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獄之中陰暗悶熱,因為天氣原因,散發著陣陣惡臭。安鈞寧蹲在監牢裡,在角落看著一隻老鼠在洞中鑽來鑽去,她扒拉著那個洞看了看,估摸著自己挖洞逃跑的可能性有多少。兩個手指正比劃得認真,牢房的門突然被打開,她還沒看清來人的臉,就被拖了出去。外麵擺了一個案幾,她被壓著跪下去,麵前遞過來一張紙。“簽了吧。”案幾後麵的徐進看著她,淡淡道。安鈞寧隨意掃了一眼,是讓她認罪毒害嵐夏的罪狀。她不可置信:“你們就是這樣審案子的?連確鑿的證據都沒有,就定我的罪?”徐進看著自己的手指,有些漫不經心:“嵐夏公主當日與你說了什麼?”安鈞寧皺了皺眉,想起了嵐夏那日的反常,她便回道:“不過隨便說了些自己的近況。”“她可說過自己的的婚事?”安鈞寧想了想,頷首道:“提過。”徐進略一點頭:“那就是了。”安鈞寧一驚:“什麼意思?”徐進沒有回答,隻是問道“你曾經在裴相府中待過吧?”安鈞寧不知他何意,但也隻得如實道:“是。”有些不明白怎麼又扯到裴珩了。徐進抬起眼皮懶懶看著她:“你喜歡裴相?”見安鈞寧一怔,他忽而一笑,“所以得知嵐夏公主要嫁給裴珩,你出於妒忌,就殺了她。”安鈞寧睜大眼,氣憤地站起身衝他道:“你胡說!”身側的獄史走過來按住她,一腳將踹向安鈞寧的膝蓋,她悶哼一聲重重跪了下來,一陣點擊般的麻痛從膝蓋傳到整條腿。“這麼大的案子,你就憑借著自己的揣測定案?我……我要見皇上!”安鈞寧憤怒地瞪著徐進,卻見徐進走過來,一腳踹向她的腹部,安鈞寧吃痛彎下身子,隻覺得一股憤恨湧上心頭,徐進蹲下來,捏著她的臉。“你以為你是誰?皇上是你想見就能見?”他冷笑一聲,“嵐夏公主午時出的門,未時到鳳棲樓見你半個時辰,回宮時已是申時,回宮之後公主滴水未進,不到一刻,就毒發身亡,太醫檢驗,此毒是‘紅鳩石’,從下毒到毒發,一般都是一到兩個時辰,從時間和現下的證據來看,公主就是在鳳棲樓的時候,被下的毒。”看著徐進的嘴一張一合,安鈞寧隻覺得從頭涼到了腳,她咬了咬雙唇,嗬的冷笑了一笑:“證據呢,你們有找到我毒害公主的證據了嗎?嵐夏在鳳棲樓與我見麵,就一定是我下的毒?”徐進眯著眼,靜靜地看著她:“不是你,那就是鳳棲樓其他的人,是流蘇麼,還是……”提到流蘇的名字,安鈞寧隻覺得心中一顫,她驚訝地抬起頭,看見徐進整了整衣服站起身:“勸你還是認了,否則殃及鳳棲樓,誰也救不了,實話告訴你吧,現下皇上悲痛欲絕,嚴令處決凶手,這案子要是拖太久了,對誰都不好,你現在不認,明天在堂上還是得認,到時候你再嘴硬,可不是踹你兩腳的事了。”安鈞寧握緊拳頭,看著麵前輕描淡寫的徐進,死死咬緊牙關,在這昏暗的牢獄中,好像真的會磨平人心中的希望,原本她還天真地以為會查清楚還她清白,可誰知他們想要的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真正的凶手,他們隻是想給皇上一個交代。安鈞寧心中的無助於憤怒交纏翻湧,她沉默地跪在原地,目光越來越冷,身側的獄史狠狠給了她一個巴掌:“你什麼眼神!”安鈞寧雖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小姐,但是從小在鳳棲樓也是被寵著長大的,這一巴掌下來,臉上立刻火辣辣地燒了起來,隨著左臉慢慢腫脹,一股恥辱感油然而生。她側過了臉,將嘴裡的腥甜味給咽了下去。徐進喝退他:“你打在她的臉上,弄得好像我是在嚴刑逼供一般。”頓了頓,他嗬的一笑,“要打,就得打在看不見的地方。”徐進揮一揮手,旁邊的人遞過來一盒銀針,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點點銀光。“這針啊,紮到身上去,就一個紅點,旁人也看不見,一針倒是也不礙事,就是全身上下都紮成個窟窿的時候,睡也睡不好,站也站不穩,可真是難受得很呢。”明晃晃的銀針在安鈞寧麵前晃了晃,她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卻被身側的人死死按住。徐進的眼中沒有一絲溫度:“認罪麼?”安鈞寧咬著牙關,死死不開口,徐進也不囉嗦,直接將銀針紮進了她的大腿,他紮得很慢,似是很享受她臉上出現的痛苦神情,慢悠悠地將銀針刺進了一半,安鈞寧額上已經起了一層汗,但是一聲沒吭。徐進笑了笑:“沒想到還有點骨氣。”他將針扔給身側的獄史,掃了一眼安鈞寧:“什麼時候撐不住了,就吱一聲。”說罷,自己悠閒地靠在了案幾後,閉目養神了起來,身側的獄史將盒子中的針如數紮到了安鈞寧的身上,一共一百零一針,紮完了,也不見安鈞寧有一聲的求饒。他睜開眼,似是有些煩地揮了揮手:“算了,今日就到此為止吧。”獄史停下手,將地上的安鈞寧拖起來,如一灘爛泥般地扔回了牢房。安鈞寧在地上躺了片刻,而後站起來,慢慢走到了牢房裡的木板旁,蜷縮著身子睡了下來,身上的囚衣很是粗糙,加上剛剛受了傷,隻要稍稍一動,身上就一陣刺痛,像是被千萬隻螞蟻鑽進血肉,疼痛中又帶著一股癢意,她乾脆坐起來,抱著膝蓋靠在了牆邊。不知道流蘇與隱水現在在哪裡,鳳棲樓又怎麼樣了,而她,還有出去的可能嗎?安鈞寧微微閉上眼,腦海裡浮現了裴珩的臉,從昨天出事到現在,他一直都沒有消息,難道連他都認為,她是害死嵐夏的凶手?