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了溫度,就會加速跳動。在這個下午,施林娓娓道來,關於自己,關於父母,關於家庭,還關於他的迷茫。施林不記得自己說了多久,他隻知道顧流盼肚子叫的聲音很大。尷尬!顧流盼捂臉:“你什麼都沒有聽見!”施林笑著回應她,更像是安撫:“我聽見了呀!”顧流盼惱羞成怒,杏眼圓睜。有點凶,但更多的是可愛。施林扭頭看施淼:“淼淼你餓啦?”讓施淼給自己背鍋,顧流盼樂了:“同桌你就知道欺負淼淼不會說話!”說完這句,顧流盼就定住了。她突然想起今天施淼在冰球場裡給施林加油的時候說話了的,聲音不大, 可是好歹出聲了。這種情況,她就不得不懷疑自己以前的認知出現了偏差。她定在原地,語氣有點不確定,似疑問,又似自言自語。“淼淼,會說話?”施林點頭:“是啊。”“你剛剛講故事的時候,是不是也說過淼淼的戴著助聽器?”“是啊。”為了給顧流盼表明事情的真實性,施林還把施淼的耳朵轉到顧流盼麵前,讓她看了看那個入耳的助聽器。顧流盼這下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和施淼也算是朝夕相處,竟然一直不知道施淼戴著助聽器!她竟然不知道施淼是聽不見,而不是說不來話!“啊啊啊啊!我一直以為淼淼是不會說話!我還特地跟著新聞聯播學了幾個手語動作,想著總有一天我可以不說話就可以和施淼交流!沒想到!”施林很快找到話裡的重點:“新聞聯播?學手語?你跟得上?”一連三問,把顧流盼臉臊得通紅,堪比太陽中心烈如火的顏色。她小小聲:“速度是有點快……”施林笑了,開懷大笑,心間的陰霾被全部吹散,無影無蹤。這是少年今天第一次笑,眉目舒朗,閃光的眸子尤為清亮。笑聲爽朗又穿透,但是此刻在顧流盼耳朵裡,怎麼聽起來這麼不讓人開心呢!顧流盼惱羞成怒:“你不許笑了!不然我不帶你去做自己了!”施林不笑了。他可不想把顧流盼惹毛了,不然她不帶他去做自己了怎麼辦?剛剛他說故事的時候說到:“感覺我這十幾年都是活在安排之中,活在顧慮之下,活在壓抑之間,而不是活的真正自我。”顧流盼當即拍著胸口,大包大攬:“沒問題,交給我,我教你做自己。”他以為,顧流盼說的是玩笑話,他也不在意,他就是覺得看著顧流盼的笑顏就有一種想要把自己的所有都講給她聽的欲望,也僅此而已。沒想到,她笑嘻嘻說完之後還真的把這件事放進了心裡。不過,他很好奇顧流盼怎麼教他做自己。畢竟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曾經引以為傲的百發百中變成了完美錯過,他自己都不知道陪伴著他長大的冰球對於他來說到底是被強加在身的負擔,還是一生摯友。想到這裡,他心裡又不太好受了。他今天把球隊的訓練搞砸了,而且感覺自己加入球隊反而是一種拖累。“我要不還是退出球隊吧,我感覺我不現在的狀態隻會拖後腿。”顧流盼就怕他說這個:“你不要這麼想!我看過你以前打球的視頻,很棒!而且你要相信我,剩下的這一個半月,我會幫你找回自己的!”他不忍說出打擊顧流盼的話,他不忍看少女燦比暖陽的笑消失,他就像受了蠱惑一般,看著少女黑如墨的眼,裝著星光和希望的眼,點了點頭。“真好!”顧流盼原地蹦了之後覺得還是沒有表達完自己的喜悅,她又抱著施淼親,親完了她又接著蹦。不知道是蹦累了,還是興奮勁過了,她捂著嘴,不說話也不笑了。