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流盼領著施林到家,打開門的時候她都震驚了。施淼穿著一條小裙子坐在沙發上,自來卷被紮成了炸毛的辮子,眉心中間還點著一顆美人痣。而她的父親母親正互相依靠著站著,舉著一張照片討論,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人開門進來的動靜。“老顧你看,除了這對小虎牙,簡直一模一樣啊!”“不,盼盼圓潤一些,更可愛。”……顧流盼看了一眼施林一言難儘的表情,她覺得自己的臉被幾分鐘前的豪言壯語打得生疼。絕對安全?她為了挽救自己的麵子,硬著頭皮和施林說:“人身安全。”言下之意就是,心理安全她就無能為力了。顧流盼走上前去:“爸媽!你們乾嘛呢!”一嗓子把討論得正激烈的兩口子嚇得同時渾身發抖。兩口子抖著回頭。看見施林的第一眼,女兒奴顧天良的脾氣就上來了,毫無理智可言,他怒氣衝衝站在施林麵前:“就是你?”施林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以為顧天良是在問他就是施淼的哥哥,於是他點點頭。然後他就被顧天良這個滿臉橫肉的柔道教練給唾棄辱罵了。顧天良臉色憤憤:“啊呸!”顧流盼抹了一把臉:“爸!你口水噴我臉上了!”顧天良沒說話了。“你們兩個今天都怎麼回事啊,把人家小男孩男扮女裝,你還對我同桌這麼凶。”顧天良生氣的時候就說不出話,憋了好久才聲情並茂地說出兩個字:“滾蛋!”顧流盼算是看出來了,和生氣中的男人沒有辦法溝通,於是她問林秀怎麼了。林秀給她看照片,一臉我早已看透一切的表情:“你看這孩子穿這裙子和你小時候多像啊!”顧流盼:……長達十幾秒的緩衝之後,顧流盼成功接收了兩口子的腦電波頻率。“你們不會以為淼淼是我的孩子嗎?”林秀一臉天真無邪的表情:“難道不是嗎?”顧流盼差點原地蹦起來,這都是什麼神奇的父母啊!“不是!他是我同桌的弟弟!親弟弟!”怕兩口子不相信,顧流盼把仿佛處在畫麵外的施林往前麵一拉:“這是我同桌施林!我給你們說過的!我也說過他有個弟弟!我還說過他搬家到我們小區了!”林秀不死心,把照片對著顧流盼的臉比了又比:“這多像啊!”顧流盼一把搶過照片:“這個叫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長得好看的人都像。”顧天良喜形於色,耷拉著的眉眼瞬間上揚。不是閨女的孩子就好啊!林秀仿佛受了打擊一樣,照片也不看了,冷漠地哦了一聲,語氣裡包含著明顯的可惜意味。顧流盼和施林同時鬆了一口氣。總算把事情搞明白了。施林鬆氣的同時,湊在顧流盼耳邊說:“你挺自信的。”顧流盼舉起小拳頭,虛著眼睛恐嚇施林:“嘿!施林小朋友,你最近學壞了啊!要好好說話,不然我揍你哦!”施林垂著眉眼笑,霎時間春暖花開,黑夜布滿了星星。顧流盼彆過眼,推著他的後背讓他在沙發上坐下,逃似的走開:“我去給你倒杯水。”她走進廚房,倒水的時候走著神,眼裡還殘留著施林笑起來時候的影像。她覺得施林來七中的這段時間變化很大,笑起來有點邪裡邪氣的,像是唐僧進了盤絲洞出來就變成了妖精。顧天良有點心虛,畢竟他在事情沒有弄清楚前罵了施林,還不可抑製地噴了口水。於是他特地給施林拿了幾張小方塊的麵巾擦臉。這個渾身肌肉,紋著大花臂的大男人不好意思了,等施林擦完臉之後他才小小聲地說:“這個乾淨,我特地給你蘸了點你阿姨的卸妝水。”卸妝水?這個東西施林沒見過啊,聽名字倒是能聽出來是乾什麼用的。可對上顧天良獻寶一樣的表情,他隻能假裝很喜歡:“這玩意兒挺好用。”說著喜歡,其實臉都繃成了麵癱。顧流盼剛好端著水出來:“噗嗤!”