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死神鐮刀有點鈍(1 / 1)

站在冰場上,施林緊致的下頜緊繃成線,牙關緊咬。還沒開始運動,他的額發間就蓄起了細密的汗珠,手心也開始冒冷汗。生理反應足夠明顯,搞得心理也緊張起來。這一切的跡象都表明他現在很緊張。因為戴了頭盔,所以外界是看不出來他在緊張,隻會覺得他嚴肅而冷漠。顧流盼抱著施淼站在冰場外,施淼小手扒著圍欄,兩個人的眼睛都睜得滴溜圓,使勁盯著施林,恨不得從頭盔的縫隙之間把眼珠子遞進去,好把施林的臉色看得一清二楚。可到底距離較遠,頭盔的縫隙也不是很大,所以兩個人的大眼睛也沒有用武之地。顧流盼眨巴眨巴酸澀的眼睛,她揉揉施淼的小包子臉,把施淼的小手握在手裡。她打趣道:“你怎麼比你哥哥還緊張啊?”施淼的小臉也緊繃。包子臉的褶子不見了。他扭頭看顧流盼,鄭重地點了點頭。他為哥哥緊張,他擔心哥哥。顧流盼好笑:“沒事,你緊張了哥哥也照樣緊張,所以我們放輕鬆一點好不好啊,我們來給哥哥加油打氣!”施淼板著小臉依舊嚴肅地點點頭。“當當當當!”顧流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把開學被任華沒收了的大喇叭拿到了冰球場來了。她把喇叭遞到施淼嘴邊:“來吧,愛就大聲說出來!”施淼沒說話。顧流盼雖然心裡多少有點失落,可也沒有勉強施淼。她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再次爭取一下。聲音帶著蠱惑的意味,她輕聲對施淼說:“淼淼你真的不給哥哥加加油嗎?你看哥哥站著的身影是不是好孤獨,像不像哥哥忘記去接淼淼的時候,淼淼一個人等待的時候?淼淼可以鼓鼓掌,這樣哥哥就可以聽見了。”說完顧流盼就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她這個比喻不太恰當,就像在戳淼淼的傷心事一樣。可這樣,淼淼才會能感同身受到此刻他的鼓勵對於施林來說意味著什麼。至於施林這時候到底需不需要施淼的鼓勵,顧流盼也不知道,她純粹瞎猜的。施淼的眼眶裡蘊出淚珠,顧流盼一下子就心軟了。她真想給自己兩巴掌:“淼淼不哭,我錯了,淼淼不鼓勵哥哥也沒事,哥哥照樣能很厲害……”她語無倫次起來,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施淼才好,隻得亂說一通。她想著把喇叭放下,然後騰出一隻手來給施淼抹抹眼淚。結果手沒放下,被施淼的小手給攔在半空。施淼手勁不大,她的手卻怎麼也放不下了。小小力氣,變成千斤阻隔。“淼淼是想給哥哥加油?”施淼輕輕的點頭,態度卻很堅定。顧流盼把喇叭重新擺好位置:“淼淼鼓掌吧,哥哥能聽得到。”意料之中的鼓掌聲沒有出現。施淼把顧流盼的手往上抬了抬,然後如低聲絮語一般,輕喚了一聲:“哥哥,加油。”聲音小聲到顧流盼以為自己是在幻聽。反而,遠在冰場中央,立身於嘈雜之中的施林聽到了。他幾乎是瞬間回頭,頂著頭盔的腦袋使勁晃動。如果說剛剛站在冰場上他還沒有一個堅定的信念,那麼此時此刻,他有了新的信念。為了不讓施淼失望而戰。顧流盼看完這一番互動就呆住了。施淼不是不能說話嗎?剛剛是一個醫學奇跡嗎?容不得她多想,訓練開始,一個隊員充當裁判,黑色冰球在哨聲響起之時擲落冰麵。一時間,氣氛瞬間變化,冰麵不再是單純的冰麵,它變成了一個風起雲湧的戰場,它殘忍而又富含魅力。施林搶球成功,帶球飛速衝出重圍。冰場外,顧流盼看得入神。施林的滑冰姿勢極為標準,一個急轉彎,角度偏倚得厲害,他還是能夠抓著冰球杆然後堪堪錯過牆壁,順暢通過。場景震撼程度,不亞於顧流盼曾經看過的專業比賽。施林帶球單刀,直入對方腹地。身後有人,身側卻無阻礙,這一球,施林需要戰勝的隻有一個門將。施林在距離球門隻有兩米遠的距離時,深呼吸,拉杆射門。這種距離,施林進球的幾率很大。可是,那一球卻沒能一杆進網,而是正中門將的懷裡,被死死捂住。這一球,太過可惜,就連敵方隊員也不可抑製地遺憾了一下。