施林以為她又牙疼了,急急忙忙問:“怎麼了?牙又痛了嗎?”聲音從指縫之間傳出來:“不是,漏風,嘴涼。”施林:我此刻真的不想笑,但是我忍不住。顧流盼看著施林笑,就感覺天上的太陽光也變得熱烈起來,像是初夏。她也忍不住跟著彎彎唇角。和施林分開後,她給施林發了一條消息。“同桌,你不可以懷疑自己。這個世界上最值得你溫柔相待的那個人,就是你自己。因為,你足夠優秀。”她相信,巨變、壓力和自我懷疑,這些都無法壓垮施林。此間少年,天之驕子,即便在磨難的歲月裡,也可以溫柔著堅韌。顧流盼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她說了什麼就是真的會記在心裡,然後費儘力氣去做好。畢竟她是一個俠女嘛,行走江湖,自然要做一個講義氣重諾言的人。她這種行為在王子印眼裡就是,學柔道學得走火入魔了,以為自己有一身功夫就是武俠裡的大俠了,這分明是幼稚。今天王子印的這種想法尤甚,因為他打電話叫顧流盼來訓練的時候,顧流盼說她要帶施林去找自己,做追風的少年。“顧流盼你是不是還沒睡醒,施林的問題一看就是心理問題,你能怎麼幫他解決?你是哆啦A夢還是心理谘詢師啊?好不容易有一天訓練時間,你不來訓練,想些不切實際的東西……”顧流盼倔,她才不管她能不能解決,她隻知道自己答應了施林,而且她心裡已經盤算好了今天的南城一日遊,哦不,應該是今天的施林找尋自我計劃。“掌櫃的!拔劍吧!你贏了就聽你的。” 王子印:“……神經病!”罵完顧流盼之後王子印就狠狠的點了掛斷。這不是笑話嗎?他打得贏顧流盼那個螺旋小炸彈?而且!對著電話拔什麼劍?射程無限的激光波嗎?他倒是希望自己有雙隱形的翅膀,好讓他飛到顧流盼家裡把她揪出去扔了。不聽話的臭妮子,就是這麼氣人!這邊顧流盼被掛了電話她也不氣,反而有些開心。“掌櫃的,我要讓你知道小仙女是無所不能的!”初冬,寒意浸透衣衫,涼氣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窗外的樹上,隻有殘枝,沒有枯葉和倦鳥。顧流盼滿身裝備齊全才出門。長款厚呢子大衣,加厚毛衣,加絨帶底褲,圍巾,整套湊齊。她脖子上掛著白色相機。今天她沒有化精致的妝,因為圍巾一遮就是半張臉,就隻有眼睛露在外麵。單單隻化一個眼妝的話,她覺得自己肯定病得不輕。她走到施林家去敲門,來開門的是施淼。小孩應該才睡醒,一頭自然卷格外調皮,眉眼之間也是惺忪睡意。顧流盼抱起小孩:“哥哥還在睡覺嗎?”施淼迷迷瞪瞪搖頭。他反應有些遲緩,好幾秒之後才指指門外。“哥哥出去了?”施淼點頭,腦袋垂啊垂,最後搭在顧流盼的肩膀上。小孩的發絲柔軟,還沾染著兒童洗發水獨有的甜香。顧流盼歪頭,把臉埋在施淼的發頂蹭蹭。小孩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最軟萌的生物。抱著施淼柔軟奶香的小身子,一個想法突然在她腦海裡成型。隻有施淼一個小孩在家,施林自然出去不了多久。顧流盼抱著施淼去浴室洗漱,臉還洗完,施林就回來了,提著熱騰騰,香氣四溢的早餐。他放下早餐去臥室叫施淼起床,結果被窩空空蕩蕩。他一下子慌神了,施淼怎麼突然不見了?現在的人販子都這麼猖狂嗎?腳步急促走到廁所,他飄忽不定的一顆心就回到了胸腔。