她爸也是絕了,把她同桌的北方口音都給嚇出來了。一個情節跌宕起伏的晚間故事落下帷幕。在林秀依依不舍的目光裡,顧流盼送施林和施淼出門。“同桌,今天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啊。”“是我說不好意思才對,打擾了叔叔阿姨這麼久,而且阿姨還給淼淼準備了這麼多東西。”顧流盼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我媽媽很喜歡施淼,以後可以都讓我媽去接他嗎?”“這太麻煩阿姨了。”顧流盼擺擺手:“淼淼這麼可愛,不是麻煩。”施林問施淼:“那淼淼願意嗎?”施淼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猶豫,指了指眉心。顧流盼秒懂:“以後不讓淼淼穿小裙子了!”施淼瞬間就笑了,柔軟的小臉成了一朵花。這回輪到施林噗嗤了。末了,施林有點謹慎地問了顧流盼一句:“沒化妝抹了卸妝水沒事兒吧?”“沒事兒!你回去洗臉的時候用洗麵奶洗洗就沒事了。”“哦。”顧流盼在這聲哦中聽出了施林的潛台詞:這樣我就放心了。送走了施林和施淼,顧流盼揉揉腮幫子。今晚大家怎麼都這麼逗,笑得她臉都酸了。關上門,她聽見她爸問她媽:“那孩子叫什麼名字啊?我突然記不住了。”她媽毫不猶豫:“顧淼!”顧流盼:……施林和施淼搬來顧流盼家樓下好幾天了,林秀每天都負責施淼的日常接送,還時不時邀請施林下晚自習之後上去吃點夜宵,母親般的溫暖包圍著兩人,無微不至。這天是周五,沒上晚自習,施林出去夜跑了一陣。打冰球需要在穿著厚重裝備的情況下還要在冰麵上高強度地快速滑行,所以施林每天都會堅持鍛煉,保證自己的身體狀態良好。初冬夜跑,夜風如冰刀,刮得臉都要禿嚕皮了。臉上生冷,身上汗津津的,他準備衝個澡,然後上樓去把施淼接回家。家裡沒人,他進臥室把上衣脫乾淨了,光著上身,下身穿著一條寬鬆的運動褲。把睡衣搭在肩上,他快步走進了浴室。南城冬天沒有暖氣,室內比室外還冷幾分。他走神之間,就覺得顧流盼今天說的那句“如果你在家感覺冷就把窗戶打開暖和一下”好像也不是單純的笑話。走到浴室準備開燈,他發現燈是開著的。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忘記關燈了?照了這麼久的燈,真是浪費電。他打開門,維持著一手扯褲腰,一手握門把的姿勢好幾秒沒有動彈。“你誰啊?”從他的視角看過去,就是一套成精了的冬季校服蹲在馬桶蓋上一晃一晃的,嘴裡還哼著歌。校服精回頭,他覺得有點眼熟。再定睛一看,嘿!這不是王子印嗎?不過是鼻梁上架著吸管眼鏡的王子印,還是戴的一個粉色吸管眼鏡。王子印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了,麵紅耳赤,眼神都是迷離不清楚的。虛著眼看人,就像霧裡看花。他吐出吸管,打了個酒嗝,咬著手疑惑道:“咦~我沒叫特殊服務啊?”施林:……他就是想洗一個澡,怎麼就變成特殊服務了!他走過去把王子印的酒瓶搶下來,隻感覺這個澡洗的玄幻又艱辛:“彆喝了,出去坐著。”王子印喝醉了聽話不少,施林讓他站起來他就站起來。可惜就是喝多了站不穩,腳下一滑就撲到了施林身上,手還搭在他胸膛上。手下是肌膚緊致,健碩精瘦的肌肉。王子印的手沒忍住,四處摸尋:“現在的小姐姐身材這麼有料了嗎?”被一個醉鬼占了便宜,施林無可奈何,隻有揪著他作亂的手,把人往肩上一丟,扛了出去丟在沙發上。他給顧流盼打了個電話,說王子印在他家,然後又進了浴室。他還就不信了,今天洗不成這個澡。林秀手裡有施林家的備用鑰匙,顧流盼拿了就往樓下跑。