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愧於心(1 / 1)

先愛者卒 布鹿布鹿 2542 字 3天前

收到孟青岑的微信時,何雋永正瑟縮在冰涼的被窩裡,肚子上捂著一隻餘溫無幾的暖水袋。出院後,錦都的天氣一日寒似一日,隻要稍稍降溫,身上被冷風打過,何雋永的小腹就會泛起絲絲拉拉的疼,從昨晚開始,內褲上落了稀薄的血,她把每天的消炎藥用量加到上限,披著羽絨被,抱著暖水袋在沙發上窩了一整天。黑暗裡,手機屏幕的光亮把她此刻的臉,映得格外蒼白和憔悴,她望著屏幕上的照片和他發來的那一行字,好一會兒,才輕輕的眨了下眼,拇指輕顫著,回複了一個“好”字,就退出微信,關了手機。她縮了縮肩膀,把冰涼的身子團得更緊些,整張臉也埋進被子裡,才稍稍感覺到一絲暖意。窗外旋起嗚咽的風聲,淒涼得,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在哭…………周四的清晨,萬物蕭索,刮了整夜的風,氣溫驟降了10度,沿途的綠化帶都落了一層冷冷的灰霾。何雋永裹著厚厚的黑色羽絨服,坐在出租車的後座上,因為一早起床時感覺有些頭暈,她放棄了開車,約了台滴滴。出租車司機是位銀發老人,從後視鏡裡看到麵無血色的何雋永,溫聲問道:“姑娘,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何雋永愣了愣,她極少生病,對身體上某些不適的感覺不知道怎麼判斷:“就是感覺特彆冷,可能是降溫太突然了。”“是啊,我女兒今天也穿了羽絨服,我老伴還給她煮了桶生薑紅糖水帶去單位,女孩子天生氣血虧,應該多注意補血和保暖…”司機和氣的嘮叨著,疼愛女兒的樣子像極了何雋永自己的父親,想起父親何龍茲,何雋永的心裡泛起一股心酸,慈愛的父母還不知道,今天他們的女兒,就要離婚了。遠遠的望到民政局白底黑字的招牌,何雋永讓司機在附近停下車,她下了車,站在路邊刷手機支付出租車費,一陣寒風打過來,何雋永冷得不受控製的直打顫,一身的雞皮疙瘩密密麻麻的從足心一直爬到頭頂,剛才隱隱的頭疼也劇烈了起來。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在差1分鐘9點,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走吧。”沒等何雋永回頭,孟青岑已經率先走在她的身前。他今天穿了件藏藍色的棉服,這件棉服是他們結婚之前的舊衣,冬日涼薄的陽光,照著他的肩頭,深色的麵料泛起幽幽藍…他的背上依然背著每天上班用的雙肩包,tumi彈道尼龍,是她喜歡的顏色,是她喜歡的牌子,是她喜歡的背包款式,剛結婚時,她在名品專櫃看中的當季新品,陷入熱戀中的女人,總是喜歡把自己喜愛的東西送給深愛的男人,何雋永也不例外,她花了一個月的工資,把背包買下來,滿懷歡喜的看著他上班背出去,下班背回家,而她用著那隻雙肩包的贈品,一隻鑰匙包,心裡竟也美滋滋的,就像用了情侶款的東西,互相向世人宣告了所有權…他的頭發也比在悅木仁愛那天見到時短了一些,想來是昨天離開派出所後理了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用她那張已經棄用的連鎖發廊預付卡,那張卡儲值後,何雋永染燙了兩次,還剩下的一百多元,她想換家發廊