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身側守著的趙貴妃眼淚婆娑,見他睜開眼,淚水順勢滾下,連忙喚了一聲:“皇上,您可嚇死臣妾了。”皇上見她麵色憔悴,雙眼微腫,心裡有些動容,嵐夏的事讓趙貴妃悲痛欲絕,一下子病倒了,兩日不思茶飯,平日裡最注重儀表的一個人,如今卻連一根釵子都沒有戴,他伸出手,握住了趙貴妃放在床邊的手指:“玉容,你病才剛好,回去歇著吧。”“臣妾無礙。”趙貴妃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看著皇上,“今日聽說,殺害嵐夏的凶手被人劫走了,臣妾不甘心,請皇上一定要儘快將人拿回來,處以極刑!”皇上微微坐起身,想起今日裴珩與李嵐清的一番話,隻覺得頭又隱隱作痛了,聽裴珩的意思,此案背後另有大的隱情,可是他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若是再牽扯上一個兒子……皇上捂住胸口,重重咳嗽了幾聲,趙貴妃上前輕輕拍著他的背,關切道:“皇上保重龍體,眼下這些事,您一個人罔顧不及,就放心交於靳王吧,他定會給皇上一個滿意的交待的。”皇上轉過頭看著她:“這話是靳王讓你說的?”聞言,趙貴妃一怔,連忙搖頭:“皇上明察,臣妾隻是關心皇上,想替皇上分憂,況且嵐夏是靳王的親妹妹,此事交於他,才是最妥善的……”提及嵐夏,趙貴妃又忍不住抹了抹眼淚。見她這般悲傷的樣子,皇上歎了口氣,輕聲道:“朕知道了,你情緒不好,暫時先回去歇息著吧。”趙貴妃平複了下情緒,緩緩站起身向皇上行了禮,而後在侍女的攙扶下,慢慢走出了皇上的寢宮。剛到玉寧宮,趙貴妃就見衛忠跑過來,悄聲道:“貴妃娘娘,靳王剛剛讓人過來,給您稍了一封信。”趙貴妃伸手接過衛忠手上的信,走到玉寧宮內,緩緩打開,瞥了幾眼之後,雙手顫動,麵色發白,她伸手將紙揉成一團,重重拍在桌子上。“豈有此理!”身邊的宮女太監趕緊跪下,看著趙貴妃眼中深深的冷意,不知究竟是何事惹她動了這麼大的怒。趙貴妃看著宮外刺眼的日光,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在回蕩——安鈞寧,在東宮。難怪整個京城翻遍了也不見她的身影,竟是被藏在了東宮,那這樣說,殺害嵐夏一事,與李弋關係重大了。趙貴妃的手越握越緊,指甲深深嵌入肉裡,而她似是渾然不覺。當初就應該斬草除根,不能留下這個小畜生!太子宮裡,這幾天比較安靜。李弋被皇上喝令在宮中好好思過之後,就一直深居簡出,這兩天不知怎麼的,突然喚來太醫說自己受了點輕傷,按理說太子受傷是大事,可是李弋卻處理得靜悄悄的,還讓太醫不要聲張。這天李弋遣退眾人,在宮中休息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吵鬨聲。他有些不悅地打開門,卻見趙貴妃跟前的張嬤嬤站在門口,跟太子宮中的人爭了起來。李弋皺了皺眉:“在本宮門前嘰嘰喳喳,不要命了?”張嬤嬤屈身跪下,恭敬道:“太子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有心叨擾殿下的,隻是趙貴妃的貓跑了,奴婢一直尋不到,聽人說,是跑到東宮了。”聞言,李弋那雙眼中籠上一層冰:“就因為一隻貓,你們膽敢過來搜東宮?”張嬤嬤伏在地上:“老奴不敢,因這隻貓是公主生前送給貴妃的,貴妃極其愛重,因此才興師動眾,望殿下恕罪。”雖然態度看起來很是謙卑,但是該說的話一個字沒落,如今宮裡人人都知趙貴妃因為嵐夏的死悲痛欲絕,要是他不讓她去找貓,倒顯得他不近人情了。李弋抿緊薄唇,淡淡道:“既是這樣,本宮幫你們找便是了。”“殿下費心了,但是雪球認生,還是讓我玉寧宮的人親自去找吧。”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李弋抬起頭,看見趙貴妃在眾人的擁簇下款款而來,因痛失愛女,她身著素色的長裙,一改平日裡的雍容華貴,臉上帶著隱隱的憔悴。怎麼看,都是一個悲傷柔弱得母親。李弋卻似是絲毫沒見她這副模樣,他站在門口,對上趙貴妃的目光,緩緩道:“我茗萇宮的人,連隻貓都找不到?趙貴妃這是說我茗萇宮養著的都是廢物嗎?”趙貴妃露出一抹虛弱的笑意:“太子言重了,隻是雪球對我意義非凡,一時心急,請太子見諒。”說罷,還輕輕拭了拭眼角。旁邊已經有些人開始動容,李弋不動聲色地轉過臉,不是因為覺得她可憐,而是見不慣她這虛偽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想作嘔。見李弋半晌不說話,趙貴妃以為他是默許了,便示意了一下地上的張嬤嬤,得到趙貴妃的授意,張嬤嬤趕緊帶著人準備跨進門,可是連門檻還沒來得及邁,就見李弋抬起一腳,踹在了張嬤嬤的胸口。張嬤嬤“哎呦”一聲滾了出去,癱倒在趙貴妃的腳下半天緩不過勁。