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恩斷義絕(1 / 1)

先愛者卒 布鹿布鹿 2625 字 3天前

午夜淒冷的長街,孟青岑把他那台白色的車子,開成夜空裡的一道閃電。他氣喘籲籲的衝進家門,打開頂燈,第一眼就發現,玄關處擺放鞋子的地方,在他那雙灰藍色亞麻拖鞋旁邊的位置,已經空了。如果她在家,那裡應該擺著她換下的皮鞋,如果她出門,那裡應該擺著她那雙跟他的拖鞋同一款式的肉粉色亞麻拖鞋,可是現在,那個位置是空的!他急忙翻開鞋櫃,鞋櫃裡原本滿滿當當擺放著的她日常穿的那幾雙皮鞋也沒了。他望著空蕩蕩的鞋櫃,呆愣了兩秒鐘,猛地衝進臥室,一眼望去,靠窗的梳妝台上已然空空如也,那裡本來放滿了她拍臉用的瓶瓶罐罐,還有一托盤的韓式發圈、發夾。他反身站在衣櫃前,一隻手放在拉手上,卻遲遲沒有勇氣打開衣櫃的門,他怕看到裡麵同樣空空如也,他害怕那種久違的被抽空的感覺。他閉了閉眼,伸出另一隻手拉住那半扇門的拉手,他深吸口氣,緩緩的把兩扇櫃門拉開,果然,原本掛滿她冬裝的衣架空了一大半,隻剩下孟青岑的外套孤零零的懸著,似足了一個個垂頭喪氣待宣判的囚犯,他不甘心的拉開下麵一層層的抽屜,她的文衣也不見了,那些馬卡龍顏色的一件件、性感又可愛的、被她玲瓏有致的好身材穿著、朝他拋著媚眼逗弄他貌似冷感的神經的…嗬!如今隻剩一旁他的內褲和汗衫還整整齊齊的碼放著,她的棉襪絲襪也都空了,他的黑色棉襪被排成排,以她喜歡的方式,一個個被卷成卷,占據著抽屜的另一半,嗬…她曾貼在他的耳邊嘟囔著:老公把我卷成卷吧,今天我是草莓味兒的蛋糕卷…他又跑到可塵的房間,發現何雋永婚後從娘家帶來的幾本英文工具書,如今,也在可塵房間的書架上靜靜的消失了,還有衛生間裡的她那支粉色的軟毛牙刷、還有那一大罐用來泡泡泡浴的玫瑰味道的浴鹽、還有她那把小小的寬齒的牛角梳子。還有她那瓶新買的被他偷偷用過一次的摩洛哥堅果洗發水,記得她剛買來的時候小聲嘀咕著“好貴”,他就好奇到底比普通洗發水貴在哪裡,於是趁著洗澡開封用了第一次,感覺也就是頭發滑溜了點、有光澤了點,這傻丫頭居然沒發現洗發水被偷用了,還以為她自己已經用過一次隻是忘記了…隻是現在,這一切她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孟青岑茫然的站在客廳裡,他此刻心如同這空蕩蕩的家一樣空曠,他覺得喉頭緊迫、胸口發悶,他忽然肩頭發酸,渾身發軟,頭腦裡始終繃緊的那根弦,一時不堪重負,“噔”的一聲就斷了,他一頭栽倒在沙發上,無力的張著眼,心頭似壓上窗外那整整一座黑沉的夜……茶幾上的離婚協議書,被他栽倒沙發上帶起的風掃起,飄落在地麵上,他知道是什麼掉了下去,但一眼都不想看…他栽倒在沙發上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櫃子上那隻碧綠的花瓶,花瓶旁邊,是隻玻璃水杯,這隻杯子,應該是她用過的,也許是用它喝了水,忘記把它放回廚房,她很少這樣的,每次用完東西都會把東西歸於原位,是不是那時就沒了跟他過下去的心力,連用過的杯子都懶得收拾了呢……一股痛楚,無聲無息的撕扯著他的心,從胸口一頓一挫的,沿著每根神經向身體的每一處深湧的蔓延……疼啊,太疼了,他不知道自己疼得周身顫抖,究竟是病了,還是心疼,就像他分不清這兩年裡,每一聲的“海海”,到底是呼喚哪一個比較多……孟青岑把臉深深的紮進沙發坐墊裡,修長的手臂和長腿歪斜的垂在地板上,他的身體一顫一顫的起伏著,斷斷續續的,有啜泣聲隱隱飄了出來,漸漸的,沙發坐墊上墨綠的顏色加深了大片………清晨6點,柳蔚杉剛剛穿衣起床,從臥室出來還沒走到衛生間,就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柳蔚杉疑惑間往玄關處走,臥室裡傳來何龍茲的聲音:“先看看是誰再開門。”