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天上掉餡餅啦,有人把50萬錯轉進我的賬戶了!”何芳吟湊過去,看了眼妹妹手機上收到的那條短信,然後下床打開衣櫃的推拉門,取出兩條浴巾:“我先去泡個澡,午飯你來請。”“哈?姐,我現在一貧如洗,屬於無房無存款無金主的三無人員,你忍心讓我請客嗎?”何雋永現在確實沒錢,從前是月光族,現在是失婚婦女,這個月剛發的工資已經全部貢獻給悅木仁愛的營業額了,儲蓄卡餘額裡剩下的幾塊錢,哪裡夠錢請堂堂大律吃飯。“剛剛跑進你賬戶裡的50萬不是錢?”何芳吟扭著她那杆沙漏腰,一下子閃進衛生間。“肯定是轉錯了,我這就給客服打電話,讓銀行給查一下,這麼大一筆錢,估計是合同交易貨款什麼的…”何雋永聯係了銀行客服,被告知,想查詢收款方信息,必須本人帶著身份證到銀行櫃台辦理,何雋永想了想,打算吃完午飯再去。午飯後,何芳吟陪著何雋永,來到父母家小區外的中國銀行營業廳,何雋永給銀行櫃員提交了自己的身份證和銀行卡,最終查到這筆50萬元的轉賬付款方的名字是:孟青岑。聽到孟青岑的名字,何雋永的心驀地沉了下去,她想不通他給她轉錢的目的,難道是為了補償她這兩年在婚姻中的付出?還是因為良心發現,給錢買個心安?哼,何雋永感覺孟青岑的行為特彆好笑。錢,當然是個好東西,沒人不愛,特彆是對於何雋永這種口袋裡隻有幾塊錢的人而言,尤其具有吸引力,可如果孟青岑認為何雋永無愧於這段婚姻,如果他從心底認可她的付出,那麼,早在簽署離婚協議書時,就應該在協議條款裡,將婚內共同財產進行依法分割,而不是象這樣,施舍一般,在兩人離婚後的第四天,打過來一個不明不白的50萬…在何雋永的要求下,銀行櫃員把這筆50萬元的轉賬原路轉回,悲催的是,何雋永為此還搭上50塊的同城跨行轉賬手續費,為了維護自己最後那點尊嚴,她欠下姐姐50塊的高利貸,利息以每周末給何芳吟的公寓做家務的方式進行抵償,家務次數的上限解釋權,歸何芳吟所有。何雋永手心裡捏著那張小小的轉賬回執,心底一聲歎息,給債主子做家務倒不是問題,目前最嚴重的問題是,如何把離婚這件事跟父母做個交待。……對著滿滿當當一大桌子的何家私房菜,何雋永悶著頭,先乾了一碗酒釀湯圓,然後抬起頭,望著父母殷殷的笑臉,她深吸一口氣,說道:“爸,媽,我有件事情要宣布。”柳蔚杉和何龍茲頓時停下筷子,同時望著何雋永。“我離婚了,就在周四那天上午,去民政局辦的手續,我說出差,也是騙你們的……”何雋永說完,小心翼翼的瞧了瞧父母的表情,然後重新低下頭去,要知道,在這場婚姻裡,因為養育可塵的艱辛,柳蔚杉和何龍茲為了心疼女兒,也付出了很多,何雋永真心覺得有愧於父母,一段失敗的婚姻,搭上自己多少都是活該,一想到連累到疼愛自己的父母,何雋永心裡彆提有多難受了。何龍茲麵色一黑,手裡的筷子拍在桌子上,他一言不發,起身到玄關那裡,換了外套和鞋子就要往外走。“她爸!你去哪兒?!”柳蔚杉和何芳吟慌忙衝過去拉住何龍茲。“還能去哪兒?我找他那個臭小子去!我要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何龍茲簡直怒不可遏,他對孟青岑早就窩著一股火氣了,此時不撒,更待何時?!