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嬪捂著鼻子,咳嗽了幾聲,身邊的宮女上前厲聲道:“好你個賤婢,不知道芸嬪娘娘有哮喘,一碰貓毛就犯疾嗎,如今娘娘身懷龍子,你竟然還敢送這畜生過來!”安鈞寧僵在原地,蒙圈了,本來以為頂多是受兩個巴掌,反正她皮糙肉厚扛得住,沒想到現在上升到身家性命了。情急之下,她蹬著腿大聲呼救:“救命啊,芸嬪娘娘,奴婢就算是有千般不是,您要是想處置奴婢,也得先問問嵐夏公主啊!”芸嬪慢慢捂住鼻子手:“慢。”安鈞寧停住嚎叫,驚喜地看著她——這是有救了?芸嬪皺了皺眉,指了指地上孤零零的貓:“把這畜生也拿出去,一起活埋了。”這女人簡直是魔鬼!身邊剛剛趾高氣揚的宮女走出來,拎起籠子甩了過來,一隻雪白的毛球帶著籠子從半空中飛到了臉上,而後跌到了她的懷裡,砸得她差點吐出一口老血,安鈞寧不死心地繼續嚎起來:“娘娘,冤枉啊!”終於知道為什麼宮裡那些受罰的太監宮女都喜歡說這句話了,完全是本能反應,不自覺地就說出來了。嚎了半天也不見芸嬪的眉頭皺一下,正當安鈞寧以為自己的小命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裡的時候,忽然傳來了一聲尖細的嗓音:“太子殿下到。”拖住她的兩人頓了一下,趕緊躬身行大禮,但是二人的雙手還是不動聲色地按住了她。趴在地上,安鈞寧稍稍抬起頭,在她驚訝的目光中,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眉目精致,膚若凝脂,最搶眼的,莫過於那雙永遠沒有起伏的死魚眼。沒想到深宮之中還能遇故人,安鈞寧下意識地大喊了一聲:“小青竹!”喊過之後,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少年還是那個少年,不過此時身著杏黃色的緞袍,墨發被素色羊脂玉簪束起,腳踏白底繡金的黒靴,身邊恭恭敬敬地跟著一個老太監,身後更是緊隨一群隨從,陣勢十分浩大。少年回過頭,目光瞥過安鈞寧瞪大的雙眼,淡淡道:“喲,又見麵了。”旁邊兩個按住她的太監麵麵相覷,趕緊鬆開了手,安鈞寧如獲大赦,剛剛鬆了口氣,卻見丫又道:“不用放,繼續押著吧。”四隻手又重新將她架住了。安鈞寧抬起眼看著少年,覺得他有點幸災樂禍,因為他雖然嘴上沒笑,但是眼睛在笑。見麵第一天起,貌似就在變著法地欺負她,你也是魔鬼嗎?對於李弋突然的到來,芸嬪十分意外,在宮女的攙扶下站起身,她走出殿外,朝著李弋稍稍行了個禮:“太子殿下今日怎麼有空,到嬪妾這裡來了?”李弋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本宮今日來,是找你要一個人。”聞言,芸嬪臉上有些訕訕的:“不知太子殿下要何人?”掃了一眼一旁被架住的安鈞寧,李弋伸手指了指她:“正被你押著呢。”四周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了安鈞寧身上,她尷尬一笑,低頭看著懷中的貓,開始裝死。芸嬪看著李弋,臉色有些難看:“殿下要人,嬪妾自是不敢不放,但是這個奴婢明知嬪妾有哮踹對貓過敏,還帶來了一隻貓,如今嬪妾身懷龍子,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怕是鬨到皇上那裡……也不好說啊。”這芸嬪果然不是個好拿捏的主,拿皇上來壓他,安鈞寧癱在地上看著二人之間火光四濺,已經顧不得驚訝李弋竟是太子的事實了,隻求他拿出點魄力,趕緊救自己於水深火熱。聽完芸嬪的話,李弋略略思索了一下,目光落在一旁慘兮兮的安鈞寧身上,他點了點頭:“聽你這樣說,確實是這奴婢做得不妥,要殺要剮,便隨你吧。”安鈞寧掏了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李弋揮了揮手,轉過身帶著一群人,似乎真的是要打道回府的樣子,安鈞寧徹底驚了。這麼大陣仗的過來,就是為了顯擺一下?“本宮回去,得跟裴相說下,他的丫鬟本宮是救不了了……”李弋說得風輕雲淡,但是一個字不落地傳到了芸嬪的耳中,她睜大眼睛:“太子留步。”李弋懶洋洋地轉過頭,看見芸嬪露出一絲尷尬的笑:“這奴婢,不是嵐夏公主的人麼,怎麼與裴相扯上乾係了?”雖然身在後宮,但是這位年輕的裴相她也是有耳聞,在朝在野,恐怕沒有誰更能讓皇上如此器重,據說也是謫仙般的人物,怎麼就跟……目光移到地上灰頭土臉的安鈞寧臉上,芸嬪的臉色有點難看。“芸嬪不知?”李弋轉過頭,臉上的驚訝恰到好處,“這奴婢本就是裴相身邊的丫鬟,嵐夏公主一時興起將她給帶到宮裡來了,裴相此刻正著急呢。”