廁所暖黃明亮的燈光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站在洗漱台前,笑聲歡暢,一團歡樂。他腳步輕輕,走過去:“乾什麼呢?”顧流盼和施淼同時回頭。他看見施淼的臉上被顧流盼用泡沫畫成了小花貓,心裡瞬間軟成棉花糖,甜滋滋的。顧流盼喜氣洋洋問他:“同桌,你看淼淼可愛嗎?”“小花貓,可愛。”施淼抿著嘴角輕輕笑。他很開心,因為哥哥說他是可愛的。顧流盼給施淼洗臉的動作頓住,她通過鏡子望著施林,看浴室裡的光影影在他臉上輕輕浮動又交織。像是影子的使者,溫柔陪伴。“施林同學,我有一件很嚴肅的事情想和你說。”她剛剛想了好久,越發覺得這個想法可行。顧流盼很認真,讓施林想到昨天她說要帶自己去找尋自我的那種認真勁。她目光冷靜,就像眼前看見的就是她的全世界。心跳無緣故加速了一秒。施林正視著她的眼,有些緊張,又隱約有點期待。她,這麼鄭重,是想說什麼呢? “我們結拜吧!”“嗯?”這和想象中的劇情不太一樣,“結拜?”“是啊,”顧流盼一臉天真無邪,還帶著一絲憧憬:“我從小就想要一個弟弟妹妹,可是我爸媽不爭氣沒有給我生。”施林在她說完之後就看穿一切,忍俊不禁:“所以你想的是和我結拜之後我的弟弟就是你的弟弟了?”心事被說中,顧流盼卻毫不心虛:“怎麼樣?我這個想法是不是很棒?”她狡黠又調皮,杏眼眨啊眨。施林食指一曲,敲在她額頭。末了,越發覺得她這個想法不切實際。“用不著這麼拐彎抹角,你直接把施淼當成你弟弟來看就是一樣的,反正在阿姨的心中他的名字就是顧淼。”說到自己老母親,顧流盼也無語。這麼幾天了,林秀還是一味堅定地認為施淼叫顧淼。她沒有想到自己這麼優秀的想法會被施林拒絕,頓時噘嘴。又覺得施林說的其實有道理,反正結拜也隻是一個名分,她又把撅著的嘴皮子收回去。就一小會兒的時間,她就把內心苦苦掙紮表演得淋漓儘致。放在往常,無論顧流盼提到什麼要求施林都會答應,更何況是這種無關痛癢的要求。可是今天他心裡好像住著小魔鬼,小魔鬼一點都不想讓他和顧流盼當兄妹,就算是開玩笑的也不要。所以他拒絕了。三人吃完早餐,收拾好東西就出門了。施林問顧流盼去哪裡,她不說。這可是神秘而驚喜的事情,說出來就一點都不神秘了。目的地第一站:‘愛理不理’理發店。施林擼了一把施淼的卷發:“淼淼這個頭發是該剪了,都擋視線了。”顧流盼笑而不語。進了理發店他才知道今天剪頭發的是他,不是施淼。被顧流盼推著往洗頭發的躺處走去,施林無力掙紮,隻有乖乖就範。洗頭吹頭,剪頭再吹頭,一氣嗬成。顧流盼不讓施林看,所以剪頭的全過程他都閉著眼。剛開始是正常的,就是平常剃頭發的步驟,直到修剪鬢發的時候,施林覺得不對勁了。理發師推完頭發之後就一直在用什麼工具在雕刻他耳邊的頭發,聲音沙拉,細碎的發絲落在脖頸處,有點癢,還有點小小未知恐懼從心底浮起。顧流盼看出來他緊張了,還故意逗他。“同桌你有沒有自己的腦袋是個大冬瓜的感覺?”她這麼一說施林就知道自己心底的小恐懼感是怎麼回事了。這個托尼老師動作細致,可不就像五星級酒店裡大廚用蘿卜冬瓜雕花的感覺嗎?在頭皮上雕刻不會是太精細的圖案,自然也沒要多長時間。但是在施林這個被雕刻的當事人眼裡,就是一個漫長延續的長鏡頭,一下一下,折磨著他的神誌。理發師說好了的時候,施林如釋重負,緊繃的肩膀一下鬆弛下來。他睜開眼,顧流盼小聲驚呼:“帥啊!”施林沒有睜開眼的時候,顧流盼隻是覺得他的五官和這個發型不顯違和,看起來挺好看的。