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何雋永的狠話，孟青岑手上的動作頓了一秒，下一秒，他的手掌用力的握了握她冰涼的足心，另一隻手把她病號服的褲腳順著她纖細的腳腕打褶包緊，然後，塞進已經穿好的襪筒裡，接著，他又拿起另一隻棉襪，手指熟練的搓起襪筒，繼續往她光裸的左腳上套。何雋永低頭看著他的動作，並不打算拒絕他的示好，這一套操作，孟青岑做得如此熟練，想來當初也是這樣照顧孟碧海的，兩人同居的那些年，家裡所有的事情不都是孟青岑在打理嗎？就連孟碧海衣服都是孟青岑來買，都是跟孟青岑生活在一起的女人，孟碧海過得像個幸福的癱瘓，而她何雋永，過得像個不知疲倦的陀螺，被他的冷漠抽打著，還傻傻的為愛旋轉。她想，他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吧，也許他突發奇想覺得虧欠了她一點點，想在她身上做點什麼來彌補一下，一個人愧疚的熱度終究持續不了多久，隻要她自己不為所動，讓他死了心，覺得沒意思了，離婚也就順理成章了。兩隻豔粉色的棉襪整整齊齊的套在何雋永一雙秀氣的腳丫上，孟青岑一隻手掌托著她一隻腳丫，又把她兩隻腳丫並在一起看了又看，他掌心的溫度從足心緩緩蔓延到足尖，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身上太冷了，還是他的體溫太高了，一向體感溫度低於她的孟青岑，此刻卻讓她感覺很暖。早餐車適時的推了進來，專職陪護的阿姨一進門就看見孟青岑蹲在何雋永腳下，還捧著她的腳，阿姨愣了一下，差點笑出聲。“沒打攪你們吧，”阿姨麵貌敦厚，口音似外地鄉鎮人，她見孟青岑向她走過來，連忙做個自我介紹，“我是何小姐的陪護，住院這幾天，由我來照顧她，先生吃過早點嗎？如果沒吃，我去幫你打一份。”阿姨自從兒媳婦懷孕後，就從家鄉到城市來打工。剛到錦都，就被做陪護多年的親戚推薦，來到“悅木仁愛”做專職陪護。其實這種待遇優厚且環境優越的工作並不好找，一是阿姨命好，剛到錦都，“悅木仁愛”就有了空缺，要人還非常緊急，二是，阿姨是個明白人，剛落腳就給了親戚一筆介紹費，又許諾如果賺了薪水，每個月都給親戚按比例抽成，這才讓親戚把這個肥缺優先留給她。阿姨更是個聰明人，在醫院工作久了，見多了人生百態，她知道一個在女人人工流產後出現的男人，未必就是這個女人的老公或者男朋友，所以對於病房裡出現的男人，她從來不會表現出好奇，惟恐雇主會因此忌憚她，不願意用她。“不用了，謝謝。”孟青岑接過推車，轉身推到何雋永的病床前。阿姨識趣的笑了笑：“那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我就在門外。”何雋永衝阿姨點個頭，把耷拉在床邊的雙腿盤在床上，她現在其實挺餓的，昨天上午手術後，她就一直哭，一直哭，哭都哭飽了，午餐和晚餐都便宜給了李半絨。孟青岑坐在對麵的床上，看著何雋永把一大碗豆漿大米粥大口大口的喝完，又捏起紅糖發糕狼吞虎咽，他心裡跟她說：“慢點吃，彆噎著”，可嘴上卻失去了聲音，他心裡生長出很多情緒，想對她傾訴，可是，他知道她不想聽，確切的說，他怕她不想聽，他受不了她嫌惡他的表情。