何雋永也跑過去拉住父親的袖子:“爸,離婚是我提的,我已經不愛他了,你彆去找他,不值得。”“真的?真的是因為你不愛他了?不是因為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何龍茲並不罷休,一隻手死死攥著大門的把手,一根筋的想往外衝。“不是,他什麼都沒做,我就是覺得累了,過不下去了,我還年輕嘛,離婚之後,還有很多機會都等著我呢,沒什麼大不了的。”何雋永衝何芳吟使個眼色,兩個女兒,一邊架住父親一條胳膊,把何龍茲拽回到餐桌前。“爸,咱們應該慶祝海海重獲單身,我回國之後,隻見過那位孟先生兩次就感覺不順眼,離了挺好,海海才26歲,比誰不年輕?比誰不漂亮?比誰不聰明?爸媽你們要相信我,我的寶貝妹妹一定能找到更好的男人的,這個世界上的好男人,比爸爸還優秀的真心沒見過,但是,比爸爸差那麼一點點的,還是滿大街都是的嘛,我和妹妹還是大有希望的嘛!”論起拍馬屁和調節氣氛的口才,何雋永甘拜姐姐下風。若在往常,何龍茲和柳蔚杉早就被逗得滿心歡喜了,隻是這次,因為事出小女兒離婚,何氏夫妻如何都擠不出一絲笑容了。……周一銷假複工,何雋永第一時間遞交了轉崗申請書,希望重回市場部一線工作。市場部總監賈昊一電座機,把何雋永召喚到他的辦公室裡。賈昊是個年約四十的已婚男人,是羽氏用獵頭挖來的中層管理精英,羽氏高薪高福利,對於賈昊這種拖家帶口的中年男人,特彆有吸引力,所以賈昊在羽氏一待就是五年,五年,是他從業以來在同一單位服務的最長時間。“這是咋地啦?這是不打算繼續走賢良淑德小媳婦路線了?”賈昊往嘴裡扔進一塊烤魚片,眉眼戲謔的瞧著她。賈昊的辦公桌上,有三分之一麵積都被各種零食所覆蓋,薯片、水果乾、小餅乾、葵花子…何雋永一個女孩子吃過的零食,在他的桌子上堪稱應有儘有。“對,我要賺錢。”何雋永回答得斬釘截鐵。“喲,你這位前預備役的老板娘的小姨子還能缺錢?”賈昊又往嘴裡扔進去一塊泰國芒果乾,他並不打算痛痛快快的答應她的轉崗要求,他刻意嘴賤刁難,當然是為了報複何雋永兩年前的釜底抽薪之仇,這小丫頭片子當初就是個實打實的戀愛腦,在他最需要她衝鋒陷陣的時候為愛撤了火,導致新項目在那兒擺著沒有得力人材去實施,HR那邊暫時無人可招,硬是把好好一個項目晾了一個多月,把賈昊恨得現在一想起來還恨得牙根直癢癢。“賈總抬舉,現役老板娘都已經帶娃上崗了,我一個前任的妹妹算哪根蔥啊。”何雋永就知道這事攤在賈昊身上沒那麼順利,沒關係,她就跟這死磕了,自己當初綁上的上吊繩子,現在還得自己解。“行!拎得清,不枉費我當初嘔心瀝血的栽培過你,雖然你這丫頭為了個小白臉對我忘恩負義,現在迷途知返也不是來不及!”賈昊從抽屜裡拿出那張轉崗單,嘩嘩嘩幾筆,就把他的大名簽了上去,“看見了嗎?我同意了,回去等著HR的轉崗通知吧。”何雋永沒想到賈昊就這麼輕易的同意了,她忍不住衝他鞠了一躬:“謝謝賈總!”午飯後,何雋永收到轉崗通知,交待下午下班之前,完成現崗交接工作,明天上班直接到市場部報到,不過,HR特意給她打來一電:“小何,轉崗市場部沒問題,但是賈總對你規定了半年公司內部試用期,如果業績不達標,還要把你退回人力資源部待崗,加油哦,我看好你哦。”