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有歌聲傳來,聽起來象酒醉的人,在嘶吼著那些不可得的愛情…聽著聽著,夢初芽的眼角,滲出一絲淚。“孟老師,做你的實習生這麼久,你還沒聽過我唱歌吧。”她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聲音猶如夢囈,她的眼睛依然直直的望著窗外的黑夜,眉心微微蹙起,異樣的神情,令孟青岑感到某種陌生的沉重。“小夢,很晚了。”孟青岑倍感頭疼,現在的時間已經接近零點,他很累很累,急需睡眠,更要命的是,他還要趕著去哄他那臭脾氣的老婆,深更半夜的,他哪裡有心思聽某人唱歌啊。“其實,沒有人聽過我唱歌,因為我是五音不全,隻要一開口,連我自己都覺得難聽,所以每次去KTV,我都是彆人忠實的聽眾,這些你都不知道吧,因為你很少參加科室的聚餐,更不會跟我們一起去KTV,如果你肯去,我一定會鼓足勇氣,為你唱一首歌。”夢初芽自顧自的說著,對孟青岑的焦慮無知無覺。“小夢,我真的該回家了,我們明天再談也是一樣的…”孟青岑無奈的歎口氣,打開車門下了車,繞過車頭,為夢初芽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來,下車吧,趁你們小區還有人散步…”孟青岑扶著車門,看到遠處有人牽著寵物狗往小區大門這邊溜達,更遠處,還有幾個醉得東倒西歪的男男女女,一邊打鬨著,一邊往這邊跑。“我隻會這一首歌,也是我唯一喜歡的歌,我隻敢唱給你聽。”夢初芽的樣子仿佛被下了蠱咒一樣,她分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無法自拔…“臟兮兮數數五三二一咳嗽鼻涕眯眯眼閉息個爛芭比說它喜歡你野花叢裡丟了半隻臂來~來抓我呀來~哭哭啼啼,又笑嘻嘻來~來抓我呀來~哭哭啼啼,又笑嘻嘻……”她輕聲哼唱,沒想到原本說話時清亮甜美的聲音,唱起歌來變得絲絨樣沉厚質感,孟青岑雖然聽不清歌詞,可還是感受到歌聲裡透出的無助和哀傷,忍不住心生憐憫。“小夢……”“孟老師,我腿麻了,你能扶我一把嗎?”夢初芽忽然低下頭,止住歌聲,一隻手緩緩撫摸著自己外側的小腿,孟青岑看了眼她的動作,這才發現,她今天穿了條看起來麵料很薄的花色連身裙,外罩一件厚實的白色羊毛大衣。初冬的天氣,室內還沒有暖氣,這種穿搭特彆不利於女性身體的保暖,他想起何雋永的穿搭總是利落實用精神好看,對比夢初芽的華而不實,孟青岑心裡油然而生一絲絲小驕傲……孟青岑沒時間多想,俯下身子並伸出一條手臂去扶副駕駛上巋然不動的夢初芽,當他的手托住她的右手臂,想讓她借力鑽出車廂時,她卻把左手也伸向他,孟青岑無奈的輕歎一聲,隻能把身子俯得更低,好握住她伸過來的左手,他正想雙臂齊用力,把她從車廂裡拽出來。誰知夢初芽的左手,突然反扣住孟青岑的手腕,右手猛地扳動座椅調節器,借著座椅背突然後仰的力道和孟青岑俯低身子導致重心前傾的勢頭,猛地把孟青岑拽倒在自己身上,一瞬間的景象,任何一個旁觀者都會認為,這是一個男人把一個女人摁倒在放倒的座椅上…這突如其來的操作讓孟青岑瞬間懵圈,他本能的伸出左手扒著車廂內壁,想把自己的身體撐起來,然而可怕的一幕出現了,此刻被他壓在身下的夢初芽,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她一邊不停的放聲尖叫,一邊用手撕爛了自己胸前的裙子麵料,一隻手伸進衣襟裡,把內衣拉高到脖子,讓胸部暴露在陰涼的空氣中。