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流言蜚語(1 / 1)

窮途 寫手阿星 2513 字 3天前

帝後在清思殿起了爭執的消息是呂思清讓宮人稟給持盈的。“呂都知請殿下過去勸一勸官家與皇後。”那宮人對他道。持盈先是吃驚,呂思清為何徑直差人來請自己去勸,按說若事情嚴重,應當請太後前去調解,轉瞬她又想到,此時兩人爭執必然是因為孫鈺山所犯之事,此事還瞞著太上皇與太後兩位的。官家與皇後爭吵起來,底下的宮人自然不敢開口勸說,所以呂思清隻能讓人來請她前去。呂思清是個穩重的人,若不是事態嚴重,想來也不會如此。她到清思殿的時候,遠遠就見呂思清竟然親自在外頭候著,等輿駕落地,呂思清便上前道,“請殿下趕緊去看看吧。”持盈擔憂地問,“吵得厲害麼?”呂思清點了點頭,“事涉皇長子,這一次官家是動了怒的。”還沒進殿,持盈就聽到皇後的聲音,“陛下的眼中隻有那一個兒子,難道蘅兒不是殿下的子嗣了?”持盈對呂思清對視一眼,都有些擔憂,皇後竟然已經說出了這般怨懟的話,可見情緒已經有些失控了。就她進殿時,聽到趙譽道,“他的生母已經不在了,我不心疼他,誰來心疼他?”她聽時一震,抬眼去看趙譽,一時竟忘了開口。趙譽見她來了,不再言語,皇後則是一臉慘白,見了持盈隻覺得更加難忍,持盈走過去輕撫她的後背,就見她的眼淚漱漱而落。持盈遞了帕子過去,皇後接過,擦了擦眼淚對著趙譽道,“陛下是不肯容情,非要對鈺山趕儘殺絕了麼?”她這話又激怒了趙譽,他冷冷道,“趕儘殺絕?他要朕兒子的命,朕卻還留著他的命,難道這還不夠容情麼?”“流徙充軍,他那樣的身子骨,這分明就是要他的命啊!”趙譽卻道,“前次他犯事,朕看你的情麵,後來也不予追究了,這次出了這樣的事,你又要朕繼續寬宥他,難道就因為他是你弟弟,國法律令都管不了了?”“他是糊塗了,”皇後哭著道,“可是陛下,臣妾就這麼一個弟弟,臣妾的父親就這麼一個兒子,他如今膝下連個子嗣都沒有留下,這一去就是終身不得歸,若再有個三長兩短,孫家就後繼無人了……”趙譽胸口微微起伏著,可見是真動了怒,見皇後如此,也沒有心軟,“你可知道,前次朕為何因他縱馬傷人便要嚴懲?宮外傳的那些流言,議論英兒的身世,這背後是誰在動手腳你知不知道?是你的父親!朕罷了他兒子的職,是在警告他,可你們孫家不僅沒有收斂,更如此膽大包天,難道非要英兒的性命都折在了你弟弟手裡,朕才能發落他麼?”持盈見兩人已說到如此地步,若再吵下去,怕傷了情分就再難回轉,便上前勸道,“陛下,皇後生產時傷了元氣,如此情緒起伏,怕會傷身,還請您顧念一二。”趙譽聽了她的話,克製住自己的情緒,因兩人爭執的內容涉及到皇長子的身世以及孫鈺山所犯之事,所以殿內的宮人一早都被遣走了,隻有黃平還留著,趙譽便轉頭對他道,“遣人送皇後回去。”黃平忙到殿外去傳皇後隨行的宮人們,持盈也想攙著她起身,可就在此時,皇後卻揮開了她的手,走到趙譽身前,她竟抬手,將頭上的珠釵一一取下。持盈與呂思清都嚇到了,呂思清反應快,立馬道,“還請皇後三思!”持盈也忍不住喚了一聲,“嫂嫂!”