嵐夏任性妄為的性子宮裡人人皆知,要說直接從裴府中帶走人,也不是不可能,她原本以為此人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宮女,就算得罪了嵐夏公主,自己也有皇上撐腰,但是如今涉及到權傾朝野的當朝丞相,她猶豫了。不知此女是何人的境況下,她還是不能輕舉妄動。芸嬪也是懂分寸的人,見李弋親自過來要人,大約也相信她與裴珩關係匪淺,便淡淡一笑,吩咐身邊的人放了安鈞寧:“我說這奴婢怎麼不知道本宮對貓過敏,仔細一瞧,也是麵生得很,原來竟是裴相的人。”抱著貓慢慢站起身,安鈞寧看著麵前翻臉堪比翻書的芸嬪,不自覺地朝李弋身後跨了一步。李弋一臉無辜地看著她:“那本宮可以帶人走了嗎?”“殿下哪裡的話。”芸嬪笑得落落大方,仿佛剛剛要弄死她的人不是她,“既是裴相身邊的人,那嬪妾自不能擅自處置,這人,殿下就帶回去吧。”李弋摸著自己的食指,目光淡淡:“芸嬪可不要勉強。”“不勉強。”芸嬪臉上雖然是笑的,但是看眼神像是要吃人。李弋點點頭,轉頭突然看向安鈞寧,故作驚訝道:“你額頭怎麼腫了?”說罷看向一旁的芸嬪,“是被人打了?”他一提醒,安鈞寧這才感到額頭有些疼,她捂住額頭,支支吾吾道:“沒,沒事。”但是李弋絲毫沒有要走的樣子,他目光掃過芸嬪,眼中帶著質問,半晌,芸嬪身邊的宮女站出來,躬身道:“太子殿下息怒,如今娘娘身子貴重,奴婢也是怕這隻貓驚擾了芸嬪娘娘,便將貓扔了出去,想必是不小心碰到姑娘了。”安鈞寧也摸著額頭打圓場:“這點小傷,不要緊的。”李弋勾起唇角,似是淡淡笑了一下,而後抬起頭,示意了一下一旁的公公,公公慢慢踱步過去,到那宮女的麵前,突然揚起手,狠狠給了她一巴掌。清脆的響聲聽得安鈞寧一愣,她抬頭,驚訝地看向李弋,隻見他微微撩起袖子,對著臉色發青的芸嬪淡淡道:“這一巴掌,算是給裴相一個交代,他好好的一個人進了宮,被你打成這樣,豈是你身邊一個奴婢說句不小心就算了?”原來這家夥是真的腹黑。芸嬪抬起眼,咬著牙道:“殿下不要欺人過甚。”李弋負手淡淡掃了她一眼,而後略過目光,看著安鈞寧道:“喂,發什麼愣,走了。”“好……好的。”安鈞寧回過神,趕緊低著頭跟在李弋身後,雖然是背對著芸嬪,可是也能感覺到針紮般的目光落在她的脊背上。都說後宮殺人不見血,果然是真的,她這輩子都不想踏進這裡了,她要回裴府,要找裴珩!一群人剛剛踏出芸芷宮,便迎麵撞見了風風火火趕過來的嵐夏,見李弋帶著安鈞寧出來,頓時愣在了原地,她指著安鈞寧:“老九,你認識她?”李弋抬眼看了下她,沒有回答,反而是沉下眼:“你在宮中沒事,把裴府的人綁過來乾嘛?”嵐夏的臉白了白,她瞪了李弋一眼:“你管我。”“你又不是不知道芸嬪是什麼樣的人麼,今日我要是來晚了,她今天可能就跟貓葬在一塊了。”李弋話語中隱隱有不悅,嵐夏下意識地轉過頭看了一眼安鈞寧,見她額頭上有淤青,臉色閃過一絲不自然。“好個芸嬪,竟敢動本公主的人!”說著,撩著袖子就要進芸芷宮,被李弋伸手攔下了。“本宮已經教訓她了,你就彆進去添亂了。”嵐夏臉上站在原地,慢慢平複了下情緒,她雙手叉腰看著李弋:“老九你現在可真行,講話一套一套的,明明就是個小孩子,還敢教訓皇姐。”李弋翻著一雙死魚眼看著她:“你智商自十歲之後就沒長過,還自詡皇姐。”安鈞寧在一旁點頭,這倒是實話。嵐夏生氣不過,伸手要擰他的臉,卻被李弋側身躲過,他正了正衣襟,朗聲道:“彆鬨了,太傅還在我殿內等候。”嵐夏停下動作:“子書哥哥,他來宮裡了?”話剛出口,她下意識地盯住了安鈞寧,盯得她身上發毛,“難道是來找她的?”李弋沒理她,轉過頭看向了一旁的安鈞寧:“快走吧,壽桃仙人。”壽,壽桃仙人?是說她的麼?!一行人趕回東宮的時候,裴珩正端坐在殿內,神情淡然地喝著茶,悠閒的樣子實在是讓安鈞寧懷疑李弋口中的“焦急”和“等待”。見李弋回來,他站起身,目光先是落在了安鈞寧的臉上,而後移開,看向了她身後的嵐夏。嵐夏沉不住氣,撥開李弋站到了裴珩的麵前:“子書哥哥,你是來找小安的嗎?”因為考慮到人是她不經他同意就強行帶走的,嵐夏口氣略略有些虛,本來是想跟他道個歉的,但是一想到平日裡誰都不看的裴珩,居然會為了一個丫鬟牽腸掛肚,她就覺得一肚子的委屈與怒氣。裴珩點頭:“是。”在嵐夏驚訝的目光中,他平靜一笑,“小安是一位故人托我照顧的,我既受人所托,就應履行承諾。”嵐夏看著他,眼中有狐疑:“就這樣?”“是。”裴珩平靜地看著她,“本閣府中的任何一個人,本閣都應該對他負責,希望公主下次不要擅自帶走我府中的人,若是公主看上哪個下人了,跟本閣說一聲便是。”嵐夏抬起頭,眼中的委屈與不甘慢慢消散,她抬起頭驚喜地看著他,半晌,試探道:“那,若是我要她呢?”手指指向安鈞寧,嵐夏期待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