接著,就是悉悉索索的穿衣聲。“哦。”柳蔚杉答應著,她有時是粗心大意的,一聽到有人敲門,生怕人家著急就直接把門給打開,何龍茲總是怪她一點戒心都沒有。柳蔚杉透過門鏡往走廊看,竟然看到孟青岑站在門外不停的敲門。“怎麼這麼早?”柳蔚杉趕緊把門打開,把孟青岑讓進來,這麼湊近一看,簡直把柳蔚杉下了一跳。隻見孟青岑滿臉胡茬、頭發淩亂,雙眼泛紅,臉色晦暗,外套的衣領半翻半卷著,就連裡麵的襯衣都是皺巴巴的,原本一個清秀玉立的小夥子,不知道怎麼潦草成這副模樣。“媽,海海在家嗎?”沒等柳蔚杉關好門,孟青岑就迫不及待的詢問嶽母。“沒有啊。”柳蔚杉聽孟青岑這麼問,一顆心猛地揪緊。小女兒結婚這兩年,這位小女婿從來沒有單獨上過娘家門,和女兒過來串門的次數也極其有限,女兒說他是醫生,特彆忙,柳蔚杉也理解,電視裡也經常能看到反映醫護工作者不分晝夜辛苦工作的場麵,尤其孟青岑的性子泛著一股冷清,不與人親近,也是尋常,隻要小兩口感情融洽,當父母的沒什麼好計較的,可是今天孟青岑一大早就造訪,還問起何雋永在不在娘家,這就說明小兩口這是鬨矛盾了。“上次電話,她還說帶著可塵在泉城跟你祭拜你大伯呢,怎麼?她沒跟著你一起回來?你們吵架了?”柳蔚杉有點慌了,這時,何龍茲從臥室裡走出來,看到玄關裡站著女婿孟青岑,不禁眉頭蹙起:“出什麼事了?”“我和海海吵架了,人找不到,電話也關機,我著急,就一大早過來看看,不好意思,打擾爸媽休息了。”孟青岑看到嶽父肅著一張臉,不覺有點心虛。何龍茲默不作聲的回臥室找到手機,給小女兒的號碼撥過去,對方果然提示已關機。柳蔚杉不甘心,拿起茶幾上自己的手機也撥過去,當然還是關機。“我家海海從來不會搞失蹤,她是個負責任的孩子,從來都是有商有量,也就偶爾跟爹媽使個小性子,你說吧,你做了什麼,讓她誰都不想聯係。”何龍茲的臉頓時拉得老長,他看孟青岑不爽很久了,也就是自己女兒喜歡,每次看到他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何龍茲打心眼裡替女兒委屈。“她爸,可能海海就是手機沒電了吧,小兩口吵架鬨脾氣很正常的,彆把話說重了。”柳蔚杉生怕翁婿兩人把關係鬨僵了,以後女兒夾在中間不好做人。“海海好像有個好朋友,姓李的一個姑娘,名字還挺奇怪的,叫一半什麼的,平常也沒接觸…嘿!對了!打給芳芳,芳芳準知道!”柳蔚杉靈光乍現想起出差在外的大女兒何芳吟,立刻把電話撥了過去。何龍茲胸口發悶,負氣的斜了孟青岑一眼:“你就沒找她的朋友同事問問?她也許是賭氣住好朋友家了呢?”孟青岑沉默不語,他不敢說何雋永的同事好友他一個都不認識。“哼!”何龍茲又瞪了孟青岑一眼,繼續在手機上翻找電話,下一秒忽然翻到何雋永公司的固定電話,一電打過去才想起今天是周日,公司肯定沒人。那邊跟大女兒的通話剛剛結束,柳蔚杉的臉上頓時浮起笑容:“芳芳說了,她找海海公司的法務要那個女孩子的電話,一會兒就把號碼發過來。”