何雋永放下電話,頓時鬆口氣,就知道賈昊得找個地方給她挖坑,能知道坑在哪兒,總比一腳踩空了強。嗬嗬,半年公司內部試用期,她進公司四年,還真沒聽說過有這種規定,想來也是公司HR默認的職場潛規則,如果何雋永對試用期提出質疑,賈昊肯定會擱置甚至拒絕她的轉崗申請,而現在的行政部門已經知道她有離崗的想法,她勢必在原崗也乾不下去了,公司裡,還有大把待孕女員工,覬覦著二線崗位養胎呢,她索性前後沒有了退路,又不能因為一個試用期把HR也得罪了,行吧,何雋永,往前衝吧!在市場部的日子,正經的昏天黑地。作為市場部的新進老員工,何雋永被安排進一個最新的項目,由於人手緊缺,何雋永一人乾著三人份的工作量,經常加班到夜裡10點。聖誕節前夜,何雋永剛剛結束加班,她懷揣著一顆空洞的胃,一麵往公司門外走,一麵想著到何方覓食。走著走著,突然前方出現一道陰影,她抬頭一看,竟然是孟懷音!何雋永呆愣了幾秒,再看他的臉,竟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找我?”“對。”“有事?”“還沒吃飯吧,我也沒吃呢,吃著說。”孟懷音走在她的身側,深冬時節,他就隻穿了件深棕色的牛皮飛行員夾克,對比著一身加長羽絨服的何雋永,簡直是兩個季節。聖誕前夜的餐館,家家爆滿,何雋永整天忙得昏天黑地的,根本無暇顧及這個非中國傳統節日,兩個人沿著商業街走了半個多小時,都沒找到一家有空位的餐館,最後,何雋永實在餓得不行了,衝進一家711便利店,買了兩桶方便麵和壽司。就這樣,何雋永和孟懷音,一左一右,並排站在便利店的落地窗前,吃著熱氣騰騰的桶裝麵。何雋永正喝著熱辣辣的麵湯,孟懷音把一張銀行卡推到她的手邊:“這裡麵,是你還給青岑那50萬,他讓我交給你,你就拿著吧,這也是作為前夫的一番心意。”“既然已經是前夫,就沒有這個必要了。”何雋永把銀行卡推回去,把一塊魚籽壽司塞進嘴裡,離婚已經一個月了,她不再關注他任何消息,也不關心他那件事的結局,既然人家不領情,她又何必犯賤。“我今天剛從邊境回來,也是才知道你和青岑離婚這件事,”孟懷音偏頭望著何雋永,從他這個角度,隻能俯視到她微卷的發頂,和半張白淨的肉臉蛋,“我知道是青岑的錯,是他魯莽了,我替他向你道歉,你們兩個,本不至於走到這一步。”“大哥…我和他之間,誰都沒有對錯,無非是情分深淺的區彆,他不愛我,自然會虧待我,但虧待不等於虧欠,他不欠我什麼,若真覺得用錢可以彌補,恐怕他孟青岑的全副身家,都買不起我的深情厚意。”她說話時,毛茸茸的大眼睛望著窗外的廣場,那裡有人點燃了一圈焰火,一瞬間,整座空曠的廣場,都被燦若星辰的火樹銀花占據,那一束束鑽入夜空的明亮,像極了她的眼睛。孟懷音刹那間被她眼中的光芒燙開了心房,他慌忙收起視線,還是把卡推了回去:“我明白,人的情誼千金不換,但是,我們孟家,總不能讓你一個女孩子,嫁過來兩年,弄得一無所有的離開,情分不再,道義還是要講的,你如果不收這筆錢,我們孟家的男人該多沒麵子。”“啊?這跟麵子還有關係,你們孟家,是不是很有錢?”