她伸手抱住被他驚呆的男人的臉,張開塗著晶亮唇釉的嘴唇,一口咬破了他的嘴唇,順帶狠狠的吮吸著他的傷口因此淌出的血,她咧開牙齒縫裡滲透著他的鮮血的嘴巴,短促的冷哼了一聲,把抱住他臉頰的手指勾成爪狀,纖薄如利刃般的指甲,猛地在他臉上撓出幾道深深的血痕,孟青岑簡直又驚又怒,急著爬起來,卻又被夢初芽再度大力拽倒在身上!“你想乾什麼?!”孟青岑怒喝一聲,夢初芽也不理他,扯起脖子大喊:“救命啊!強奸啊!救命啊!報警啊!強奸啊!”她一麵大聲嘶喊,一麵拽住孟青岑腰間的皮帶,拉扯他褲子的拉鏈,孟青岑再也顧及不了是否會弄傷她,不顧一切的奮力從她身上掙紮起來,這時,大街上傳來奔跑的腳步聲,小區保安室的燈也亮了起來,寵物狗狂吠著往這邊跑,身後跟跑著狗的主人。夢初芽聽到聚集過來的腳步聲和人聲越來越多,她開始放聲大哭,兩隻手在自己的臉和脖子上“嘩嘩”抓了幾把,整條內搭的裙子被她從下方撕開,裸露出被她自己抓破的裸色絲襪和黑色的低腰內褲…孟青岑站在車門邊驚魂未定,身後傳來中年婦女的驚呼聲,小狗在他腳邊發出攻擊性的吠叫,醉酒的五六個男女跑到車邊,扒著車窗往車裡看,夢初芽哭得稀裡嘩啦的,懇求他們報警,身後的中年婦女打完報警電話後,開始舉著手機給現場的慘狀錄影,一個醉酒男孩一拳打到孟青岑的胸口。孟青岑一個趔趄,跌倒在便道上,他勉強撐起上半身,看著兩個醉酒的女孩把夢初芽從車裡扶出來,關切的為她整理撕爛的裙子,拉好羊毛大衣的門襟,夢初芽倚在車身上,哭得抽抽嗒嗒渾身抖顫,滿臉滿脖子的傷痕和一身的破碎,無比彰顯著她受害者的身份……孟青岑忍著胸口的疼痛,冷冷的望著她:“這就是你想要的?”他此刻的心情複雜得無法言喻,惱恨!懊喪!不可思議!難以置信!心寒!憎厭!失望……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情緒最終都彙成絕望,如果這件事鬨大了,一旦被何雋永知道了,她會怎麼想?一瞬間,孟青岑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他三十二年的人生經驗根本無從應對麵前的突發狀況……警笛聲由遠及近,直到警車停在眼前,直到警察的製服褲腳和黑色的皮鞋出現在他的腿邊,他都沒能從冰涼的地麵上站起來,他還沒能弄明白剛剛發生的這一切………“墨魚國際安全保障公司”花鎮訓練基地。剛剛完成5千米晨間負重訓練的孟懷音,正要脫下訓練服去衝澡,辦公桌上的手機突然鈴鈴作響,以他的人生經曆,一早打來的電話總沒好事,他一把拽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津津的臉,瞧見手機屏幕上跳動的來電顯示,居然是“錦都東城區派出所”!錦都?東城?孟青岑居住的“陌上秋水”不就在錦都東城區的管轄範圍嗎?孟懷音心頭一動,馬上接通電話。“是孟懷音嗎?”聽筒對麵傳來公事化的男聲。“我是孟懷音。”“孟青岑跟你什麼關係?”“你是誰?”“我是錦都東城區派出所警員劉專,孟青岑到底跟你什麼關係?”“他是我堂弟,請問什麼事?”“昨晚午夜12點,接到報警,你堂弟孟青岑涉嫌強奸,現在我派出所刑拘,作為他提供的聯係人,請過來辦理相關手續。”“好,馬上!”