她急匆匆打開門,結果就看見王子印盤著腿坐在沙發上,喝著酒看動畫片,一副歲月靜好沒喝多的表情。顧流盼坐在他旁邊:“我同桌呢?”王子印不記得什麼同桌,隻知道剛剛有個金剛芭比小姐姐把他從浴室裡扛出來之後又進去了。他順嘴答道:“洗香香~”說著他右手張開,在虛空裡用力一握,喃喃道:“真大!”顧流盼當場呆若木雞,腦海裡天馬行空。這是趁她一個不注意,生米煮成熟飯了?施林穿著恐龍睡衣出來的時候,顧流盼還維持著一言難儘的表情。見他的睡衣竟然是毛絨恐龍的,她驚呆了。人家穿毛絨睡衣都是可愛賣萌,施林穿著恐龍睡衣就是恐龍在世。還有這麼大型號的毛絨睡衣?顧流盼被一連兩次驚嚇,麵部表情已經僵硬。倒是施林見她來了,瞬間鬆了一口氣,表情明顯舒緩了不少。他走到沙發一旁坐下:“他這是什麼回事?”顧流盼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王子印,而她現在一心一意隻想拽一拽施林的大尾巴。顧流盼問:“這是他家的房子,你不知道?”“我應該知道?”顧流盼一噎,好像她是沒有告訴過施林關於王子印和她乾媽的關係。其實也不怪她不說,主要是王子印家情況特殊。王子印家原本有四口人,王子印和他爸媽,還有一個王子印的雙胞胎姐姐。可是呢,也不知道為什麼,她乾媽這個脾氣溫和,為人和善的人就是和她乾爹不對付,有事沒事就吵架,大事小事就吵架。雖然兩人磕磕絆絆過了好幾年,倒也沒提離婚。直到有一次,她乾爹喝多了,和她乾媽吵架的時候推了她乾媽一下。就是這一下,她乾媽就認定她乾爹要家暴,二話不說提出離婚,十分堅決。雖然當時顧流盼才十歲出頭的年紀,但她也覺得乾媽這個要求有點莫名其妙啊。她媽八卦的時候說其實有隱情,但是就不告訴她是什麼隱情。行吧,他們不說,她就不問了。也是從那個時候起,王子印兩姐弟都被判給了她乾爹,然後搬到了另外的小區去。從那以後,王子印就不怎麼來這個小家了。所以今天,她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顧流盼三言兩語給施林講了王子印家的關係,然後兩個人就像看猴一樣盯著王子印。房間裡一度很安靜,隻有電視機裡的動畫片聲音和王子印就著吸管往酒瓶裡吹泡泡的聲音。顧流盼左右扭動脖子,乾笑兩聲。“脖子還有點酸了。”施林看她動作,也想著動一動脖子。“哢嚓~嚓~”表情瞬間凝固,尷尬和羞澀的情緒齊齊出現在施林的臉上。虧他平時還讓顧流盼自己少喝碳酸飲料,結果今天輪到他自己了。顧流盼看出來他有點不好意思,就含含糊糊說句話把關注點轉移了。“嘎嘣脆啊!”施林:……倒是王子印無意的行為緩解了這一個尷尬又沒有營養的對話。吐出吸管,他打個綿長悠遠的酒嗝,順帶吹了兩句口哨。他眼神遊離,指著施林,頤指氣使:“你給我過來!”顧流盼和施林兩個人都被他這個氣勢給唬住了。施林走過去:“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王子印二話不說撈起他的尾巴往脖子上一纏,還把臉埋在裡麵深吸一口氣:“啊!媽媽的味道!”顧流盼在心裡攥拳:啊啊啊!王子印你乾了我想做的事情!過了一會兒,王子印突然嫌棄地把尾巴丟掉。“咦~是屁的味道。”施林:……“我沒有!”多麼理不直氣不壯的辯駁。施林看向顧流盼的動作有些急促,像隻急於解釋自己真的沒有咬沙發的二哈。顧流盼除了乾笑還是乾笑。她總不能主動背鍋說是她放的吧?也不能滿目慈愛地告訴施林她相信他吧?索性,王子印自己解釋:“哦,好像是我放的。”施林一個前跳,一尾巴從王子印臉上打過去。原本他隻是抱著遠離王子印的目的。誰料,就是這麼一打臉,王子印就哭起來了。鬼哭狼嚎,嚎啕大哭。