比賽繼續,沒有多的時間來給施林反應。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感覺,有遺憾,有惋惜,有對自己的怨念……後續的訓練中,施林眼裡的光在數次錯過擊球的機會時,暗淡消失。很奇怪,其他隊員把球傳給他,他成功帶球滑到球門前,卻總在揮杆的時候打偏,球以各種方式錯過球門。一次兩次,大家都以為是意外,覺得應該是他好久沒有打球了,有些不適應。可次數多了,甚至次次如此,那就是有問題了。用武傑經常罵人的話來說就是‘你是青光眼還是老花眼啊?到了嘴邊的肉都吃不到!’隔著頭盔,顧流盼看不清施林的表情,可是能感受到施林身上的氣息變了。變得暴躁,變得易怒,還有頹廢。顧流盼見勢不對,搶過裁判的哨子吹響,暫停了訓練。施林現在的狀態很危險,就像走火入魔了一樣,她不能再讓他冒險下去。隊員們慢慢停下。大家都感知到了施林不對勁,畢竟一個滑冰如此厲害的人不可能一次都打不中球。極速運動過後,隊員們大多疲憊不堪,紛紛往冰場外滑去。施林氣壓太低,隊員又都和他不熟,所以他周圍沒什麼主動靠近的人。他就一個人站在那裡,動也不動,由內而外泄露出低迷的氣息。顧流盼見施林這樣,她就把施淼交由隊員看顧,然後自己走上冰麵,想要把正在和自己較勁的施林拉出冰場。她沒有穿冰鞋,就穿著平常的板鞋上了冰麵。板鞋不是很防滑,施林又不想和她出去。她用力,施林巋然不動,自己倒是直愣愣朝冰麵撲去。施林有些魔怔,對於周圍的一切都沒有感知。他隻知道,他想打中球,可是他越想打中越是打不中。慢慢的,他心態就炸裂了。想要怒吼,想要質問的情緒即將爆發。一聲慘叫把他從閉塞的精神世界裡拉出來。這是顧流盼的聲音,她是遇到什麼危險了嗎?施林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先一步行動了。憑著直覺伸手一撈,他抓住了顧流盼的圍巾下擺。冬天的圍巾又大又厚,顧流盼為了保暖直接打了個鬆散的死結,然後把圍巾末端甩在了後頸,避免遮擋視線。好巧不巧,施林那一撈就抓住了顧流盼的後頸處的圍巾。在力量的作用下,鬆的死結變成了真正的死結。那一刻,顧流盼仿佛感覺到死神的鐮刀生鏽了。勒得喉嚨生疼,但是又有點鈍。聲音四起,施林終於清醒,他低頭,看見顧流盼張牙舞爪揮著手。他反應過來自己手裡提著顧流盼的時候,他就把手給鬆了。他想的是不能讓顧流盼勒著,卻忘記了顧流盼此時和冰麵之間的角度是呈六十度。可以預見,今天顧流盼會用掉很多衛生紙,來擦鼻血。休息室裡。顧流盼枕著施淼的小肉腿躺在長椅上,一手捂鼻子,一手摸嘴,周圍圍滿了人。她還是失算了。她想過會流鼻血,可是沒有料到自己倒下去的時候張著嘴會把門牙磕掉了一角。冰球場好久沒有這麼慌亂過了。當時,事情發生後,一群隊友急吼吼跑過來,甚至有人拿出手機打了120,地址報了一半,電話被王子印掐斷。對上眾人急切又疑惑的眼神,他頗為心虛:“救護車要收費。”為了掩飾自己的摳門,他又說:“而且等車來還要時間,還不如我們直接送她去。”作為事件中心的顧流盼反而像沒事人一樣,捂著鼻子冷眼旁觀這一群隊友討論是送她去醫院快還是打120快。直到有人問要不然打110或者119吧的時候,她冷漠地捂著鼻子站起來,默默走了。等到他們商量好,她應該早就血流成河了。去衛生間弄了點冰水在脖子後止住鼻血,顧流盼一咧嘴,發現嘴巴有點痛的原因是門牙磕斷了。施林出走的理智回來了,他又是給顧流盼遞紙巾,又是扶著顧流盼,動作輕柔像是捧著一朵蒲公英。他做這一切,又不說話,把愧疚直接擺在臉上。顧流盼有心緩和他的愧疚。她刁蠻又任性地冷哼:“彆以為你這樣就可以彌補對我造成的傷害!”刁蠻小姐的氣勢倒是十成十,就是她這一張嘴說話吧,就露出豁了的大門牙。靠演技撐起來的刁蠻瞬間蕩然無存。施林看見,更自責了。“你牙疼嗎?我送你去醫院吧?”顧流盼見不得好看的人皺眉:“我沒事啦,門牙斷是斷了,但是牙齦不是很疼。而且我以前學柔道的時候經常受傷,這點鼻血不算什麼的。”顧流盼說是這麼說,可施林知道她是安慰自己,畢竟門牙就這麼生生摔斷,怎麼會不疼。施林愧疚寫滿臉,恨不得代顧流盼受了這個罪。