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避世瘋魔(1 / 1)

先愛者卒 布鹿布鹿 2529 字 3天前

“我不該死,我和海海,還要帶著可塵,好好的活下去,我們一直很幸福,隻是……你們不懂……”孟青岑這番話,不禁令葉蓴背脊發冷,汗毛發炸。在她驚異的目光中,孟青岑直起身子,滿目蒼涼絕然,他伸出左手,拉起同他一起跪拜在地的女子的右手,揚起他驕傲的頭顱,對著高懸於靈堂上孟家大伯孟初成的遺像說道:“大伯,我把海海帶回來了。“你看,我把你的女兒養得很好,她很健康,每一天都很快樂,我們還有了孩子,一個兒子,取名可塵,他也很好,他的身體比任何小孩都要健康,沒有先天性心臟病,不是無腦兒,不會脊髓裂變,所有器官未見畸形,上周血常規檢查所有指標都在正常值範圍,智商測試110分,高於這個世界上50%的人類……”他眼底猩紅,唇角抽動,他的肩膀無法克製的顫栗不停,像個孩子一般委屈,他在證明他孟青岑的選擇是正確的,那些所謂沉屙舊律,所謂人倫綱常,所謂道德規範,都會為他讓出一條陽關大道,即便這世上所有血親締結婚盟繁育後代都會結出惡果,但他孟青岑和孟碧海不會,即便這世上隻有一個特例,那這顆善果也隻能屬於他孟青岑!“大伯……我做到了……我對您發過的誓……我做到了,您……看我一眼……看海海一眼……”“爸爸……”可塵一臉無助的看著孟青岑,他記憶裡的爸爸從來沒有哭過,連一顆眼淚都沒有掉過,可眼前的爸爸哭得這麼可憐,爸爸好可憐……可塵從孟懷音的臂膀裡掙紮下地,甩開兩條小細腿跑向孟青岑,他一下子撲到爸爸背上:“爸爸,爸爸不哭……”孟青岑側頭看向兒子的臉,那是碧海的臉,精致柔婉,娟秀才情,抬首入世,低眉出塵,他孟青岑曾令孟氏宗族如何驕傲,孟碧海就令孟青岑如何驕傲,他為她翻天覆地,榮辱不計,因為她就是值得!他伸出雙手捧著兒子滿懷關切的稚嫩麵龐,輕柔的目光描摹著印記著他母親形容的眉眼,“可塵,”他把兒子攬到身邊女子懷裡,“去媽媽身邊,讓外公好好看看我們一家三口……”可塵被女子的手臂包攏著小小的身子,一臉茫然的盯著女子的臉,小小的眉頭無奈的皺起:“爸爸你怎麼了?”他突然掙脫女子的懷抱,朝著始終站在靈堂大門口處的何雋永飛快的跑過去,因為跑得太過心急,竟一下子撞到何雋永的膝蓋上,疼得她忍不住彎下腰身,可塵一雙小手在她的膝蓋上小心的摸撫著,然後抱著她的雙腿,朝孟青岑道:“爸爸你認錯人了,這才是我媽媽呀。”何雋永靜默無波的視線,平靜的注視著孟青岑的眼睛,那雙眼睛,曾令她心醉的黑色眼睛,此刻布滿無望的悲戚,那海一樣深湧的悲戚,哪裡是一雙如此好看的眼睛所能夠承載的……她的視線緩緩滑動,落在夢初芽的臉上,此刻的她一改素日淡妝粉飾,裸著一張秀致的臉,沒有鑽石珍珠的點綴,沒有時髦合體的洋裝加身,隻罩著一身原色亞麻衣裙,就令一個小資美少女脫胎換骨,幻化成清心寡欲的文藝女神。夢初芽原本一直低著頭,因為孟青岑的請求,她百裡奔赴鄉野深宅,跪伏在幽暗靈堂,陪著他欺瞞亡靈,她一個中產家庭從未曆險的溫室花朵,原本就心虛害怕,沒料到這騙局剛剛開局就被戳穿。夢初芽懊喪氣餒,卻不料孟青岑仍一力死撐,那種執拗到萬死不辭的執念,讓她隱隱恐懼,這哪裡是她認識的孟老師啊……她聽到何雋永的到來,始終不敢回頭。