聽了這話,何龍茲和孟青岑都鬆了口氣。“好啦好啦,都彆站著了,青岑裡麵坐,我來做早飯,你們爺倆坐一起好好聊聊…”柳蔚杉一把年紀,單純且心大,何雋永的性格大多隨了她這位母親,她覺得女兒這麼大的人了,也就鬨個失聯,讓孟青岑著著急,不可能有什麼大事。何龍茲並不樂意跟孟青岑相處,黑著一張臉往廚房走:“我做早飯,你等芳芳的信息。”柳蔚杉知道老公是真的生氣了,兩個女兒他最疼愛小的這個,當初何雋永執意嫁給喪偶帶孩子的孟青岑,他這個做父親的整整彆扭了大半年,後來見兩人看起來還算和睦,每次回家,也沒瞧出何雋永有什麼不開心,這才把始終懸著的心放下,但這並不代表他這個當嶽父的就對這個一點熱乎氣都沒有的女婿有多滿意。“青岑,你進來坐,先彆著急,海海這麼大人了,應該沒大事,”孟青岑聽話的換了拖鞋,走進客廳坐在沙發上,柳蔚杉給他倒了杯溫開水,“喝吧,看你這模樣應該一宿沒睡吧。”“嗯,有台手術,回家晚了。”孟青岑當然不敢實言以告,他哪敢告訴嶽母何雋永在跟他鬨離婚啊。“哦,就因為這個啊,海海就跟你吵架啦,這個傻孩子,你是為了工作嘛,回頭找到她我好好說說她!”“不是,不是,是我不好,她沒跟我鬨,都是我不好…”孟青岑低著頭,他很焦慮很焦慮,在嶽父母麵前,他不願意撒謊所以內心不安,他急切的等待著大姨子發來李半絨的號碼。這時,柳蔚杉的手機想起“叮”的一聲信息提示音,孟青岑率先撲過去,記下通知欄上顯示的信息的號碼,迅速的用自己的手機把號碼撥過去。……悅木仁愛婦幼醫院。連續兩個清早都被手機來電吵醒的李半絨正要爆發起床氣,一睜眼看到粉嫩嫩的天花板,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醫院給何雋永陪床,於是猛地坐起身,重重的吐出一口隔夜氣,抓起手機一看,屏幕上跳動著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李半絨並未多想,就接了起來,身為一名稱職的銷售,每個陌生號碼的背後都有可能成為潛在的客戶群。“喂?請問哪位?”刻意甜美的口氣完全是李半絨的職業偽裝。“李半絨嗎?”哇,好一把磁性清亮的男聲,李半絨的耳朵感覺正在備孕。“是我,您是……”李半絨的心海冒起一朵小浪花,難道這人暗戀她?嗬嗬嗬嗬...“我是何雋永的老公孟青岑,請問她現在跟你在一起嗎?”居然是何雋永家的孟先森,哇哢哢,麻煩啦,李半絨一把按住手機的聽筒,呲牙咧嘴的朝病床上的何雋永低聲喊:“喂!喂!”見何雋永睡得死死的沒反應,李半絨隻好跳下床,湊近何雋永往她臉上吹氣:“呼~睡美人該起床了!呼~美人也得起床尿尿啊!呼~你老公找上門來了!”何雋永被她最後那句成功驚醒,支起身子往病房門口望了望,然後失望的躺回去:“騙子!”“我說的是電話,他不知道怎麼拿到我的號碼,打來找你呢!我怎麼說啊!”何雋永聽到這話,徹底清醒了,她伸手接過李半絨的手機,放在耳邊冷冷道:“孟青岑?”“海海!海海你在哪兒?你告訴我,我去找你,我們再好好談談,我知道我錯了,我改,好不好?我都改…彆把我寫的那些東西當真好嗎?…”孟青岑的口氣,由剛剛聽到她聲音的狂喜,轉為輕聲的哀求。“你敢說那些不是你的真心話嗎?算了吧,我已經把孩子打掉了,我們已經沒有餘地挽回這段婚姻,我們回不去了!”何雋永麵無表情的陳述這一切,李半絨作為旁觀者看得都心涼,女人如果狠起來,真的沒男人什麼事。