,餘額也不能浪費,索性就給了孟青岑,足夠他剪三次頭發了…何雋永默默的跟在孟青岑身後,取號、排隊、等待,隔著碩大一隻雙肩包,孟青岑永遠隻給她一個後背,從走進民政局的大門直到站在辦理處外等待,他連一個正臉都沒給她,更不要說正正經經的看上她一眼,他似乎在躲著她,又似乎多麼不情願見到她,何雋永暫時沒有心力去分辨,此刻她站在他的身後,感覺下身有熱流湧出,她感到心慌,於是隻能衝著孟青岑的後背小聲說:“你先幫我排隊,我去一下衛生間就回來”。她快步離開長長的隊伍,身體一路搖晃著衝進衛生間,鎖上隔間的門,脫下褲子才發現,下身出的血已經浸透了內褲和保暖褲,她知道這時出血,不大可能是經血,一定是手術後子宮出了問題才導致出血,好在挎包裡常備著衛生棉,她用廁紙好歹擦乾淨褲子上的血,又一前一後墊了兩張日用衛生棉,好在外麵的牛仔褲是黑色的,就算一時透過去也看不出來。她打算隻要一辦好離婚手續,就馬上打車去悅木仁愛醫院,雖然肚子又開始象昨天那樣疼了,她告訴自己必須堅持住!當她回到孟青岑的身後,他們的位置已經排在隊伍的第一位,隻要前麵那對夫妻一辦好,下一個,就該輪到何雋永和孟青岑了。這時,身後的女人開始嗚嗚的哭泣,那是個看上去五十幾歲的女人,染著一頭紅色的卷發,穿著一件大紅色的毛呢鬥篷,胖乎乎的臉上畫著濃妝,站在一片死氣沉沉的離婚登記隊伍裡,顯得格外紮眼。跟她一起來的男人,瘦小喪氣,焦黃的指間夾著一根沒點燃的香煙,一聲接著一聲的歎氣,過了好一會兒,悶悶的說:“不如不離了吧,我根本不想離的。”女人卻突然吼了一聲:“我們結婚時我就說過,如果有一天你出軌了,我一定會跟你離婚,我們結婚30年了,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氣,我說到做到!”男人聽了,頓時沒了聲息,過了一會兒,又悄悄說:“房子都給你了,以後我住哪兒?”女人冷笑:“跟你三妹妹去住!”男人又小聲嘟囔:“兒子也歸你了,我以後怎麼辦?”女人又冷笑:“跟你三妹妹去生!”男人苦笑一聲:“我不就是跳個交誼舞嗎,交誼舞都要摟腰的嘛…”“摟腰就不行!女人的腰是隨便摟得嗎?你還讓她摟著你的腰…….嗚嗚嗚嗚…就是出軌!”紅衣阿姨繼續哭,男人滿臉尷尬和無奈,拽著她的衣襟把她拉出隊伍:“上個月來這兒,你就把保安哭過來了,我好說歹說人家才沒報警,你這次再鬨,讓警察把我關進去,晚上誰給你做腐乳燉五花肉啊,彆人做的都沒我做的對你胃口,要不現在咱們就回家,菜市場的老五給我留了新鮮的五花肉,腐乳是現成的,我中午就讓你吃上,行不?”“…好吧,說定了,多下點鹽,口淡了會膩…”嗯,紅衣阿姨就這麼被老公用哄回家了,身後的人傳來細碎的笑聲,何雋永也忍不住嗤嗤的笑了兩聲,忽然間,心又冷了下來,這也算是另一種恩愛夫妻吧,打打鬨鬨,就算每個月都鬨一趟民政局,可隻要燉一份油花花的五花肉,兩口子就能一輩子不離不棄。何雋永原本以為,每個人的婚姻,都該象她的父母那樣,夫妻之間相互扶持理解包容,婚姻裡的每一天,都過得和睦美好有聲有色。在她結婚之前,離婚這兩個字從未出現在她的辭海裡,她自信自己選的男人一定是對的,依靠自己的熱情和能力,一定能把自己的小家經營好,她對自己未來的幸福從來深信不疑。然而時至今日,她站在這偌大的民政局裡,等待著同自己選中的男人辦理離婚,她渾身冰冷,小腹墜痛,身下出的血依然綿綿不息,何雋永有生之年第一次感覺自己竟活得這麼慘。