孟懷音皺皺眉頭,掛斷電話,接著撥打孟青岑的手機,連續三次無人接聽,他又打給四嬸齊若素,卻被告知孟青岑始終在醫院加班,他的手指翻到何雋永的號碼時,有片刻的遲疑,最終還是撥了過去。“喂?”何雋永接起的很快,聲音略帶慵懶。“海海嗎?我是孟懷音。”“大哥,有……事嗎?”經過孟懷音父親葬禮的風波,再次接到孟懷音的電話,乃至聽到他的聲音,都讓何雋永感到莫名的尷尬。“青岑和你在一起嗎?”“沒有。”“你知道他現在行蹤嗎?”“行蹤?他應該還在醫院加班吧。”“他離開你的時間是幾點?”“昨天……接近中午,好像是中午快11點的樣子,接到醫院的電話就離開了,”何雋永被問得莫名其妙,又覺得肯定有事,“大哥,到底有什麼事找他?”“我就問問,可能青岑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我回頭再找他,先掛了。”孟懷音匆忙掛斷電話,從通訊錄裡翻出醫科大總院婦產科醫生辦公室的座機號碼:“喂?請問孟青岑孟醫生在嗎?”接電話的是實習生小布,她看了眼孟青岑的辦公桌,沒有他來上班的任何跡象,他的白大褂還掛在椅子背後的衣架上:“孟醫生還沒來上班,如果您著急找他,可以留下姓名和聯係方式,等孟醫生一上班,我就幫您轉達。”“不用了,謝謝。”孟懷音幾番聯係不到孟青岑,心裡開始打鼓。事情刻不容緩,孟懷音叫來五叔的雙胞胎兒子,孟西江和孟東崖,三個人一路驅車,從花鎮奔赴錦都。一路上,孟西江把車速開到飛起,孟懷音坐在後座一個電話接著一個電話的打,最終通過一個退役後轉業到錦都公安係統的特種部隊的戰友,打聽到錦都東城區派出所,確實在昨夜接警了一起強奸案報警,涉案嫌疑人正是孟青岑。孟懷音放下手機,意識到孟青岑攤上了大麻煩。若說孟青岑強奸?孟懷音用膝蓋思考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在他的認知裡,強奸是一種以性為手段的暴力犯罪,孟青岑這種人材條件,不存在性饑渴,更不存在暴力的心理需求,他本性善良,以助人為樂趣,從小到大極負責任感,孟青岑是跟他孟懷音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堂弟,強奸?笑話!“兄弟,麻煩你幫我查查受害人的情況,我堂弟應該是被誣告的。”孟懷音思考了下對策,又給剛才聯係的戰友打去電話。“這個…受害者的個人信息是嚴格保密的,如果我透露給你,屬於違紀。”戰友並非不願幫忙,隻是涉嫌黨紀國法以及執法者的行為規則,一旦敗露,至少要被斷送仕途,後果不堪設想。“明白,在你方便的範圍內,能幫到我到哪一步就到哪一步,事關我孟家的榮辱尊嚴,拜托你了!”“好!我儘力。”戰友沉吟了兩秒,聲音壓到最低,“那女的,是他同事。”孟懷音眼中一亮:“兄弟,感激不儘,事後請酒,我先掛了。”“東崖,咱們在錦都的臨時辦事處有誰在?”孟懷音所經營的“墨魚國際安全保障公司”,安保部隊的訓練基地建在花鎮的鄉下,但為了接洽業務方便,在大客戶或者業務集中的城市,都建了常駐辦事處。從去年開始,墨魚國際跟錦都名門羽氏,簽訂了為期五年的安全保障合同,合同內容,包括羽氏家族的私人安保業務和羽氏策源集團的商業安保業務,合同酬勞金額的年均總和,相當於墨魚國際建立10年以來,國內業務收入的總和,通俗一點講,就墨魚國際在國內的業務酬勞,給羽氏乾一年,等於給其他國內所有客戶乾10年,所以,作為墨魚國際在國內的第一大客戶,羽氏家族的所在地錦都,理所當然的成為公司業務重地,在籌建分公司之前,先安排了臨時辦事處,目前錦都分公司的人員還處於從各地抽調的階段,孟懷音之前正忙於父親的葬禮,所以少有關注。