可皇後充耳不聞,她將珠釵全都取下,將頭上的冠子也一並卸了,提在手裡,然後緩緩跪在趙譽身前,“臣妾與鈺山自幼失恃,長姐如母,是臣妾沒有教好他,千錯萬錯,都是臣妾的錯,臣妾願意代為受過,請陛下開恩,免他流徙之苦。”她卸了釵環,看似是在請罪,可眼下卻如同在脅迫趙譽了。持盈本以為趙譽會被激怒,可他似乎很平靜,回過身來看著她,麵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她不知道,趙譽怒極的時候反倒不會發作出來了。他看著皇後,淡淡道,“這冠子你想摘就摘了,想來一朝皇後的尊榮於你也是沒什麼可稀罕的。”說完,他仿佛是再不願見到皇後,轉身便走了。 --那日皇後被扶著回了慈元殿,自那之後,趙譽再未踏足過中宮,不過他到底還是因為皇後而手下留情了,孫鈺山並未被充軍發配,而是被貶為了興安知縣,興安在嶺南煙瘴之地,距行都千裡之遠,往後怕是再難回來了。官家與皇後之間的生疏宮裡人都看在眼裡,大家都在猜測趙譽的心思,人情冷暖曆來在這種時刻看得最清晰,此時還時常去慈元殿的,也隻有持盈了。她對皇後心裡並非沒有芥蒂的,之前孫家在外散播趙英的身世,孫鈺山又犯下那樣的事,孫家父子用心歹毒讓她驚怒萬分。孫鈺山對趙英動的歹念,他招認是說皇後並不知情,可他說的是真是假難以確定。最初持盈隻要看到皇後,便會想起孫鈺山所做的事,她不是聖人,趙英更是她的軟肋,她沒辦法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可那日,趙譽與皇後在清思殿起了爭執,趙譽離開前說了那樣的話,皇後跌坐在地磚上失了魂一般,她上前去攙扶,回到慈元殿時,她聽到皇後流著淚顫著聲低低道,“那個孩子,我也是疼過的,我疼過他的……”那一刻,持盈忍不住動了惻隱,變得心軟。孫鈺山說得應當是真的,持盈想,皇後並不知道他的計劃,以皇後的性子,她不會真的願意傷害英兒的。她隻是做了母親後,更加疼愛自己的孩子,這是人之常情,持盈是做母親的人,她知道這是天性使然。她也曾經疼過英兒的,想著那幾年裡,她對英兒的好,持盈想,自己終究是欠著她的恩情的。她便經常往來於南內北內,到慈元殿悉心照料皇後,皇後同她玩笑道,“如今你我,倒是相依為命了。”“官家此時是在氣頭上,”持盈安慰她,“過些時候就好了。”皇後低下頭輕輕一笑,“再好的瓷器,都經不得摔,一旦裂開了,就再沒辦法拚湊起來。”白芍奉皇後之命送持盈出慈元殿,見長公主的輿車慢慢行得遠了,這才轉身回去,到皇後寢殿時,見青蓮正從裡頭出來。青蓮點頭,壓低了聲音對她道,“姐姐不必進去了,皇後不讓人在跟前兒伺候。”自那日帝後起了爭執後,皇後便時常將身邊的人屏退了,獨自在殿內靜坐。兩人並肩往外走去,她與青蓮多年相伴皇後身側,一向親近,白芍歎道,“患難見人心,長公主倒是真心待皇後的。”“隻可惜……”青蓮搖了搖頭。隻可惜長公主的血統雖尊貴,可卻是尷尬的處境,於皇後而言也難有多大的助益。白芍又道,“如今因為大殿下,官家待長公主的態度已然變了許多。”青蓮卻看向她,“那姐姐可曾聽聞這兩日宮外的傳言?”白芍搖頭,皇後如今的處境艱難,她哪裡又心思了解外間的那些流言。青蓮便湊近了低聲道,“如今行都都在傳,說是長公主當初在長生觀的那幾年,曾與男子有私。”白芍聽了此言自然是無比震驚,“怎麼會有這樣的流言,真有此事?”