他就願意這麼一眼一眼的看著她，隻要她在身邊，無論她是愛著他的，還是討厭著他的，他都覺得心裡踏實，隻要一想到那個家裡還有她在等，他就覺得生活還有方向……等到何雋永把滿滿一餐車的早餐吃完，再看對麵的孟青岑，不知何時，已經倒在陪護床上，安靜的睡著了。她並不知道，以往的37個小時裡，他都經曆了什麼，但是看他疲憊至極的樣子，一定過得很是辛苦。何龍茲的電話打了過來，何雋永立刻按了靜音，輕手輕腳的出了病房才接起來。自孟青岑從家裡匆匆忙忙的走了之後，何龍茲的心裡就長了草，他終是不放心女兒的狀況，迫不及待地把電話打了過來。“青岑找到你了？”“嗯，爸，我沒事，您彆擔心了。”“……你跟爸爸說實話，真的沒事？”“真的，就是吵架了，現在沒事了。”“他是不是欺負你了？”“…嗬嗬，他要是欺負我，我就跟他離婚好了。”“啊？快告訴爸爸，他到底怎麼欺負你了，讓你連離婚的念頭都動了？”何龍茲心裡的預感越來越不好，女兒明明愛死了那個死眉塌眼，怎麼突然會提離婚，就算他當初對女兒的婚事如何的萬般不甘願，可結婚兩年就想到離婚的話，終是有魯莽的嫌疑。何雋永就知道，如果想快速離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不能讓父母知情介入：“沒有，對了爸，我馬上要和同事到黛城出差，大概十幾天的樣子，等我回來想吃爸爸做的米酒湯圓，好不好嘛~”“好！好！米酒湯圓還不簡單，隻要你開開心心的，爸爸什麼事情不依你…”何龍茲還沒說完，柳蔚杉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顯然何龍茲的手機開了免提，“海海你好久沒出差了，怎麼這次出去這麼久啊？”“新項目是會久一點，媽我不說了，回去收拾行李了，一會兒要趕飛機。”何雋永現在聽不得媽媽的聲音，媽媽那把關切又溫柔的聲音總能把她的委屈勾出來，她在電話這邊癟了癟嘴，硬生生把漫在眼底的淚水給忍回去。“好好，你去吧，媽媽不煩你了，等你回來哦，一回來就回家來哦，媽媽還等著給你做肉糕吃呢，配米酒湯圓正好吃，你掛吧掛吧。”“嗯，拜拜。”何雋永掛上電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發了會兒呆。她之所以騙父母要去出差，就是想出了院，回到姐姐的公寓再調養幾天，不是她嬌氣，既然《勞動法》規定女性流產應該享受15天的產假，那麼15天的休養應該是最基本的天數了，為了心疼自己的爸媽，何雋永也要把產假休足，也要讓自己吃好喝好把身體養好，畢竟她打算調崗到一線搏一搏事業，以後還要找個相愛的男人生兒育女，沒有個好身體可應付不下來。她忽然想起李半絨還在原地待命，連忙給她發條信息：“去玩兒吧美女，我代表太陽解放你！”李半絨秒回一個滾蛋的表情包，接著又發了一個肌肉男的全身照：“咋樣？帶勁不？”何雋永把收到的照片放大兩倍，使勁看這男人的臉，濃眉小眼、笑容淫蕩，瞧著就不像善類：“何方神聖？”“網戀男友啦啦啦~”“多久了？”“一月有餘…”“麵基沒？”“還沒，他在穆都，我又沒錢，想瞅機會公差奔現。”“捂緊荷包，注意衛生，跟我隨時報備行蹤。”“有這麼嚴重嗎？”“你這條件，如果給拐賣進深山老林，能給一家子娶不起媳婦的兄弟生娃，人家花個幾萬都值。”“你！小看人！本姑娘好歹混了幾年社會，還能在滿世界天眼的大都市給拐賣了？”“不好拐賣還能貢獻器官呢，暗網上被割器官賣的有的是！你看起來生龍活虎的，心肝脾肺腎都是好價錢，好賣著呢！”