終於輪到何雋永和孟青岑走進辦理離婚登記的房間。兩個人並排坐在桌子前,辦事員按照程序提問,兩個人有問必答,但每個回答都惜字如金、極其簡短。整套程序走下來,安靜而順利,從始至終,兩人都沒有互看一眼。走出民政局的大門,孟青岑依然走在何雋永的前麵,他突然站定了,默默垂著頭,身子偏了偏,似要回頭,卻還是在最後一刻頓住了動作。瞧著他這副忸怩作態,何雋永不禁惱怒,明明當初執意離婚的是她,怎麼如今搞得象她何雋永多麼割舍不掉這個臉皮紙薄的無情漢一樣,她一刻都不想多做停留,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講,她隨口說了句“再見”,穿著羽絨服的肩膀擦過孟青岑的手臂,擦身而過時,眼角的餘光瞟到他朝她凝望的目光,算了吧,還有什麼意義,她用挎包捂住劇痛的肚子,大步走到街上,招手攔了一台路過的出租車,坐上車子,她有氣無力的讓司機快點開,她真的疼得快堅持不住了。何雋永趕到醫院時,身下的血已經浸透到羽絨服的內膽,醫生和護士馬上把她扶到病床上,B超檢查,導致出血的原因並非是子宮內還有殘留物,而是她手術後沒有休息好,再加上飲食不規律,造成身體虛弱淋漓不儘,建議她住院治療三天,觀察一下。何雋永當然同意,住在醫院裡,起碼一日三餐比較規律,環境安靜利於休息,反正婚也離了,孟青岑也被放出來了,沒了煩惱和包袱,何雋永一睡就是是一整天。傍晚,何雋永萬般不情願的醒過來,她餓了,胃口咕嚕嚕的叫喚,有台挖掘機在挖她的胃。昏暗中,她抬起皮肉發沉的胳膊,摁響了床頭的呼叫器,片刻後,陪護阿姨推門而入,湊近病床,打開床頭一盞壁燈。“餓了吧,我去給你打飯,有什麼想吃的?”阿姨從床頭櫃的抽屜裡取出飯卡。“我什麼都吃,阿姨,麻煩你快一點,我好餓,快不行了~”何雋永感覺心慌氣短,奄奄一息,她這模樣把阿姨著實嚇壞了,慌忙跑出去叫護士,護士進來給她號個脈,又用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你還燒著呢,先給你打一針吧。”“你有吃的嗎?給我一口行嗎?我快餓死了~”何雋永瞬間覺得特彆委屈,發燒、住院、打針、挨餓,她想媽媽了。“你等著,我有巧克力和餅乾,你等著我啊!”護士趕緊往外跑,分分鐘後,打針的醫生和巧克力餅乾一起到位。何雋永挨了一針後,把護士一整板巧克力和一整包餅乾全部乾進肚子裡,肚子有底了,身上終於暖和了一點點,不一會功夫,陪護阿姨提著一串食盒和好大一隻食品袋進來。“快!趁熱吃!雞蛋腸粉、蝦餃、椰汁糕、荷葉糯米雞、豆泡牛雜、牛奶玫瑰燉燕窩,快吃吧!”陪護阿姨一邊報菜名,一邊把一隻隻食盒揭開蓋子擺在她的飯桌上,把何雋永看得目瞪口呆。“阿姨,你,是不是我媽派來的,這些菜樣樣都是我的心頭好,啊啊啊!阿姨我愛您!”何雋永感動得要命,她含著眼淚抱了抱阿姨的粗腰,拆開餐具包裝,開始大塊朵頤。陪護阿姨坐在一旁,瞧著她歡脫的吃相,臉上露出慈祥的姨母笑,伸手幫她剝開糯米雞外包的荷葉:“慢點吃,都是你的,這兒還有一大袋子零食,放在櫃子裡,你伸手就能拿到,省得你挨不得餓。”何雋永忙裡偷閒朝放在床頭櫃上的食品袋子瞧了一眼,袋子上的標識是“萬城超商”,何雋永納悶,她在醫院附近來去多次,怎麼沒發現有萬城超商這種大賣場?“阿姨,這附近有萬城超商嗎?在哪個方向?”阿姨愣了一下,嗯嗯啊啊的:“那個,這隻袋子是舊的,我以前買東西用過的…”“哦!”