“真假難知,可官家往日對長公主的態度姐姐是知道的,若流言傳到了官家的耳中……旁的還好,偏偏是這樣的汙名,怕是官家不會再讓大殿下留在福寧殿,到時候不知會養在哪位娘子身邊,那時候咱們的處境可就更不妙了。”如今大家都看清楚了,太上皇與官家的意思,往後應當是要立大殿下趙英為太子,孫家出了這樣的事,官家不會讓大殿下再回到皇後身邊了。若官家真將大殿下從北內接回來,交給貴妃或賢妃撫養,皇後的處境當然會更加不妙。白芍安慰道,“不過是市井流言,不會傳至天聽的。”白芍如此說,一則是還不知道這流言在外麵已經傳得如何塵囂日上,二則是不明白皇城司的察子有多厲害。這流言在行都裡塵囂日上,也通過皇城司的察子傳到了趙譽的耳中。他看完奏報後轉頭對著身邊的黃平道,“將夏霽宣來。”夏霽是皇城司使,執掌整個皇城司,曆來是深受官家信任的心腹之人擔任,夏霽也不例外,經常受到趙譽的傳喚宣見。很快,夏霽便應召而來。“你去查一查,何人在背後散布這些謠言。”趙譽吩咐道。待夏霽走後,一旁侍立的黃平便開口道,“陛下也不相信這些流言?”趙譽淡淡道,“這故事被他們弄得漏洞百出,朕是昏了頭才會信。”見黃平麵上不解他便又道,“那人若真得了持盈相贈的物件,不好好藏起來難道還要招搖過市讓彆人看見了?且尋常人的人若見了,怎麼就一眼認出那是宮裡的物件?“即便這些都是真的,那人不打自招這是要自尋死路麼?你瞧著吧,夏霽隻需順著這人一查,便能查到背後指使他的人,朕倒要看看,是誰敢這般對長公主不敬。”他神色還如常,隻是那最後一句,還是隱隱帶著些怒氣。黃平想,所有人還隻當官家對長公主是厭惡的,所以將手段使到長公主身上來,定然料不到官家會嚴查,如今怕是要引火自焚了。如趙譽所言,夏霽隻順著藏珠釵那人往上一查,便查到了幕後的主使,那人受不住刑,不多時便也招認了,指使他的人便是岐國公府的管家。若是旁人,皇城司早就圍了府邸直接拿人了,可岐國公趙謙是官家的胞兄,夏霽不敢輕舉妄動,隻得回來請旨,是否要去拿人。趙譽坐在書案後,停下了翻書的手,“拿一個下人做什麼。”他轉頭對著黃平道,“讓人去將岐國公請來,對了,還有國公夫人。”趙謙在殿內乍一聽到事情的來龍去脈時,滿臉震驚不似作偽,其實趙譽也沒有懷疑到他頭上,兄長是個什麼性子他是知道的,趙謙想了一想,明白過來後便轉頭怒視著身旁的陳氏。陳氏早已臉色煞白,此刻撲通一聲跪到地上。趙譽對她還算客氣,“二嫂,好好的,你為何要去害持盈?”陳氏躊躇著,正欲開口殿外的小黃門忽然走進來稟道,“陛下,齊安郡主求見。”齊安郡主一進殿,就見到了地上的陳氏,她甚至來不及行禮,便徑直道,“陛下,那人確是我與二弟妹指使的,可趙持盈與人有私的事,卻不是我們杜撰出來的。”趙譽臉色有些不大好,看著她問,“若她真與人有私,你們又是如何知道?”齊安郡主偏頭見夏霽也垂首恭立在一側,便道,“陛下隻需讓夏大人將長生觀那位雲賢師太拿來,若此事有假,陛下即刻下旨將我與二弟妹下獄我們也無怨言。”趙譽立在那裡,神色莫辨,眾人不敢再出聲,過了一會兒,夏霽才聽到他開口道,“夏霽,你去一趟九安山。”夏霽的動作很快,沒多久就將雲賢師太並她手下幾個得力的徒弟都拿回了皇城司的獄中,皇城司的獄中有的是能叫人求死不能的酷吏,幾件刑具一上,幾人就招了。