趙貴妃臉色變了變:“太子這是何意?”李弋冷冷看了她一眼:“我倒是想問貴妃,東宮豈是人想進就進的?”他大袖一揮,朗聲道,“不過就是一隻貓,不至於貴妃動那麼大的架勢,要找,本宮給你找!”說罷厲喝一聲,帶著茗萇宮裡的人進了宮殿,不到半個時辰,一群人紛紛走了出來,跪在太子麵前,為難地搖了搖頭。趙貴妃看著地上的人:“都找遍了嗎?”眾人點點頭,半晌,卻見一個太監急急走過來,在趙貴妃身邊耳語了幾句,她望著門口的李弋,眼中有些變幻莫測。趙貴妃摸著手中的指甲:“太子的寢宮,不是還沒找嗎?”李弋皺著眉看著她:“本宮的寢宮有人守著,連隻蒼蠅都進不去,何來的貓?”趙貴妃也是微微一笑:“這守衛雖嚴,但是也止不住有什麼意外,來都來了,太子就順勢讓人找一找,又何妨呢?”見狀,李弋的臉上終於浮現了一絲怒氣:“你這是來找貓,還是另有所圖?”“殿下說笑了。”趙貴妃皮笑肉不笑,“茗萇宮的東西,我怎麼敢圖,還請太子放我等進去。”李弋眯著眼,直接翻了臉:“我要是不準呢?”見狀,趙貴妃也收斂了笑意,看見李弋眼中的冰冷,她籠在袖中的手慢慢握成拳,幾乎確定他定有見不得人的秘密。二人正僵持的時候,皇上突然帶著靳王與侍衛趕了過來,皇上走在前頭,步伐匆匆,雖然形容疲倦,但是臉上卻又隱隱壓不住的怒氣,身後的李嵐清步伐輕快,倒是一臉的從容不迫。趙貴妃一見皇上,立刻改了臉色,衝到他身邊去扶著他的胳膊:“陛下,您身子不適,怎麼又起來了?”皇上轉過頭看著趙貴妃,又看著茗萇宮前的一群人,一聲不吭地走了過去。李弋屈身下跪,禮行一半,見皇上掃了一眼宮門前的眾人,沉聲道:“太子,這是怎麼回事?”“皇上。”不及李弋開口,趙貴妃便跪在了他的麵前,“臣妾的貓丟了,有宮女看到說是跑到了東宮,您也知道,那貓是嵐夏送給臣妾的,一時著急,想來東宮找一找,可是太子殿下說什麼都不肯。”李弋從容道:“兒臣已經讓人找了一圈,可是沒找到,這麼多人都在這裡看著,趙貴妃怎麼就口口聲聲說本宮不讓你找了?”“可是太子的寢宮還未找,太子說什麼都不讓人進去,還與臣妾翻臉,讓臣妾不得其解,就好像……”趙貴妃頓了頓,緩緩道,“就像寢宮裡有什麼寶貝的東西一樣。”李弋眼神一凜:“趙貴妃,本宮已經給你麵子讓你在這裡找貓了,你不要太過分!”皇上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二人你來我往,本來是覺得趙貴妃此舉有些不妥,但是如今見李弋這般護著寢宮的模樣,不由得生出了疑心。與此同時,是靳王剛剛在禦書房跟他說的一番話。“兒臣的人追查了那日劫走犯人的那批人,卻似乎……確實與裴相有些瓜葛……”“更奇怪的是,劫走犯人的馬車是朝著皇宮的方向去的,父皇您也知道,那安鈞寧與太子,曾是舊識……兒臣不是懷疑太子,隻是眼下京城已封,犯人必定還在城內,這些搜遍了地方也不見人影,兒臣也是著急。”每一句話落在心上,都是一陣驚濤駭浪,他不願相信李弋與此事有牽扯,也不相信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包庇凶手,所以他來了,來看看他的兒子,究竟是不是讓他失望了。不想一來,就是如此境況。皇上的臉色已經有些難看,他沉聲道:“去太子寢宮。”李弋抬起頭,對上皇上淩厲的目光,他動了動唇角,沉默地點了點頭。前方帝王的袖擺甩出淩厲的弧度,上麵繡著的五爪金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李弋跟在皇上的後麵,眼神落在他的衣擺上,一路沉默不語。李嵐清見他陰沉著臉,輕聲道:“太子殿下怎麼一路不語,是有什麼心事嗎?”李弋瞥了他一眼,卻見到他眼中戲謔的光芒,頓時眸子更加冷了幾分。到了寢宮外,皇上剛想讓人將寢宮門打開,李弋突然上前,擋在了門前。皇上愣了一下,而後沉下目光:“太子,你這是何意?”李弋看著他,輕聲道:“父皇真要看嗎?”皇上審視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眼中是不容篤定的威嚴,李嵐清上前道:“太子慌什麼,聽聞你這幾日突然遣了寢宮的人,深居簡出,皇兄亦是有些好奇,你最近在忙什麼?”李弋沒有回他,隻是看著皇上道:“父皇還是彆看了,兒臣怕您生氣。”聞言,身後的趙貴妃氣息有些不穩,她撐著張嬤嬤,臉色發白道:“堂堂東宮,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皇上本就心煩意燥,見李弋這般模樣,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他有些不悅地看了趙貴妃一眼:“放肆!你身為貴妃,怎地如此口不擇言!”隨後看著李弋,命令道:“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