要不是他鬆了手,顧流盼也不會摔。“既然你這麼愧疚,那作為補償,你要給我講一個笑話,給我買一張彩票,還有請我吃頓飯,最後還有帶我去補牙!”顧流盼語氣歡快,她希望這樣可以減輕施林的罪惡感。施林稍微冷靜了一點,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好!”施淼也看到了全過程,所以他的小臉上和施林的擔心如出一轍,肉臉皺成肉包子。“淼淼親小仙女一口就不痛了。”是的,顧流盼這個不要臉的人在施淼麵前自稱小仙女。反正施淼不說話,也不會反駁她。施淼果然照做,噘嘴在她臉上親了好幾下,像啄木鳥給大樹治病一樣。安慰了施林施淼,又安慰了心急則亂的一群隊友,顧流盼的牙也不疼了,鼻血也不流了。但是整個人看起來還是有點慘烈。頭發散亂,衣衫不整,鼻子紅彤彤,嘴巴也磕出血了,像是才從匪盜手裡脫身的可憐女子。今天的訓練還是要繼續,不過顧流盼把施林拉走了,美其名曰:去補牙。到了牙醫診所,牙醫卻說剛摔斷的牙不能當場補,要過一段時間檢查一下是否傷到牙根,然後才能決定是不是能夠補牙。顧流盼愛美,施林是知道的。所以聽完醫生的話他就有意無意去瞟顧流盼,想看看她的反應。結果顧流盼像個沒事人一樣,躺著檢查的時候還趁機摸了摸美女牙醫的手,咧著嘴誇醫生好漂亮。施林:……幸虧顧流盼是個女孩,她要是個男孩,肯定是萬花叢中過,辣手摧花的那種,還指不定禍害多少漂亮姑娘。不過見她真的沒有覺得不開心,施林心裡到底還是鬆了口氣。出了牙醫診所,二人不知去哪裡,顧流盼乾脆提出去逛逛商場,給施淼買幾件冬裝。施林這才想起,施淼這件毛絨外套穿了三四天了。三人走走停停,目的地是牙醫診所附近的商場。期間,顧流盼進了一家珠寶店,還不讓施林進去。她原話是:“女孩子的事情,你不許偷看。”施林哪裡是想偷看,隻不過是擔心她而已,而且她明明進的是家珠寶店,又不是內衣店,怎麼就和女孩子的事情扯上關係了。不過既然她都拒絕了,施林也就作罷,帶著施淼進了一家童裝店,邊挑衣服邊等她。顧流盼進珠寶店之後,沒要多長時間,她就掛著神秘兮兮的笑意回來了。施林沒多想,畢竟顧流盼就是一個每天都咧嘴眯眼笑成彌勒佛的人。施淼長得好看,穿什麼衣服都好看。這件顧流盼也說好看,那件顧流盼也說好看,最後的結果就是施林兩手不空,被紙袋占得滿滿的。有時候,女人的購物欲就是山洪爆發,一發不可收拾,而且施林也沒有防汛係統,也沒有三峽堤壩,而且他還對顧流盼愧疚,所以最後,三人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半下午了。冬天的太陽罕見。三人步行到小區,慢悠悠地走,享受冬日暖陽打在身上的感覺。夏天,南方濕熱,太陽毒辣,所以陽光不討喜。但一旦入冬,一點點帶著溫度的日光都可以讓人感覺到滿足。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就像是冰鎮西瓜的最中間那一口,玫瑰花田裡紅得最正宗的那一朵,恰到好處的令人滿足。此情此景,此時此刻,是一個談心的好時機。顧流盼也就選擇了此刻開口。“同桌啊,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啊?”施林知道她的意思。“你應該問我之前發生了什麼。”一般這種時候,其他人就會順著問:“那你之前發生了什麼?”可是施林此刻麵對的是顧流盼,一個不按常路出牌的戲精。顧流盼雙手捂耳,做出掙紮難受的樣子:“我不聽!我不聽!”偶像劇裡女主角胡攪蠻纏的樣子她學了一個十成十。可就是她這麼一胡鬨,反而讓施林覺得即將說出口的話其實並沒有那麼難堪,也沒有那麼為難。他的聲音冷清,可在這樣的冬日裡講故事,再冰涼的故事也能染上暖意。這個太陽不夠暖,卻能恰好消融冬日這份寂寥的寒冷。就像麵前這人,總是能恰到好處地溫暖他這顆波瀾不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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