安鈞寧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澀澀發疼,特彆想有個人此時能過來陪自己說說話什麼的,但是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隻有旁邊老鼠窸窸窣窣的聲音。她靠在牆上,幾乎要沉沉睡去,突然,牢房的門又被打開了,她猛地睜開眼,戒備地縮到了牆角,以為又是徐進那個狗比,眯了眯眼,卻看見是飛盞站在外麵。她驚訝地張了張嘴,正要說話,飛盞轉身讓開,身後出現了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人,頎長的身形隱在昏暗的光線裡,雖然看不清,但是依舊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鎖在她的身上,讓她愣在了原地。裴珩。“你們先去外麵等著吧。”飛盞點點頭,與一旁的獄史一起出去了。安鈞寧怔怔看著他,到嘴邊的詢問轉了個彎被如數吞下,她撇了撇嘴角,鼻子一酸,不知為什麼心中湧上一股委屈,淚水順著臉頰滾了下來。裴珩看見她眼淚的那一刻,隻覺得喉嚨一滯,原本想好的說辭與端著的心態瞬間潰不成軍。他快步走過去,蹲在了她的麵前,見她頭發亂糟糟的貼在雙頰,忍不住輕聲喚了一聲:“小安。”安鈞寧抹著眼淚,哽咽了一下:“你怎麼來了?”安鈞寧放下手,露出了臉上微微的紅腫,裴珩喉結滾動,將心中的憤怒隱忍了下去,正準備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卻見安鈞寧將兩隻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突然露出一個開心的笑意,她伸手捧住了他的臉:“我不是在做夢吧?”之前在府裡雖然也是沒臉沒皮的模樣,但這還是第一次明目張膽地觸碰他,或許是因為如今已經是階下囚,她沒什麼好顧忌的了。見她又哭又笑的模樣,裴珩覺得自己好像也逐漸失去了自我,褪去裴相的身份,他隻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裴珩。抹去她的眼淚,他伸手握住她的手:“那你能感覺到溫度嗎?”安鈞寧點點頭:“能,但是有點涼。”她一臉認真的模樣,明明他是心疼的,卻又有些忍不住想笑,見她一雙浸滿淚的大眼睛,他似是歎了一口氣,然後微微閉上眼,將唇覆了過去,安鈞寧下意識地退了一下,後腦勺卻被裴珩緊緊扣住,就這般毫無預兆的,他貼上了她的雙唇。安鈞寧睜大雙眼,有短暫的眩暈,裴珩片刻後就離開了她的唇,見她呆呆的樣子,他皺眉道:“怎麼不說話?”安鈞寧眨了眨眼,回過神來,有些猶豫道:“太短了……我沒太感覺到溫度……”她終於又有了點正常的模樣,裴珩捏著她的下巴,在昏暗的光線下,她的臉頰有些發紅,竊喜的模樣看起來有點像偷吃的小狐狸。裴珩心中一動,眼中閃過一絲憐愛,閉上眼重新吻了過來,安鈞寧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沉浸在他無邊的溫柔裡。他的身上帶著熟悉的檀香味,讓她迷失方向又無比心安,仿若回到了在馬車的那日,他的牙齒碾過她的雙唇,帶著一點輕輕地撕咬,安鈞寧微微張開唇,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裴珩慢慢放開她:“還在做夢嗎?”安鈞寧原本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粉嫩的紅色,她深深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搖了搖頭,而後似是想到什麼,她有些不舍得捧著他的臉:“裴珩,就算是死了,我也會記得現在的你的。”裴珩將她額前淩亂的頭發理了理:“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你相信嵐夏身上的毒不是我下的?”“我相信此事與你無關,你隻是一顆棋子。”而設置這場棋局的人,已經喪失了人性。安鈞寧怔怔看著他,雖然不知道究竟卷進什麼事中,但是他相信她,對她而言,是莫大的安慰了。裴珩鬆開她,問道:“小安,我問你,當日嵐夏去找你,可有什麼反常?”“她來找我就很反常了吧?”安鈞寧眨了眨眼,仔細想了一下,“說起來,她提及與你成親的事,但是那天心情好像不是特彆好……”裴珩沉默了片刻,而後道:“那她可說過,出宮之後,要去哪裡?”安鈞寧搖搖頭:“沒有。”安鈞寧抱著他,突然道:“那個,你喜歡我嗎?”裴珩沒料到她會突然問這個,他轉過頭,有些不自然地道:“怎麼了?”見他似是不好意思,安鈞寧不禁有些得意,她撇了撇嘴:“沒怎麼,就是聽嵐夏的意思,好像知道你喜歡我,所以是不是嘛?”裴珩轉過頭看著她:“嵐夏知道我喜……喜歡你?”安鈞寧點頭,而後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可是你要是喜歡我,為什麼會同意和嵐夏成親呢?”裴珩胸中一頓,他低下頭,將下巴抵在她的腦袋上,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他斂下目光:“是我錯了。”他錯了,他以為心中的恨蓋過了愛,可是安鈞寧是無辜的,成為誰的女兒她無法選擇,他不應該將恨延續到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