聽筒對麵頓時沒了聲息,何雋永把電話掛掉遞給李半絨:“拉黑吧,我還想睡一會兒。”李半絨聽話的把孟青岑的號碼拉黑,如果不拉黑,孟青岑再打過來她也不知道怎麼應付。“喂,孟青岑到底乾了什麼,讓你這心死得這麼透透的?”何雋永呆呆的望了一會兒天花板,合上眼睛,不再說話。但是,接下來的半小時,李半絨的手機就沒清靜過,她剛把孟青岑的號碼拉黑,又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過來,李半絨隨手接起,居然還是孟青岑,她慌忙掛斷,接著把這個號碼也拉黑,然而又一個陌生號碼又打了過來,李半絨這下不敢接了,於是繼續拉黑,誰知一個座機號碼跟著頂了進來,李半絨覺得座機號碼應該沒什麼,萬一是客戶從公司打來的呢,於是接起來,對麵的聲音依然是孟青岑,李半絨頓時無語,索性把手機關機。“姐們兒夠哥們兒吧,為了你不被騷擾,我連快遞電話都舍得不接了…”李半絨歎口氣下了床,進了衛生間去洗漱。何雋永忽然睜開眼睛,她猛地想起父母並不知道自己懷孕的事情,如果讓孟青岑這麼折騰下去,難保會把她懷孕又流產的事泄露給父母,她可不想讓父母為自己的破事傷心。想到這兒,何雋永連忙從床上坐起來,從枕頭下麵摸出手機開了機,第一時間給孟青岑打過去。沒等孟青岑開口,何雋永就冷冷道:“我告訴你我在哪兒,但你和我的事,不能讓我爸媽知道。”“我知道,你快告訴我你在哪兒。”“我在悅木仁愛,住院部513號病房。”“好。”這時,洗漱好的李半絨從衛生間裡走出來:“你家孟先生要過來?”“嗯,我怕他折騰到我爸媽那兒去,就跟他在這兒說清楚吧。”何雋永撩起被子下床,可雙腳剛一沾地,下腹就開始絲絲縷縷的疼起來,她躬著身子忍了忍,就穿好拖鞋往衛生間走。“那我出去吃早點了,你叫我,我再回來哈。”李半絨最大的優點就是懂事又識趣,她拿上手機、背上挎包就跑到醫院對麵的茶餐廳裡,選了個臨窗的位置,迎著稀薄的晨曦,嘴裡喝著熱乎的八寶粥,樂滋滋的給奔愛走狗發早安吻照。20分鐘後,513號病房的房門被輕輕打開,孟青岑披著一身寒氣,形銷骨立的站在房門口,他這副樣子把站在床邊的何雋永嚇了一跳,不過是37個小時未見,這個男人怎麼就像給扒掉一層皮一樣。何雋永跟他對視了兩秒鐘,自顧自到飲水機接水喝,可手上的紙杯卻被孟青岑抽走,替他接了開水又調了冷水進去,弄成一杯冒著熱氣的溫開水,才把杯子遞到她眼前。何雋永接過杯子喝了一口,不解渴,接著又把整杯喝乾淨,孟青岑就直愣愣的站在她麵前看著她喝,見她喝完,又拿起一隻新的紙杯繼續給她弄溫開水喝。“我想我們趕快把婚離了,我不想把我們的事瞞爸媽太久。”何雋永覺得腰酸,不得不靠在床邊坐下來,明明沒站多久,就這麼嬌氣了呢?孟青岑把第二杯水遞給她,卻並不搭理她的提議,他瞟了一眼她光裸的雙腳,拿起床尾的襪子,蹲下身去,抓起她一隻腳給她穿襪子。“你彆這樣,沒用的,你現在做什麼都沒用了,我打掉孩子就是為了跟你斷乾淨,就算我想回頭也不可能了…”一提到昨天打掉的孩子,何雋永的眼淚還是掉了下來,一滴一滴,滴在手裡這杯溫開水裡。誰知道,這一哭就收不住了,也許隻能在孟青岑麵前哭吧,畢竟他是那個孩子的爸爸,雖然她沒有機會來到這世上,沒能見爸爸媽媽一麵,雖然她不被期待仍被勉強留了下來,雖然最終,她還是被媽媽放棄了,媽媽用她的死亡,來換取同爸爸今生今世的恩斷義絕,殘忍嗎?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