何雋永也沒多想,吃完飯後,從微信上給阿姨轉了500塊,算是零食錢,多出的錢就充在飯卡裡,方便這兩天在食堂打飯。一頓大餐吃飽喝足,何雋永捧著肚子靠在床靠上失眠,白天睡太久,肚子又吃撐了,睡不著覺是必然的。旁邊的陪護床上,響起阿姨均勻的呼嚕聲,何雋永下了床,坐到遮著一半窗簾的窗前,發呆。此刻的室外,溫度至少零下,可是醫院停車場上,居然還有個人影在晃動。隱隱的,一點火星在人影身上閃爍。何雋永想,應該是個男人吧,在抽煙的男人,不知道什麼事情,能讓一個男人,不懼深冬的夜寒,徘徊在寂寞的午夜,想到這裡,孟青岑臉在她的腦海裡一閃而過,她低下頭,自嘲的笑笑,翻開手機的通訊錄,把他的所有聯係方式統統拉黑,既然離了,就斷個乾淨吧,這段一廂情願的感情,從頭至尾,她何雋永都問心無愧!剩下兩天的夥食,陪護阿姨繼續按照第一天晚飯的規格,為何雋永大操大辦,臨出院時,何雋永踩上護士站的體重秤,居然比入院時胖了五斤。“阿姨你看!”何雋永帶著哭腔跟陪護阿姨撒嬌,阿姨揣著雙手,靠在走廊的牆壁上,抿嘴笑個不停。……當何雋永象一隻行走的睡袋一樣,從出租車裡爬出來,意外的是,姐姐何芳吟穿著一身卡其色水波紋羊絨大衣,透過公寓大堂的大門玻璃,定定的瞧著何雋永這邊,確切的說,是瞧著何雋永的身後。“姐你回來啦。”何雋永走進大堂,把羽絨服的帽子拉開,露出那張圓鼓鼓的小臉,何芳吟把視線從她身後收回,伸手捏了把她臉上的肉肉:“養得還行,打算什麼時候上班?”何芳吟牽起妹妹的手,兩人走進電梯間。“今天是周日,我打算明天上班。”何雋永不想象前幾天那樣在家裡胡思亂想,搞得自己心情很糟糕,她想工作,越繁重越好,忙一點累一點,也就沒時間和精力去傷春悲秋。“嗯,支持你,慢慢來。”“嗯?姐,你…是不是都知道了?”何雋永忽然發覺何芳吟的泰然有問題。“知道啊,我在紐約的這段時間,你把流產和離婚都辦齊全了。”何芳吟把攥著妹妹的手又握緊了些,她把頭偏向另一邊,掩飾著眼底突然冒起的淚光。“我…我是不是很失敗…”何雋永以為姐姐會因此失望。電梯門在此刻打開,何芳吟率先走出去打開公寓的房門,何雋永遲疑了一下,跟著姐姐走進去。“去床上躺著,其他的我來。”何芳吟到廚台前一陣叮叮咣咣,煮好了一壺濃濃的水果茶。姐妹倆相互依靠在床上,電視裡播放著最新一集的網劇,水果茶的酸甜在何雋永的唇齒間流連。“什麼是失敗?什麼又是成功?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當初為他留下來,現在這對龍鳳胎,會不會就是我生的?可如果真是如此,我會甘心嗎?我的答案是不會!所以,我們各有成功,也各有失敗,沒人能真正做到兩全,執意兩全的人,才是真正的貪心,”何芳吟伸出手臂把妹妹摟在懷裡,“能讓一個女人放棄他的孩子,這絕不是女人的失敗!能讓兩個人放棄的婚姻,也不會是好的婚姻,能丟得下不想要的,還有勇氣去擁抱未來的人,是重獲新生!我的傻妹妹!”何雋永靠在姐姐豐滿的胸口,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時,手機傳來信息提示,何雋永打開一看,是一條中國銀行發來的轉賬提示,提示她的銀行賬號,剛剛收到一筆50萬元的現金轉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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