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許悠然便離開了郡王府,傅歸寧則仍因為“傷心過度”躲在房間裡不吃不喝。紅綃被好吃好喝地供在廂房,心裡越發忐忑不安,哪怕傅歸寧過來罵她甚至打她,她也自有法子應對,可現在,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倒是讓她不知所措了。難不成,是想趁天黑將她殺人滅口?想到這兒,紅綃驚出了一身冷汗,拉著一個婆子問:“郡主呢?讓我去給郡主磕頭敬茶吧!”那婆子姓卞,早年因為意外壞了臉被主家發賣了,無處可去,被傅歸寧買了進來,雖然長相可怖,卻忠心耿耿,“去什麼,天還沒黑呢!”不就是天還沒黑更應該去嗎?為什麼要等天黑?等天黑好……殺人滅口嗎?紅綃心裡更加慌張了,褪下手上的鐲子塞進婆子的手中,強扯出一絲笑意,乞求道:“嬤嬤行行好,幫我向郡主通報一聲吧,若是郡主實在不能接受我,便容我去祭奠父母親人最後一次,我便去死,絕不礙郡主的眼!”“唉,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晚了,晚了!”都已經破壞了郡王和王妃的感情,可不就晚了!“什麼?”紅綃心一沉,心中暗罵:還以為隻是個彪悍妒婦,竟沒想到是個毒婦!隻可惜她今日在大門口那一出還沒唱完就被人拉進來了,不然他們也不敢這麼對她!酉時過後,下人又來稟告了一次紅綃的情況,一直守在門口的丫鬟這才敲開了房間的門。“她被嚇到了?她不會以為咱們想弄死她吧?你家王妃可交待過了,絕對不能讓她死了,她死了你們家兩位主子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丫鬟又說道:“後麵送過去的湯湯水水都沒動過,您看這……”許悠然學著傅歸寧一樣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忽地一笑,吩咐道:“你家王妃要辦的事估計成了,把看守的人撤了,讓卞嬤嬤陪著就行。順便告訴卞嬤嬤一聲,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彆把自己累著了。”“是。”丫鬟下去將事情辦好,然後隱沒在夜色中盯著廂房裡的一舉一動,等了半晌終於見那房裡熄了燈,不一會兒,果然見紅綃便鬼鬼祟祟地出了門。丫鬟心中一喜,立馬跟了過去。卻沒發現另一頭也有人摸黑進了後院。許悠然剛躺下,就聽到了敲門聲,本以為是之前的丫鬟回來了,正要出聲,就聽到蕭啟月的聲音窗外響起,“阿寧,你睡了嗎?”怎麼是他?不會要爬窗吧?許悠然心中一驚,不小心發出了一聲響動。“我就知道你睡不著。”蕭啟月在窗外說道,“這麼晚了,我也不方便進去看你。可你這丫頭表麵上大大咧咧的,卻總是躲著偷偷傷心……你還記得你七歲那年被姑母嗬斥的那回嗎?你跟我說一點都不難過,回頭卻躲在被子裡哭了一晚上……”許悠然緊張地屏住呼吸,又聽他絮絮叨叨地說道:“後來,你在窗邊看到了孔明燈才開心起來,第二天還跟我說是神仙送你的禮物……”“嗬嗬,傻丫頭,哪個神仙會給你點孔明燈啊!”蕭啟月輕聲笑了笑,一改往日的冷漠,溫柔的聲音撥動心弦,讓人在心裡泛起點點漣漪。窗戶再次被敲響,許悠然反應過來,這才發現窗外亮起了明亮的燈光。她跑到窗邊,偷偷將窗子開了一條縫隙,隻見蕭啟月站在月下,手中舉著一個大大的孔明燈。那燈光照在他的臉上,讓她將他眼底的笑看得清清楚楚。原來這才是真正的蕭啟月。那麼溫暖、那麼美好……許悠然看得有些癡了。“當年你傷心的時候我躲在窗外為你放了一盞孔明燈,可這些年,我卻都不在你身邊,所以今晚,就讓我將這些年欠下的孔明燈都補齊吧!”許悠然正猶豫要不要出聲阻止他,卻被緩緩升起的孔明燈晃花了眼。“這是你十一歲的,那一年我們都離開了你,你一定哭了好多回……”“這是你十五歲的,那一年你及笄我們都不在你身邊,你一定很失落……”“這是你十七歲的,那一年彆人嘲笑你嫁不出去,我知道卻無能為力,隻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為你放了滿山的孔明燈,可你卻看不見……”伴隨著蕭啟月的輕聲低語,孔明燈一盞盞地升起,漸漸照亮了窗外的整片天空,也照亮了他眼角晶瑩的淚水。