這是什麼情況?施林指著自己的鼻尖:“我打著他淚腺了?”顧流盼:“嗬嗬,你這個技術還挺精細。”“噗嗤!”可能是覺得這個想法莫名其妙,兩個人都像瘋了一樣狂笑起來。兩個狂笑的人一左一右坐在王子印的兩邊,整個就是一個哭笑三重奏。等兩個人笑夠了,良心才蘇醒,開始關心起王子印的情況。顧流盼扯出紙巾給王子印擦眼淚:“掌櫃的,怎麼啦這是?”王子印沒回答她,倒是一把揪住施林的恐龍頭帽子,哭嚷著開打。“啊啊啊!你這個渣男!”“你竟然結婚了!”“你還瞞著我和姐姐!”“打死你!”……天上的風箏在天上飛,地上的施林被王子印追。施林這也是破天荒頭一次被彆人喊著爸爸,然後追著打的。一陣雞飛狗跳之後,他實在跑不動了,這身裝備太影響發揮了。王子印太能跑了,喝多了跑起來歪歪扭扭也絲毫不影響他一直跟著施林追。他就手一揚,整個人倒在沙發上。大不了,他今天就被王子印打一頓。王子印自然也抓住這個時機,用抱枕按著他的頭一頓揍。施林掙紮:“你這個不孝子!”既然他身體被王子印淩辱,口頭上怎麼著也要討點好處回來吧。就是他這句不孝子把王子印喊停了。王子印不打他了,也不罵他了,像換了個人似的,轉身抱住顧流盼,聲音黏糊糊又委屈巴巴地疊聲喊顧流盼‘媽媽’。不知為何,兩人就這樣被王子印湊成了他的老父親和老母親。可以占占王子印的便宜,顧流盼可開心了,演技說上線就上線,她擼著王子印的卷毛問:“印印怎麼啦?跟媽媽說發生什麼了?”施林在一旁旁觀,喘著粗氣當背景板。聽著王子印倒豆子地往外說事情,他就順手撿起茶幾上的手機。解鎖,點進相機,錄像。他這是在留下證據,不然明天王子印清醒了不好解釋。這邊他錄像錄得忘我,那邊顧流盼已經把王子印的話套得差不多了。顧流盼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施林:“怎麼了?”“我弄清楚了一樁陳年大案。”施林不好奇陳年大案是怎麼回事,他現在隻關心王子印怎麼辦。“那他怎麼整?”兩人一番合計,就把王子印扛到了顧流盼家的客房,不然這個一室一廳的小房子也沒有他睡的地方,總不能讓他像小時候一樣擠在主臥的那張床上吧?現在這個時間把他送回乾媽家也不好,保不齊乾媽會怎麼擔心。王子印是被施林背上樓的。顧流盼走在後麵也閒,就順手拍了一張照片,然後配字:老父親的脊背被壓彎了。把王子印整到家裡去一陣折騰,又是給他換衣服又是擦身子。一個小時後,終於收拾好了。施林一看時間,也到了施淼這個小朋友需要睡覺的時候了。他和顧流盼告彆,抱著施淼準備出門。顧流盼像往常一樣送他到電梯口,不過今天她麵色猶豫,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又不好意思開口。施林就覺得奇怪了,何時何地顧流盼會這樣不好意思過。於是他貼心地主動挑起話頭:“你是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顧流盼一咬嘴唇一跺腳,出手快準狠,就跟打拳一樣。就見她的手直直伸向了施林的尾巴,拽住,搖晃,鬆手,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氣嗬成。施林總算鬨明白了,原來她是想摸他尾巴,隻說就行了,怎麼還羞澀上了。這麼羞澀,一點都不像顧流盼。這個問題等到他進了電梯才得到解答。顧流盼背過身,她不知道電梯還沒有走。她語氣驕傲地說了一句:“隻要我動作夠快,臭氣就追不上我!”隨著電梯門的縫隙逐漸縮小,施林剛到嘴邊的蒼白無力的解釋也被一同帶離了這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