但當施林睜開眼的那刻,整個人都發著靈動的光。圓寸是一個略顯痞氣和社會的發型,但是這個發型在施林頭上的時候,就是一種儒雅和斯文敗類的結合氣質,帥的獨一無二又撩人撩到心肝上。顧流盼原地轉圈圈:“啊啊啊啊!衣冠禽獸啊!”施林:“……”貶義詞用出了褒義詞的作用。施林偏頭去看,他左邊鬢發處刻著一個閃電圖案,挨著頭皮的青發被剔除,露出白皙稚嫩的頭皮。閃電的符號不大,就一個硬幣大小,卻有種點睛之筆的感覺,把他的氣質瞬間刻畫得淩厲又銳氣。顧流盼興奮了一陣,雖然臉上還是花癡樣,不過好歹沒有轉圈圈了。她給施林解釋:“乍一看這是閃電,其實這是S,施林的施。是不是很有創意呀?”托尼老師:“我設計的圖案我都不知道什麼意思了。”顧流盼哈哈笑,不把理發師的調侃當回事。施林點頭。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很陌生,好像這張看了十多年的麵皮突然不是他的了,可奇異的是,這種感覺並不討厭。什麼感覺?很奇妙的感覺。原本固定的無趣生活被打亂,擠進來一些陌生又新鮮的元素,他抬腳往前走的時候,害怕的同時心裡翻滾著小興奮。可就是那一點點的小興奮,足夠推動著他往未知的深海裡涉足。他有些期待起來,也不知道顧流盼接下來還準備了什麼驚喜在等著他。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了。顧流盼帶他來到了一家路邊小店。小店樸素簡單到可怕,連個招牌都沒有,門也緊緊閉著。顧流盼直接推開門,把施林帶進了這個神秘幽暗的地方。從門口進去,施林這才發現其實小店隻是一個門,裡麵才是大有乾坤。在狹窄悠長的小巷裡穿梭,恍然間,一個開闊的院子出現在眼前。院子很大,像北京四合院一樣的構造,四處房子圍著一塊院壩。院子裡很安靜,不知道從哪處的屋子傳來收音機的聲音。一下子就把人帶回了八零九零年代。“這家院子的主人是個北京人,所以房子就照著四合院的樣子建的。”果然如此。這裡太安靜,施林屏息凝神,生怕說話會破壞掉這裡的氛圍。結果表明是他想多了。顧流盼張嘴,直接一聲喊:“接客啦!”話音落,一分鐘不到,院子采光最好的一處屋子突然響起一陣嘩啦的聲音。原來那間屋子有一扇落地窗,玻璃窗裡掛著顏色和房屋顏色相近的百葉窗。一氣拉動,整間房間就出現在眼前。房間裡是個工作室,擺放著各種畫具和施林不認識的儀器,最中間擺著一張窄床,床邊立著一盞燈。把房間瀏覽了一遍,施林這才看見站在落地窗前,和屋子融為一體的男孩。他長得很好看,像是東方不敗的那種不辨雌雄的美,但是又不顯陰柔。花眼狹長,眉目之間自然含情。他隔空望著顧流盼,仿佛是千年對望。看見男生,顧流盼大吼一聲:“妖孽!還不快出來接客!”男生無奈又寵溺地笑笑,他勾勾手指,讓顧流盼自己進去,一舉一動之間皆是風情。顧流盼傻笑,招呼著施林和施淼進去,儼然對這裡很熟悉的樣子。施林忍不住想,這麼好看的男生,顧流盼這個花癡肯定很喜歡吧?這是她的心上人嗎?這個想法冒出頭之後,施林就心裡發酸,嘴裡發苦,他這是生病了?顧流盼像個狼崽子,飛撲著朝男生跑去,男生依舊笑得寵溺,並且伸手準備接住她。施林心口發緊,連禮貌疏離的笑都擠不出來了。他抱著施淼定在原地,覺得腳有千斤重,這幾步路有千裡之遠。此情此景,他隻覺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