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多，手術室的急救燈終於熄滅了。三名外科醫生曆經7個小時的手術搶救，終於把一條腿已經跨過死亡線的遲海搶了回來。宋植跟著遲海的病床前往ICU重症監護病房，孟懷音留下與主治醫生了解傷情。主刀的主治醫生是位年逾五旬的外科專家，這台手術站下來，全身的手術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出了手術室，雙腿抖得幾乎站不住，隻能靠著護士站的台麵喝了半袋子葡萄糖。“宋醫生，我是傷員的大哥，請問他目前情況怎麼樣？”孟懷音心如火燎的等不及醫生緩口氣，就追上去發問。宋醫生明白患者家屬的心情，連忙衝他做個安心的手勢：“傷者左胸部銳器傷，急性心包填塞，失血性休克，輸血量5000CC，這個情況已經相當危重了，十個傷者大概有十個都救不回來，好在他的求生欲相當的頑強，這是我行醫生涯二十幾年裡非常罕見的，但凡求生欲差一點，但凡身體素質沒有他這麼強悍，根本下不了手術台，我們給傷者做了開胸手術，清除了積血和血凝塊，中途心臟驟停，你也看到給你的病危通知，我們做了心包內心臟按摩，才讓傷者的心跳恢複，再加上頸動脈橫斷傷，雖然已經做了動脈裂口的修複手術，但是由於腦部缺血時間過長，很有可能造成腦神經功能障礙，通俗一點講，傷者如果能闖過術後一周的危險期，也會有不同程度的後遺症，輕則麵癱失語，重則全身癱瘓，家屬做好思想準備，就算出院了，複健也是個非常漫長的過程。”孟懷音聽完宋醫生的話，大腦一片空白，他雙手合十，對宋醫生千恩萬謝，隻是遲海才22歲，身手淩厲，腦筋活絡，他的質素，在墨魚安保的傭兵中堪稱佼佼者，如果就這麼廢了，簡直太令人痛心了。“遲海怎麼樣？能好嗎？”何雋永跟在他身後追問。孟懷音身體僵硬的轉回身，麵色凝重的望著何雋永，沉吟片刻後：“老婆，遲海是孤兒，如果他真的癱了，動不了了，我們就養他一輩子好嗎？”何雋永眨巴眨巴眼睛，輕輕點個頭：“好啊，他是為了保護我才傷成這樣，我聽你的。”孟懷音瞧著她乖巧的模樣，心裡一陣難過，雙手插進她的腋下，把她像孩子一樣抱起來：“也不用你照顧他，我就把他送到花鎮的老宅裡，請兩個幫傭照顧他，定期到泉城的醫院給他做複健，咱五嬸就是泉城最好的醫院的主任醫師，我請她幫忙，一定要讓遲海康複，一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以後他才32歲，一個男人最好的年紀，再站起來都不晚，你說我的想法能行嗎？”“能，他的生命力這麼頑強，一定不會讓自己廢掉的！”何雋永相信一個人的意誌力是可以戰勝生理極限的，不管遲海以後是不是真的能康複，她都要給壓力山大的孟懷音精神上的支持。“老婆，咱們今晚先在醫院住下，遲海還沒醒，我怕他有意外。”“好，我去找關慶蘇弄間病房。”何雋永撥通了關慶蘇的手機，關慶蘇那邊的聲音顯然是在飯館吃飯。“看來你傷得不重才不給你病房吧。”關慶蘇在沙城可比在錦都逍遙，工作量有限，能按時下班，下班後吃喝玩樂一條龍，還不必每天領教師太的獅吼功。“對啊，我們帶來的傷員進ICU了，他沒有家人，隻能我們守在這兒，萬一他有個意外，醫生找不到我們也不好，你看我也傷著，如果在走廊裡戳幾個晚上，我也就over了。”何雋永為達目的，努力賣慘。“您可千萬彆over，好歹你對老孟和他兒子不錯，念在這點情分，我也得幫你不是，不過，老孟他大哥怎麼跟你在一塊？什麼情況啊何妹妹？”何雋永最討厭關慶蘇滿嘴的油腔滑調，他就是那類皮相水光溜滑的萬人嫌！“明人不做暗事，孟懷音現在是我男朋友，你那八卦之心得到滿足沒？”一旁的孟懷音聽到何雋永公開認可了他的身份，立刻美滋滋的親了她臉蛋一口。關慶蘇一聽這話，頓時傻眼了，他還琢磨著何雋永怎麼也不會舍得下孟青岑，倆人遲早得複婚呢，怎麼這才剛離婚就移情彆戀了呢？！她何雋永怎麼瞧也不像個水性楊花的架勢啊！“我…何雋永！你移情彆戀的速度挺快啊，你和老孟才離婚幾個月啊，你就把老孟扔腦袋後邊去了，你們女人啊，真是無情無義，見異思遷…等等，你跟誰不好偏偏跟他大哥搞在一起？”