在何雋永的麵前,她夢初芽哪裡來的資格跪在孟家宗祠,雖然她愛著孟青岑,為了得到他可以不擇手段。但那些不上台麵的操作之所以上不得台麵,還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名正言順冠冕堂皇,這一步的差池其實也沒什麼,雖然孟家人麵前她顏麵有失,但重要的是孟青岑領情,男人對女人的虧欠,是一段親密關係裡不能更加理想的開始了,夢初芽甚至開始慶幸了……心情飄飄然間,聽到可塵在背後說話,夢初芽不自覺的回頭望去,正好與何雋永的視線堪堪相觸,她像被燙到一樣慌忙撤回頭來。原來如此,何雋永似乎心下了然,夢初芽幫助孟青岑傾情演繹了他的摯愛亡妻,他口中的海海,也是孟懷音口中的碧海,他大伯的女兒,孟青岑的堂妹。想必是兄妹戀情慘遭家人反對,兩人自作主張私奔到錦都安家,堂兄妹是未出三代的旁係血親,自然沒辦法領證結婚,所以孟青岑的大學同學石眉才埋怨他頭婚保密,因為根本沒有所謂的頭婚,孟青岑和他的海海隻能掩人耳目同居生活。然而更加令人發指的是,身為醫生的孟青岑,竟然不顧近親生育會導致後代隱性遺傳病提高150倍的絕對風險,讓孟碧海懷孕,冒險產下孟可塵!怪不得可塵的身體會這麼差,出入醫院頻繁如家常便飯,連臨床醫學專業的高材生孟青岑都無計可施。何雋永不禁笑自己天真,她還以為男孩子小時候難帶是正常的,她本以為隻要她傾儘心血,精心照料,熬過這幾年,等可塵長大一些,身體素質自然就加強了,她就可以輕鬆一些了。然而真相卻是,可塵之所以身體奇差,不過是近親的基因作祟,她一個後媽,縱然嘔心瀝血照料繼子,哪裡扳得過強大的基因作惡,哈哈,他孟青岑每天看著她熬儘心力拯救他的兒子,是不是覺得特彆可笑!她一直知道他眷戀亡妻,卻沒料到,癡狂的程度到了無法接受亡妻已經死去的地步,更沒料到,他寧願帶著夢初芽冒充亡妻來祭拜他的大伯兼嶽父,也不願把何雋永這個領了證的合法妻子當眾示人。那麼,她從錦都長途跋涉到泉城奔喪,簡直是自取其辱!何雋永自嘲的笑笑,將視線全部收回,她上前幾步,向葉蓴深鞠一躬。“孟夫人,我既然遠道而來,就算是異鄉路人,入了孟家宗祠,也應該祭拜一番,”她來到供桌前,雙腿一屈,硬生生跪在石板鋪就的地麵上,“咚”的一聲膝蓋著地,令孟懷音不禁眉頭微皺,葉蓴驀然唏噓,忍不住伸手去扶,然而身下的輪椅卻桎梏了她的行動。何雋永仰望孟初成遺像,那是一張慈睦不失威嚴的麵孔,想來能引領孟氏宗族的大家長,生前身後,也是萬般不易。她深吸口氣,心無旁騖,雙手指尖橫疊,對著遺像,三番叩拜:“孟家大伯,您一路走好,望您在天之靈,保佑孟氏宗族祥和安泰、福澤後代,孟夫人,望您節哀順變,珍重身體,何雋永先告辭了。”何雋永利落起身,轉身走向靈堂大門,身後傳來孟青岑急急的呼喊:“海海”!她再不會認為聲聲“海海”是向著她何雋永的呼喚,她推開靈堂沉重的大門,跨越高高的門檻,落腳是膝蓋隱隱作痛,有眼淚在眼底鼓脹鑽心,兩年的日日夜夜,那些床榻上懷抱裡的纏綿呼喚,不過是替代了他的亡妻,她感到無比羞辱無比創痛,她加快腳步向院外走去,這個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停留。“媽媽媽媽!”可塵跟在身後拚命的追趕著何雋永,一直追到那台黑色商務車前,何雋永突然回頭,蹲下身子,看著孩子的臉:“媽媽有事要回錦都,你在這裡陪爸爸好嗎?”