“你彆嚇我啊，你這小腦袋瓜子，都裝了啥亂七八糟的怪談啊，說的我直起雞皮疙瘩，我這一掛如果真這麼值錢，優先獨家授權給你上架，哈哈！”“我可不敢，回頭你爸媽找我要販賣人口的錢，我把你賣了一塊，你爸媽就有本事拿走我十塊，惹不起！”“哎喲，你把心擱肚子裡吧，我命硬，沒那麼倒黴啦，你這麼操心嘮叨，是不是激素水平還沒恢複正常？”“哼哼，一想到你整天掛在網上，跟陌生人瞎聊，我的激素水平就不容易正常，我說真的，你自己當心！”這條發出去，李半絨半晌沒了回音，何雋永本以為她不愛聽不跟她聊了，卻不料一條語音頂了進來，何雋永點開語音放在耳邊聽，聽筒裡居然傳來李半絨興奮至極的尖叫聲：“何雋永！何雋永！我的奔愛走狗來找我了！他事先沒跟我說！就突然從穆都跑來找我了！他說要給我驚喜！我太幸福了！我要重色輕友去了！不跟你聊了！我現在就去高鐵站接他！拜拜！”何雋永無奈的搖搖頭，說曹操，曹操還真就到了，簡直比穿越還及時。何雋永收起手機正要回病房，走廊儘頭突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嘶吼：“滾~~你給我滾！”接著，就是一頓劈裡啪啦咚咚鏘的打砸聲，何雋永從長椅上站起來，往走廊儘頭循聲望去，隻見從發出動靜的病房裡匆匆走出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一邊用手拍打身上的水跡臟汙，一邊舉著手機講話，男人經過她身邊時，何雋永聽到一句：“…20萬她不乾…”這時，何雋永的陪護阿姨一臉興奮的從水房裡跑出來，拉著何雋永的手迫不及待的八卦：“你聽到了吧…”“嗯，打架了？”其實何雋永沒多大好奇心，從那個男人說的那句話，她大概能推測出事情的大概，無非是女人懷了男人不要的孩子，現在流產了，男人也不想再有瓜葛，就想用20萬了結這段關係，結果沒談妥，女人或者嫌20萬太少，後者想嫁給男人，男女糾葛無非就是這些慣例橋段，情分不到，就拿錢來填，錢要的多大，情分不夠的坑就有多深。“不是，你知道那間病房住的什麼人嗎？”阿姨的八卦之心讓她一雙不大的眼睛，刹那間迸發出無數的小星星。“誰啊？”“就是那個歌星，唱海豚音出名的那個歌星，叫…看我這腦子…叫艾諾娃！對！艾諾娃！一頭好長的金發那個，長得漂亮的喲…”“嗯，我記得，她還上過春晚呢，屬於家喻戶曉級彆，她什麼情況？”何雋永知道艾諾娃，艾諾娃前幾年還挺紅的，有首單曲曾經讓何雋永單曲循環了很久，不過現在已經記不起來是那首歌了了。“聽說啊，我也是聽說，艾諾娃是被包養的，估計有三、四年了，金主雖然是單身，但是一，直沒娶她的打算，艾諾娃就想借子上位，偷著打了促排卵的針，沒想到她這肚子可真爭氣，一下子就懷了三胞胎，她一開始開心的要命，可又怕胎坐的不牢空歡喜，就借著去國外學習的由頭，騙金主在國外養了三個月的胎，感覺胎穩了，就回國告訴了金主，讓金主給孩子個名分。“可是啊，唉，何小姐，你還年輕，沒見識過人心，”阿姨忽然刻意壓低嗓音，還神神鬼鬼的往四周瞧了瞧，仿佛知曉了天大的秘密，“她那個金主啊，知道艾諾娃懷孕後，表現得很高興，還說會跟父母談，誰知談了一個月，回來告訴她，三胞胎有點多，孩子生下來會先天不足，而且艾諾娃的肚皮會撐得太大，生完孩子就不美了，建議她終止妊娠其中一個…”“三選一？怎麼選啊，好殘忍…”何雋永聽著就咧嘴，所謂金主就是有錢人啊，莫說三個，十個孩子也養得起，怕孩子先天不足就花錢保胎啊，乾嘛硬要殺死一個呢？