許悠然心中對他無比疼惜,他隻知道擔心彆人,可是那些年,他失去父母失去一切,又該多麼難過,多麼孤單呢?這麼想著,許悠然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哭了起來。“阿寧?”糟了!許悠然猛地捂住嘴,窗子都來不及關上,便回身往床上跑,卻因為跑得太急絆倒了凳子摔了一跤。“阿寧,你沒事吧?”蕭啟月在窗外焦急地問道。許悠然趴在地上,咬咬牙,連滾帶爬地竄上了床,然後用被子捂住頭,心中哀嚎:這下好了,形象全毀了!隨即卻又反應過來,這毀的也不是自己的形象呀,蕭啟月也不會知道,沒事沒事!正想著,頭頂卻傳來了蕭啟月的聲音:“讓我看看,有沒有受傷。”不是說好不方便進來的嗎?許悠然欲哭無淚,隻能悶聲含糊不清地說道:“我沒事。”“你的聲音怎麼了,是感染風寒了嗎?”蕭啟月想要伸手去探她的額頭,許悠然卻死活不把腦袋伸出來。蕭啟月無法隻能抓住她的手腕去探她的脈搏,剛一探上去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你這脈搏怎麼跳得那麼快,怎麼如同患了心疾一般?”許悠然被他抓住手腕的時候就不敢動了,清晰地感受著與他肌膚想觸的感覺,她隻覺得自己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就在蕭啟月因為她越來越快的脈搏而以為她要爆炸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掀開了被子,大聲吼道:“你再待在這兒,我……我就要死了!”“你……怎麼是你?”蕭啟月看著一臉通紅的許悠然,抓緊了她的手,問道:“阿寧呢?”“痛痛痛!”許悠然吃痛驚醒,才發現他變回了那個冷漠可惡的蕭啟月試著甩開他的手卻甩不掉,咬牙說道:“歸寧已經走遠了,你現在去追也已經晚了!”蕭啟月冷笑,“即便她是午後走的,如今至多不過到了禹城,但是禹城城門早已關閉,所以她現在應該在禹城的驛站歇息,我若是快馬過去,不到天亮,便能追上。”眼看著蕭啟月要走,許悠然也顧不上其他,猛撲過去抱住了他的手臂,大聲說道:“她要去你就讓她去,為何非要去阻攔?你以為你阻攔得了她一時便能阻攔得了她一世嗎?“我知道你和她從小一起長大,你關心她、愛護她,不願她受到傷害,可你不知道她和沈琰經曆了什麼,我看得出來沈琰是真心對她,她對沈琰亦是如此!所以,不管沈琰在哪裡,隻要他一日不回,歸寧便一日不會放棄!天涯海角去追得、刀山火海也去闖得,她的這般決心你是攔不住的!”蕭啟月力道一鬆,看向許悠然的目光卻染上了寒霜:“你如何知道?”“因為……因為我就是這麼想的!”許悠然也不知道為何,也許是他的冷漠刺痛了眼,也許是被他難得的溫柔迷了心,憑著一時衝動便將心中所想說出了口,“我對你,就是這樣的想法!”蕭啟月驚訝地看著她,眼中滿是不可思議。許悠然把心一橫,繼續說道:“我知道,你說要娶我隻是為了和許家訂下婚約,可我若是真的不願意,我早就反抗了。可我推了父母替我看好的親事,我……我在等你向我提親,哪怕,這實在太不理智……”“可我想,若你什麼都不給我,那就讓我來,讓我來給你!”蕭啟月低頭看著抱著自己手臂的許悠然,明明他輕易就可以推開她,可他卻猶豫了,而且她說她……喜歡自己?蕭啟月身上的氣息亂了一下,許久才憋出兩個字:“不準。”“啊?”許悠然抬頭看他,才明白他說了什麼,表白的後遺症也上來了,頓時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乾脆將腦袋埋在他的衣袖裡,視死如歸地說道:“那你就打死我吧,反正我不僅喜歡你,還讓你看到了我最丟人的樣子,你乾脆打死我一了百了!”“丟人的樣子?”蕭啟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說道,“你是指在地上像烏龜一樣爬上床嗎?我本來不記得了,現在想想,是挺丟人的。”許悠然如遭雷擊。蕭啟月趁機抽出自己的手,從窗戶翻了出去,月光下,他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絲不正常的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