“自許哥前天剛到錦都,嗯…昨天,莫與姐也去了…”孟東崖撓撓頭,不自覺的從中央後視鏡裡偷看孟懷音的表情。聽到莫與的名字,孟懷音的表情並沒有明顯的變化,他撥通前天到達錦都做業務支援的訓練基地副總指揮賀自許的電話,低聲道:“我堂弟孟青岑被女同事誣告強奸,你馬上去他工作的醫科大總院調查這個女同事的情況,越快越好。”“明白。”“保密,包括莫與。”“明白。”賀自許是孟懷音並肩戰鬥十年的戰友,也是墨魚國際安保公司的合夥人,現職訓練基地副總指揮。聽到孟懷音言明這件事對莫與也保密,雙胞胎兄弟默契的對望了一眼,都沒再開口說話。“霏少,打擾了。”孟懷音猶豫了一下,撥通了羽氏家族二房長子羽霏岩的電話,羽霏岩是他在和羽氏集團合作一年之久,唯一交到的朋友,孟青岑在人家地盤出了事,還得找地頭蛇幫忙比較可靠。“你好,懷音大哥,有事請講。”羽霏岩講話一向客氣,不分交情遠近、身份高低,就是對親爹親媽親老婆也是一樣的彬彬有禮,不過,這種有生以來始終保持著勻速直線運轉的情緒,終於還是被這個月剛剛出生的一對龍鳳胎兒女,結結實實的打破了……“我在錦都人脈有限,現在家裡人出了點問題,想煩請霏少幫忙介紹一位刑訴律師,偏重強奸這類業務最好。”“嗯,你稍等。”說著,羽霏岩的電話掛斷了,十分鐘後,一條微信推送給孟懷音,微信內容是一位聯合律所刑訴律師的名片,接著,羽霏岩的電話頂了進來:“懷音大哥,名片上的律師我打過招呼了,你打手機直接聯係他,如果還有需要,請儘管找我。”孟懷音連聲道謝,聽筒對麵卻傳來嬰兒一聲高過一聲的啼哭聲。“懷音大哥,我要去忙了,再見。”羽霏岩聽到一雙兒女的啼哭聲,趕緊掛斷電話,俯身從嬰兒床上抱起兩個孩子,柔聲道:“寶貝們,媽媽在加餐,媽媽已經在趕來飼養你們的路上了,哭聲隻會讓她漲奶漲得特彆難受,很大可能會拖累她走路的速度,所以,就彆哭了吧,好煩啊,就不能等等嗎,上次喝奶為什麼不能多喝一點,給自己存點口糧不好嗎?”…………孟懷音一行三人到達錦都東城區派出所時,羽霏岩介紹的陳律師已經等在派出所門口。陳律師與派出所接警警員一番接洽後,孟懷音雖然不能跟孟青岑見麵,但案件情況終於了解清楚,接下來的事情,就是與陳律師商量如何應對了。孟懷音帶著陳律師來到墨魚安保在錦都的臨時辦事處,隨便找個借口,讓賀自許以出差的名義讓莫與即刻趕赴黛城。辦事處裡的閒雜人員清理乾淨了,孟懷音讓雙胞胎守在辦事處前台,他同賀自許、陳律師在反鎖的辦公室裡商議對策。陳律師常年對應這類案件,早就見怪不怪了,他分析了已知案情後,給孟懷音下了一顆定心丸:“就目前的證據,受害人隻是衣服撕裂,臉部頸部有抓傷,醫院驗傷結果,體內沒有精液,抓傷傷口未見嫌疑人皮膚組織,這說明,至少強奸未遂,而據你這邊了解的情況,受害人愛慕你堂弟的跡象,這一點,隻要他的同事肯做證人就好,有聊天記錄佐證也可以。“我會再去做進一步調查,總之,就目前的情況,和我受理案件的經驗,立案的可能性不大,最大的問題就是,這類涉及男女關係性暴力的案由,不管是不是事實,成立與否,對令堂弟的影響都不會太好,他又是婦產科醫生,事關職業聲譽和事業前途,對配偶的感情也會有影響,所以,如果你們有能力,在控製輿論方麵,最好能做些事情。”孟懷音重重的點點頭:“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