何雋永對他的話生出好奇來,她對這個鄉野出身的孟氏宗族還真是一點都不了解。“有錢?分跟誰比吧,今年的年度富豪榜,肯定是上不去,也許明年可以。”孟懷音露出一絲壞壞的得意,讓何雋永辨不清他話裡的真假。“反正我不要,我何雋永不隻值這50萬!”何雋永有點氣悶,埋頭繼續吃她的方便麵。“那你說個數,我給你補個差價!”孟懷音俯下身子,把臉湊過去,想看清楚她的表情,誰知道被何雋永狠狠的瞪了一眼。“我說一個億你給補嗎?!”“給!等我一賺到,就補給你!”“你要是一輩子都賺不到呢?”“那就下輩子賺到再補唄!”“還有下輩子?下輩子我們會不會遇到都說不定呢!”“一定會遇到的,人的緣分都是債,這輩子我還欠你一個億,下輩子為了討債,你也會找到我的。”何雋永乾笑兩聲,表示禮貌:“如果你下輩子也還不清,那我們生生世世都得相遇了,豈不是我每個輪回都很沒意思,我想遇見點新鮮的。”“我是不是很討厭?”孟懷音沉默了片刻,突然發問。何雋永抬頭望見他,竟是罕見的嚴肅,不禁每個毛孔都緊張起來,她忍不住舔了下唇上的辣油:“也沒有,我跟你,本來也不熟,談不上討厭...還是喜歡…”說完這番話,她分明覺察到氣氛中的尷尬,於是繼續低下頭,想把麵桶裡的油湯喝乾淨,誰知這時,頭頂上傳來他輕輕的笑聲。“也是,你本來也沒見過我幾麵,是我自己稀罕往上貼吧。”說完這句話,孟懷音就陷入了沉默。從便利店裡出來,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何雋永感覺尷尬得要死,急需結束這種局麵,她突然停住步子,衝孟懷音的背影說道:“我的車子就在那邊,不如,我們在這裡說再見。”孟懷音聽到她的話,猛地轉過身,眉眼深刻的望著她微微揚起的小臉,他動動嘴唇,想要說什麼,身前卻忽然湧過幾股人流,幾十個成群結隊的學生情侶,穿著招搖誇張的聖誕裝束,嘻嘻哈哈打打鬨鬨的,從兩個人中間穿過,何雋永隔著人流衝他揮揮手,轉身往公司的地下停車場走。接近午夜的地下停車場,寂靜陰冷,何雋永穿著皮靴的腳步聲,清晰的回蕩在森然的空氣裡。習慣了每天迎著朝陽出門,披星戴月歸家,習慣了每個周末不去超市采買,習慣了不必為孩子的一聲咳嗽、一聲喘息揪心發愁,習慣了身邊沒有另一種體溫,習慣了沒有人再能折磨她的心神,然而每到夜深人靜,她還是無法習慣失眠,縱然每一天都被巨大的工作量榨乾了最後一絲體力,可躺在空曠的雙人床上,她還是不能順利入眠,她開始吃褪黑素,一天、兩天…都未見起色,又開始吃安眠藥,但藥物控製下的睡眠質量,根本無法徹底緩解身心的疲憊,她索性買了整箱的黑咖啡,把每天未做完的工作帶回家,既然不能好好睡覺,就利用一切時間工作吧,時間是最不應該浪費的東西,因為從身體裡流過的每分每秒,都是今生唯一,不可逆轉、無法複製,錯過就是一生,所以,她從未象現在這樣,珍惜生命裡的每一分鐘…B區3道15,就是她的固定停車位,何雋永從挎包裡摸出車鑰匙打開車門,她拉開車門,把挎包丟進副駕駛座位上,正要俯下身子坐進正駕駛裡,嘴巴卻突然被一隻戴著黑色針織手套的手死死捂住,與此同時,脖子上也多了一把涼涼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