那份供詞當晚就被送到了趙譽的手上。夏霽默立,連他都能看出此刻趙譽身上那山雨欲來的怒氣,他轉頭去看黃平,黃平見他使過來的眼色卻隻能對他輕輕搖了搖頭。趙譽臉色鐵青,突然之間,他便將手裡那份供詞給摔到了地上。“這些人,竟然如此詆毀長公主……”他咬牙道。夏霽有些欲言又止,趙譽見了,臉色沉沉地道,“你說!”“陛下,此事……恐怕是真,雲賢師太所說的那位大夫臣也查到了,雖是五六年前,可他隻去九安山上看診過一次,他說他當時也極為震驚,因為受診之人的確是產子血崩之後落下的虧虛之症,當時雲賢師太還威脅過他,不許將此事傳揚出去。”原來當初持盈產子之後回到九安山,身下一直落紅不止,沒多久整個人都已經虛弱得快撐不住了,雲賢見了怕她死在長生觀裡,就讓人去山下給她請了位大夫來,可那大夫診完病後竟告訴她,那是產時血崩落下的。她心中震驚萬分,可持盈的確被接走了一年有餘,甚至在那之前,就曾有宮人抬著軟轎來將持盈接走,她以為是陛下心軟,又要將這侄女接回宮裡去了,可第二日,人又被送了回來。後來又有那麼幾次,每次都是前日接走,第二日又送回,也不知是將人接去了哪裡,觀裡暗中有流言傳出,多是些不堪的猜測。大半年後,突然就說公主玉體不適,要到彆處靜養,匆匆又被送離了觀裡。再回來時,她換了個人似的,整個人瘦了一大截不說,連性情都變了,什麼話都不說,見了人就那樣默然不語,眼裡死灰一般,且竟落下了這樣的病症,那她當初被接出去後發生了什麼,雲賢便隱約有了猜測。雲賢雖是出世之人,並非對世事懵懂無知,甚至她身為一觀主持,操持俗物,心裡謀算不淺。皇家那些汙穢事,市井瓦舍裡偷偷都在流傳,她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可那些人能將持盈接走,堂堂公主,敢這樣做,肯定不是有人欺瞞著陛下,或許這就是陛下的授意。便是從那時起,雲賢開始對持盈所居的西院不管不顧,時日長了,底下的人摸清了主持的態度,變得有恃無恐。如今忽然皇城司的人查問此事,雲賢在心中暗自計較,左右與人有私的是壽安公主自己,查出來後也怪罪不到她們頭上去,可當初接人走的分明是宮裡的內侍,她若是將此事捅出來,牽扯出了宮裡哪位貴人,那怕才是惹了禍事。於是她將此事隱下不提,隻說是公主殿下自己下山去與人私會的。夏霽多年查案,講究的是證據,如今所有的證據吻合,所以他說此事恐怕是真。“陛下,那大夫說了,當初他所診之人生產時幾乎去掉了半條命……若是,若是有精通此道的醫者,再為此人診一診……”夏霽沒有再說下去,趙譽已然懂了他的意思,此事涉及長公主,他自然不好明言。持盈當初忽然病重,那時間的確與這大夫所說的吻合,若她隻是風寒等症,如今再診自然查不出來,可若她當初真是產子且血崩過,如今或許能診斷出來。“或者,”旁邊的黃平開口道,“將長公主身邊的阿棠審一審,也能知道結果。”“不必了。”趙譽緩緩站起身來。他走到窗邊,負手站在窗外濃重的夜色前,“你們都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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