“關慶蘇！”何雋永瞟了一眼正在一邊給張虎臣打電話的孟懷音，舉著手機走遠了一點，她生怕讓孟懷音聽到關慶蘇的指責，現在有求於人嘛，自然要態度謙卑能忍則忍，“我對孟青岑如何，你應該明白，這段婚姻，我問心無愧，所以，我和他分開後，多久開始新的感情，和誰在一起，任何人都沒資格指責我。”“好好好！算我嘴賤，彆怪我心理陰暗啊，你跟他大哥在一起，不會是為了報複老孟吧？”“你告訴我，報複的邏輯在哪裡？”“做不成愛妻就做他大嫂，本來可以眼不見為淨，誰知道逢年過節還得坐一桌吃飯，還得尊稱一句大嫂，不是報複是什麼？”“叫聲大嫂就算報複了？能掉肉還是能賠錢？”“能傷自尊，男人的自尊心啊何妹妹，老孟不要麵子的？”“我跟他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了，他的麵子我不關心！”“你是不是早就看上他大哥了？才這麼麻利的跟老孟離婚？”“你想知道的太多了，就說幫不幫我弄病房吧！”何雋永簡直煩透了這個八卦分子，一個大男人，好歹從外表上看，也是個體麵的醫生，怎麼跟個跳廣場舞的阿姨一樣婆媽！“幫！幫！看在老孟的麵子我也得幫，我這就給你聯係，一會告訴你找誰，好吧，何大嫂！”說著說著，關慶蘇就把電話掛斷了。何雋永剛把手機收起來，就聽到電梯間那邊傳來隆隆的腳步聲，她放眼望去，隻見一隊人高馬大的黑迷彩急匆匆的跑過來，為首一個外形上與熊二隻有毛色之差的男人，率先衝向孟懷音。“懷音，遲海在哪兒？”張虎臣人還沒到跟前，話已經吼出來了。孟懷音趕忙迎上去，以安撫的姿態，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7樓ICU，還沒脫離危險期，有宋植陪著，莫與還在我那台車子的後備箱裡，你連夜把她押回去，關進地下禁閉室，24小時放人把守，等著老大決裁。”“放心，交給我，我看遲海一眼，給你留三個人，剩下的人跟我帶莫與回基地。”“好，你看完遲海趕快走，醫院多半已經報警了，爭取在警察來之前把人帶走。”“明白！”張虎臣正要上樓去ICU，又被孟懷音一把拽住。“老虎，等一下，我給你介紹個人！”孟懷音拉著張虎臣來到何雋永麵前。“這是我準老婆何雋永，”孟懷音過去攬住何雋永的肩膀，“這是我大哥張虎臣，以後都是一家人，先認識一下。”何雋永笑著喊聲大哥你好，就把一隻手伸過去，想跟他禮節性的握個手。張虎臣瞧著何雋永，樂得嘴角都咧開到耳根子上，兩隻熊掌包住她的小手，上上下下的晃蕩著：“你好你好！可盼到你了，你再不出現，孟懷音怕是要打一輩子的光棍了！”說著說著，張虎臣忽然發現何雋永脖子上那圈深紫色的勒痕，再攤開手掌，隻見她的手上還纏著血汙的繃帶，張虎臣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見：“這都是莫與乾的？！”孟懷音無聲的點個頭，示意張虎臣趕緊走。張虎臣怒罵了一句“媽蛋！”，又換作一副溫和麵孔：“委屈何小姐了，我還有急務馬上得走，等何小姐哪天來花鎮，我讓我媳婦做點拿手菜招待你，何小姐，張虎臣先告辭。”“大哥再見！”何雋永衝著張虎臣急匆匆的身影道彆，這時關慶蘇的電話又打了進來。“我跟外科病房的住院醫生打招呼了，給你一個單間，我看你們一共三個人，單間裡有床和沙發，再租個床，差不多能睡開，外科病房在6樓，離7樓的ICU最近，也方便你們照顧，你趕緊拿著身份證辦入住，醫保卡異地可用不了，先自費吧。”“謝謝謝謝，我這就去辦。”關慶蘇這人討厭歸討厭，辦起事情還是極靠譜的，就像孟青岑被夢初芽誣陷強奸，關慶蘇挺身而出為孟青岑作證，作為朋友他還是蠻仗義的，孟青岑能有關慶蘇這個朋友在，何雋永還是挺欣慰的。“喂，何妹妹，彆怪我囉嗦行嗎？老孟離開你，真的挺潦倒的，你就真的忍心徹底放棄他了？”關慶蘇歎口氣，還想為孟青岑爭取爭取。“…本來這是我和他之間的私事，不需要和任何人交代，看在你確實關心他，我就交代最後一句，你以後也不要再勸我了，我和孟青岑在一起兩年，他唯一一次主動，就是主動放棄我們的婚姻，你還要我怎麼做？