經給他許下的諾言。“墨墨,姐姐以後要給你買所有你喜歡的玩具。”“墨墨,姐姐會帶你去海邊玩。”“墨墨,以後姐姐一直和你住在一起照顧你。”“墨墨,……”回家路上,顧流盼牽著施淼一蹦一跳。她說:“同桌你真好!”突如其來的誇讚,施林也不知道原由。“為什麼這麼說?”“因為你懂得以己度人啊!你給韓阿姨機會,你還告訴韓阿姨,韓京墨那個倒黴孩子其實過得很不好。”施林促狹一笑:“那你又怎麼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呢?”顧流盼不屑:“真心如何?假意如何?你這樣做了,就是好孩子。”“哦?”“明天獎勵你加菜一道!”施林想說,對他最好的獎勵就是不要輕易嘗試。廚房沒了,可以再修。飯沒了,就隻有點外賣。——今日,天晴氣爽。施林心裡也是爽的,他終於逃離了顧流盼的黑暗營養套餐,以及每日三次的擦臉擦手泡腳,和冰球隊的人坐在一起聚餐 。武傑屬於訓練時在時不在,假期肯定不會在的教練。所以,當他出現在飯桌上的時候,顧流盼就預感不妙。當他看見施林繃帶未去的右手時,他暴跳如雷,顧流盼就肯定有事發生了。“施林的手是怎麼搞的!啊!你去乾嘛了?你為了救路過的小女孩截肢了嗎?啊?”顧流盼微微舉手:“也沒那麼嚴重,就是骨折了,馬上就快好了!”“快?有多快?”武傑覷她一眼,“能在初五就好嗎?能和‘迅龍’打表演賽嗎?”“迅龍?”“表演賽?真的假的?”武傑看到這一堆毛頭小子就生氣,桃花眼斜著差點成了狐狸眼。“是啊!”他沒好氣,“大年初五!還有六天!不僅是要在我們南城最大的冰球館去和‘迅龍’去打比賽,到時候省隊的教練也會來!而且人家點名了要來看看你施林!冰場上的雷神,單刀的閃電!我看你就是個衰神!”一片嘩然!包間的氣氛一下就到了燃點。省隊教練,也就是說,一旦被看中,就有可能進省隊,這個地位就是天上地下的區彆啊!而且,每年各個省隊都會向國家冰球俱樂部輸送冰球運動員中的精英,為每年的國際比賽做準備。國家冰球俱樂部,那是施林的夢想啊!顧流盼下意識看向他,但又害怕看見他失魂落魄,一時陷入矛盾之中。眼睛瞟一下又收回來,成了鬥雞眼。反觀施林,他眼裡心裡就隻有滿桌子的美味佳肴,根本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在顧流盼的管製下,他已經很久沒有吃濃油赤醬的菜肴了,有點想念肉的味道。武傑火了,一巴掌打翻了一碗湯,濺濕了褲腿。“我說你怎麼不著急呢!”施林慢吞吞抬起頭,嚼一下,再嚼一下,咽下去。他抬抬受傷的手:“傷都傷了,急也沒用。”武傑不知道這個道理嗎?可是看見他這個毫不在意的樣子,心裡就來氣啊!憋不住啊!他眼神一瞟,看見顧流盼在那裡做著鬥雞眼的鬼臉,戰火瞬間蔓延到了顧流盼的身上。“我們這裡說正事,顧流盼你就在那裡做鬼臉,你就算是個替補,也要有點進取心啊!”戰火蔓延到顧流盼這裡並沒有停下的意思。武傑又挨個挨個罵過去,罵到王子印的時候他停了一下。“林木之怎麼沒來?他平時不都和你這個88號坐在一起嗎?”王子印哼笑:“叛徒有什麼資格來。”“叛徒?這又是怎麼回事?”武傑怎麼感覺自己一段時間不在,就和這個球隊脫軌了呢?“之前和‘冰豹’比賽的時候他放水,您沒有看出來嗎?”武傑從‘南之冰’為數不多的幾場比賽裡提取信息。“你說的這個我知道,那天上場之前他貧血,差點栽在廁所坑裡,我問他怎麼了,他不告訴我,還是我以不能上場比賽威脅他,他才告訴我,說是因為兼職多了,沒有休息好。比賽場上,狀態不好是常事,你們怎麼可以用一次比賽就斷定自己的隊友是叛徒呢?”“不可能,他家裡不缺錢!”王子印嘴硬,就是不相信。“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虧你們還是好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