可塵的小手磨搓著何雋永的衣襟,猶豫不舍的小模樣,一刀一刀宰割著她的心,這一刻,她何其痛恨著孟青岑!他毀了她的愛情,也摧殘了她對孩子的疼惜,他怎麼能對她這麼殘忍,難道愛上他就該被千刀萬剮、活剝了血淋淋的心…可塵還沒有答應,前方又傳來齊若素的聲音,她不知道從哪裡氣喘籲籲的一路追趕而來,到了近前,一把將何雋永拽起來:“雋永你彆走,千萬彆走!媽陪你回老宅休息休息,讓媽好好給你解釋解釋。”何雋永看著齊若素蒼茫的臉,她還不到六十歲,卻滿麵的心力交瘁:“媽,不用了,我本不該來。”齊若素抓住她的手,就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她搖著頭:“我知道你也一定生了媽媽的氣,青岑他,也是沒有辦法,他沒有辦法,你千萬彆生他的氣,千萬彆誤會他,你們都有孩子了,你就要做媽媽了,為了孩子你原諒青岑原諒媽媽,是我們的不對,可是,真的沒有辦法…”那一聲聲的“沒有辦法”,像一根根鑿子,一個洞一個洞的,砸穿了她的太陽穴,她聽得頭疼,真正的物理性頭疼。何雋永現在才悟出,就算齊若素平時再明事理,畢竟還是孟青岑的母親,畢竟不是從小到大一直操心著自己饑飽冷暖開不開心的親媽,關鍵時刻,如果能犧牲掉何雋永成全孟青岑,齊若素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傷害她,所以事後這些解釋道歉,不過是加重傷害的程度,寬了加害者的心。回想著孟青岑在靈堂裡那副苦情的樣子,再看著眼前的齊若素莫可名狀的無辜懇切,何雋永忽然想笑:“我一直覺得,找個替身到人家親生父母麵前冒充真身,這種橋段,隻會出現在狗血倫理劇裡。“沒想到,真能發生在我身邊,你們難道真的以為,孟夫人和孟懷音會真的認不出自己的親生女兒和親妹妹嗎?孟懷音出席過我的婚禮,他不會不知道孟碧海已經去世了。”齊若素低眉搖頭痛心疾首:“懷音知道,他全知道,隻是我不知道他會這麼狠,把你和可塵直接接過來戳穿青岑,我真的沒想到。”“不應該嗎?你們這麼做,不僅幼稚可笑,還傷害了我的自尊心,更加侮辱了過世的孟家大伯和孟碧海,亡靈在上,死者為大,你們真的敢!”何雋永冷冷的審視著齊若素,用齊若素不曾見識過的神情,望著婆婆愕然的臉,何雋永有點痛快。她從來不是小白兔,雖然自小至今,家境優渥,身為家中幼女的她,從來都被保護得很好,但她不是不問行路艱險。姐姐何芳吟雖然學業卓著、事業顯達,但情路坎坷,心困無門。從姐姐身上她知道人生都在取舍之間,有失才有得已是幸運,大部分人都像李半絨那樣得到與失去完全不成正比,而初入職場所經曆的利益爭奪、權勢傾軋、拉幫結派、紮針下絆,她由最初的不知所措慌不擇路,很快變得得心應手隨機而動。她不是不懂人話鬼說、鬼事人做,但那些心機她隻願用在職場謀取利益和職位升遷,為了家人,她可以犧牲掉職業前途和金錢,對孟青岑,對孟可塵,對齊若素,何雋永何其真心實意,毫無保留。但是現在,她的心意已變,因為對孟青岑的痛恨!“雋永,你彆嚇媽媽,可塵,快留下你媽媽,快說媽媽彆走!”何雋永散發的寒意,令齊若素感到出奇的陌生和慌亂,她怕失去這麼理想的兒媳婦,更怕她肚子裡的胎兒發生意外。這次孟青岑不顧齊若素勸阻,一意孤行,執意要夢初芽假扮孟碧海參加孟初成的葬禮,齊若素就預感到情勢不妙。