重蹈覆轍繼續倒貼上去嗎？這個世界上，不是隻有孟青岑有顆高不可攀的自尊心，我何雋永也有！”何雋永掛斷電話，拉著孟懷音上樓辦病房入住，兩個人剛進了病房，就聽見外麵傳來刺耳的警笛聲，孟懷音衝到窗前往樓下看去，隻見一台警車剛剛停在他那台悍馬旁邊，而悍馬的另一側，張虎臣開來的軍用吉普正打著轉向燈，轟的一腳油門衝出醫院大門。“警察來了？那張大哥走了嗎？”何雋永也跑過去扒著窗台往下看，孟懷音一把抱住她放在病床上：“住院就得有個病人的樣子，趕緊躺下，一會兒給你傷口換藥。”“可是我餓了…”何雋永撅起嘴巴，她中午不知怎麼的就喪失了食欲，從食堂打來的午飯一口都沒動，其實她剛才忽悠孟懷音自己有特意功能時就已經餓了，隻是後來想起彆的又給忘了，現在不光肚子咕咕叫，胃口裡像有台挖掘機一樣給挖來挖去的，難受得心慌。“喲！我的錯！忘了喂小豬了，午飯是不是不好吃，看你一口都沒動，我給海鮮酒樓的老板打電話吧，讓她給你送點喜歡吃的。”孟懷音說著就開始聯係那家海鮮酒樓。“我想吃魚…”何雋永躺在病床上，打了個哈欠，開始跟孟懷音哼哼。“清蒸一條石斑好不？”“好，帶一點醬油…”“吃麵還是吃米？”“想吃米飯，還想吃蠔油炒青菜…”“好，要不要啃兩個豬蹄子？”“海鮮酒樓會有豬蹄子？不會是買來的成品吧…”“管他呢，重要的是給小豬補補蹄子，小豬蹄子不是受傷了嗎？”孟懷音說著，瞥了一眼她纏著繃帶的雙手，何雋永虎起眼睛瞪了他一眼：“才不要！我要維護好我的形象好嗎？啃豬蹄子很難看的！”“你在我麵前還要什麼形象？你早讓我看個精光了，還形象？！再來一斤鴨脖子！傷的地方都補上！”孟懷音叫完餐，病房門就被敲響了，何雋永馬上從床上坐起來，孟懷音卻抬手示意她躺下。房門打開，進來兩位警察，他們詢問了幾句有關遲海的情況，要求帶孟懷音和何雋永帶回派出所做詢問筆錄。孟懷音同意配合。……沙城南區派出所。警察拿著兩個人的身份信息上網查驗，何雋永靠在孟懷音肩頭感慨：“自從跟你接觸多了，我二十幾年都沒出入過派出所，這兩個月都進來三次了，你說你…”“跟著我就是長見識吧，派出所算什麼，以後有機會，我帶著你和孩子，去穆都的三軍儀仗營轉轉，讓你享受一把國家領導人檢閱三軍的待遇，嗯？”何雋永望著他簡直滿臉崇拜：“真的，能帶上我爸嗎？我爸是軍迷，小時候每年都帶我去穆都看升旗儀式，他看的電視節目也都是軍事欄目，還訂了好多國防雜誌呢，要是能讓我爸參觀到三軍儀仗營，他得開心壞了呢！”“哦？”孟懷音此刻雀躍的心情，如同阿裡巴巴偷聽到寶窟開門密語就是“芝麻開門”一樣竊喜，何雋永的老爸居然是軍迷，這不是老天開恩都要幫他孟懷音娶媳婦了嗎？“當然沒問題，老婆你說咱們倆是不是天作之合，未來老丈人是軍迷，他老人家的未來女婿正好是軍人出身，現在的身份依然是應召預備役軍官，看來老天都在幫我們，我們如果不幸福，簡直天理難容，你說是不是？”“哈哈哈，”何雋永徹底被孟懷音的樂觀打敗了，人高馬大的一個打男人，整天揣著一團一團的小心思，可愛得要命，“嗯，還真是，對了，我以前陪我爸看過一個軍事欄目，你的墨魚安保是不是上過節目？”孟懷音歪著頭冥想一下：“好幾年以前了吧，出過一個涉外的營救任務，上頭的要求，拍個建軍節的紀錄片，就被電視台拍到了，你怎麼知道是墨魚？”“我看到一個人的臂章上有墨魚的字樣，可是我爸就沒看到，後來再看複播，那個片段就沒了…”“你看看，咱倆多有緣分，一個臂章一閃而過的功夫，就被你看到了，有可能全國人民也就被你一個人發現了，複播沒有，肯定是把鏡頭刪掉了，唉，寶貝老婆，你真厲害！”孟懷音興奮得冒泡，忍不住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此時此刻，警察叔叔很沒有眼力的出現在小兩口麵前。“孟先生，你先回去吧，隨時保持聯係，一周內不要離開沙城。”警察叔叔把孟懷音的證件遞還，若有所思的看了何雋永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