她忽然感覺後背發沉，腰杆和膝蓋也有些酸軟，她勉強喘口氣，那口氣硬是沒能提上來，可能，這就是流產的代價，她感覺自己的身體素質明顯的變差了，雖然八卦很刺激，但她這一刻真的很想睡覺。“你聽我說，”阿姨又看了一眼走廊儘頭，那間病房的陪護還站在艾諾娃的病房外，等著雇主發泄完，好收拾一地的殘局，“艾諾娃估計是想嫁入豪門想瘋了，居然同意了金主的要求，讓金主帶著她去了某個私人診所，不知道怎麼操作的，三個孩子都沒了，金主得逞後就把艾諾娃送到這裡，甩給她一張20萬的卡，想買斷和她的關係，這不，艾諾娃不乾了，這通打啊砸的，有啥用啊！”“這個金主還蠻狠的，三個啊，真舍得…”“男人嘛，不是他們身上掉下來的肉，哪裡會天生心疼，除非他跟著帶孩子，除非孩子不哭不鬨不煩他，都是孩子大了他們才喜歡，我家那位就是…”阿姨還想跟她聊下去，何雋永打個哈欠，滿眼淚花的打斷她回到病房。何雋永一進病房，就看到孟青岑坐在床頭接聽電話，瞧他一臉的凝重，顯然是發生了什麼嚴重的狀況。“海海，我主刀的病人病情惡化了，我還要回醫院一趟…”孟青岑掛斷電話，滿麵歉意的望著何雋永。何雋永有氣無力的坐到病床上，打斷他的話：“走吧，我這裡本來也不需要你。”孟青岑聞言麵色一白，深深的目光瞬間渙散開來，繼而從她臉上無聲的墜落：“借你衛生間用一下。”“隨便！”何雋永的言語仿佛塞進了棉絮，吞吐著滿腹的不痛快。她是不願他離開的，即使不願意看到他，即使他把曾經用在孟碧海身上的所有體貼都在她身上做足一遍，她依然不痛快，她知道是因為嫉妒，她知道他在她心裡挖出的大坑如何都填補不平，可看著他儘心竭力的為她去填心裡的無底洞，她還是能體會到小小的快感。孟青岑再沒說什麼，進到衛生間裡嘩啦啦的洗漱，反正病房裡條件好，衛生間裡除了刮胡刀和換洗衣物沒有，其他的日用品都具備，瞧他那副少見的邋遢樣子，一定是之前忙得澡都沒洗一個。就在何雋永想躺平蓋被睡覺的時候，一陣手機來電的震動聲，把她攪得異常心煩。她循聲看過去，原來是孟青岑放在陪護床上的手機在隨著震動聲打轉，何雋永的火氣瞬間冒起，她坐起身，抄起他的手機一看，屏幕上赫然出現“夢初芽”三個字！“嗬！”如果換個人的電話，何雋永就把手機拿去衛生間給孟青岑了，既然是夢小姐的電話，她就勉為其難接一下唄…何雋永剛摁了接聽，聽筒那邊就傳來夢初芽綿軟清甜又夾帶著小心翼翼的的聲音：“孟老師，剛才忘記說了，產婦已經轉進ICU了，ICU的羅主任剛剛出差回來，所以你彆急，開車慢一點，今天是周日不限號，路上可能會塞車的，過路口時注意交通信號燈。“早餐和午餐我都給你買好了，都放在你的辦公桌上了，你昨天換下來的白大褂，我也幫你洗乾淨晾乾了，就掛在辦公室的衣架上，你到院時萬一看不見我，就自己去吃飯換衣服，好嗎？”好嗎？當然好啦！這麼兢兢業業悉心照顧彆人家老公的女孩子，值得被頒發一枚弗洛倫斯?南丁格爾銀質獎章。“好啊，夢小姐，我想我老公孟青岑的生活外包業務的項目遠遠不止早午餐和換洗白大褂這兩項，他還在洗澡，麻煩你再去給他買幾條TOMFORD的四角內褲，黑、白、灰三色，一色一條，要絲絨質地，我老公穿其他質地的皮膚會過敏哦，我就不必感謝你了，畢竟照顧我的老公，是你現階段的情感需要，我也樂得有人幫我分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