私心作祟,齊若素曾暗地裡打聽過夢初芽的底細。夢初芽年方24歲,家中獨女,錦都醫科大學臨床醫學係本碩連讀7年製學生,成績中遊,不算出色。受孟青岑碩士學位導師推薦,到醫科大總院婦產科實習,由孟青岑擔任帶教老師。夢初芽不是南方人,家在北方穆都,父母都是上市醫藥公司的高管,家境中產以上,在醫療界的人脈更是寬廣,單憑這家世背景,夢初芽對孟青岑在事業上和生活上的助益,自然比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何雋永能給的更多。但是,以齊若素一個女性長者和母親的角度來看,不諳世事巨嬰附體的夢初芽,不可能同何雋永一般善待可塵,更加沒有強大的內心來包容孟青岑對碧海的執念。所以,愛子心切的齊若素,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最合意的兒媳因為喪禮這件事厭棄了孟青岑,她不相信孟青岑還會允許任何女人走進他殘破的感情世界。她的兒子她這個做母親的最是了解,孟青岑少年得誌,一帆風順,其他孩子身上的困境,在孟青岑身上都能輕描淡寫不費吹灰之力的解決,他就是年少太過順遂,習慣了享受榮耀和追捧,才無法麵對任何挫敗。這世上,真心易得,但付出真心的能力不是誰都擁有,何雋永就是那種自帶太陽能蓄電的小太陽,漂亮聰慧皮實開朗,家庭無負擔,父母還能時時出錢出力幫襯,齊若素知道何家父母也是真心疼愛她苦命的孫子可塵,如此心境淳樸的人家,被孟青岑碰到,該是花費了餘生的運氣。“媽媽,我跟媽媽一起走,好不好?”可塵是個敏感的孩子,似乎察覺到何雋永的變化,他的小手從剛才一直揪著何雋永的衣襟不撒手,孩子最怕被大人拋棄,爸爸讓他害怕,媽媽對爸爸生氣了,不同一般的生氣,既然媽媽不想留在這裡,可塵也跟著媽媽走就好了。何雋永低頭望著可塵依賴的小臉,心尖被擰轉360度的疼:“好,可塵跟媽媽一起。”有可塵牽絆著何雋永,齊若素稍感心安,她目送著商務車徐徐啟動,掉頭遠行,漸漸在視線中縮成一個黑點。“四弟妹,”孟仲奎叼著土煙,不知何時站在齊若素身後,“這姑娘到底是誰?”齊若素未察覺身後有人,聽到聲音,驚得心臟狂跳。“二哥,”齊若素低頭應著,卻不敢透露半分,大嫂葉蓴和長房長子孟懷音還沒句準話,她是萬萬不敢多言的,“大嫂找我,我得趕快去靈堂候著。”望著齊若素小跑著離開的背影,孟仲奎的臉色更黑了,從昨天四房的人回到泉城花鎮,長房的人也跟著神神秘秘起來。“哼!搞得跟葫蘆裡賣上狗屁果仁一樣!”孟仲奎撇撇須髭花白的嘴唇,不禁回憶起從前四房風光五兩的日子。四弟孟鳳麟本就是宗族中的告知,任職泉城科技大學的正教授,全族的子嗣求學,都要拜托孟鳳麟的人脈關係,人家獨自孟青岑更是爭氣,之後多年的泉城高考狀元的成績,始終無人超越當年的孟青岑。四弟妹齊若素來自距離花鎮200公裡的米鎮的書香門第,年輕是雋雅嫻靜,一家三口過的簡直是神仙日子,就連孟家長房的風頭都被壓過半頭,可誰能料到,越是去得高,越是墮得狠,青岑除名、四弟橫死,四房的敗落,讓孟仲奎這種粗人,如何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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