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遇襲(1 / 1)

一世安寧 萌二 1521 字 3天前

自小,他便很喜歡雲寧宮後院的一棵槐樹,相比其他妃子院裡貴氣的牡丹和香得刺鼻的桂花,槐樹的花花瓣小小的,像是落了一場白雪綴在枝頭,他就坐在樹下蕩秋千,看母親身著緋羅蹙金刺五鳳吉服,坐在殿前眉目溫柔地看著他,然後親手給他做一盤桃酥餅。他聽說那是他的父皇知道母親喜歡槐樹,特地從宮外移植過來的,自己親手栽培,又命宮人好生照料,就為了博母親一笑,可是等到槐樹開滿槐花的時候,他的父皇突然不來了。後來他聽說,他去了趙貴妃的宮裡,因為貴妃喜歡吃荔枝,他為她千裡迢迢運來了荔枝樹。那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他的父皇對母親的寵愛不是唯一的。那一夜,他怕母親憂傷,偷偷在袖子裡塞了兩個桃花酥,遞到母親麵前:“母後不要難過,有緒兒在呢。”那張如梨花般不染纖塵的臉,淌過一絲溫柔的笑意,她搖搖頭:“有緒兒在,母後怎麼會難過呢。”聽到母親誰不難過,他總算是心安了,將頭靠在母親的懷裡,他閉上眼咬了一口桃花酥,很甜,與此同時,一滴冰涼落在他的唇邊,帶著苦澀的鹹味……“母親……”躺在床上的少年緩緩呢喃出聲,因為徹夜的高燒,原本白皙的麵色變得有些蠟黃,嘴唇也因為乾裂澀澀發疼。“醒了醒了。”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前的是一張跟他洗腳的盆差不多大的圓臉,不同的是,他洗腳的盆是銀的,這張臉是黑的。李弋皺了皺眉,伸手使出全身的力氣推開黑胖子司宇,支起身子緩緩坐了起來。他扶著額頭:“這是哪?”搖搖欲墜的床,破破爛爛的房,抬起頭,還能看到湛藍的天空,這樣的破地方,也很應景地坐著一群同樣破破爛爛的人,比起城內的難民,這些人骨瘦嶙峋,臉上漂浮著一層病態,渾身發出刺鼻的氣味,這是他第一次身處這樣的環境中,捂住鼻子,差點吐了出來。司宇“咚”的一聲坐下來,震得原本就破的床板“吱吖”一聲,裂了。他不顧二人可能有床榻人倒的危險,給李弋遞過去了一碗水:“城外的難民營。”李弋捧著碗,慢吞吞喝了一口:“靳王在城外建的房子也不怎麼樣。”“這地方可不是靳王建的。”司宇一臉的嗤之以鼻,“這些都是被驅趕的難民,無處可待,才在這破地方暫時落腳。”李弋愣住了:“靳王不是要行安撫之策,為何要驅趕難民?”司宇看著李弋,歎了口氣:“難民數量眾多,全部安頓好,得費多少人力財力,況且路途遙遠,許多人生出病,這不,靳王說有瘟疫呢,就趕緊暗搓搓地鎖城,將這些難民關在城外自生自滅。”李弋端著水,忽然就有些喝不下去,他皺著眉:“但是也不能放任不管啊,就沒人反抗嗎?”“當然有。”司宇挪了挪屁股,湊近李弋,露出一個神秘的笑意,“這不都被處死了,屍體沒處放,挖個坑一起燒了。”李弋突然想起了前天晚上拍裂了的頭骨,忍不住看了下自己的手掌,突然也覺得有些滾燙。這些無處可去的難民,有的還是年幼的孩子,躺在母親的懷中,奄奄一息不知生死。李弋的目光落在門口熟睡在母親懷中的小女孩臉上,怔怔看了半晌,或許是察覺到有人在盯著她,母親懷中的孩子突然睜開了眼睛,蠟黃的臉上有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見李弋愣愣看著他,突然衝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意。他覺得心中一顫,握著碗的手猛然用力,指尖泛著淡淡的白色。將碗遞給一旁的司宇,他沉吟片刻,緩聲道:“這些人,不能白死。”“大雪蘭,附生植物……性喜陰,忌陽光直射,喜濕潤……”安鈞寧捧著一本養華寶典,逐字逐句地重新溫習一遍大雪蘭的養殖方法,看得正起勁,身後突然走過來一個人。“你在乾嘛?”安鈞寧回過頭,看見一聲勁裝的飛盞雙手枕在腦後,一臉的慵懶。“你不是有秘密任務嗎?”安鈞寧睜大眼睛,“什麼時候回來的”“昨天晚上。”飛盞過來,抽過她手中的書,掃了兩眼後,淡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為了討好公子,你可真是不遺餘力。”“要你管!”安鈞寧搶回書,氣鼓鼓的小臉上有些發燙,她看向裴珩房間的方向,突然想起,今天一天,他似乎都沒出門。端著銀耳蓮子羹,安鈞寧敲了敲裴珩的房門,得到回應後,她推進走了進去,裴珩坐在案前,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衣服,麵色疲倦,眼神糾結,臉上是少見的憂鬱。小心翼翼地將碗放在他的麵前,安鈞寧咬著手指,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裴相,你是不是在想難民的事?”裴珩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安鈞寧抱著托盤,有些緊張:“我是猜的啊,畢竟,也隻有國事才能讓您這麼上心了。”“如今難民之事基本塵埃落定,我有什麼擔憂的。”將銀耳蓮子羹端起來,裴珩用勺子攪拌了兩下,嘗了一口。味甜,入口即化。“我是覺得吧……”安鈞寧偷偷看了一眼裴珩,見他沒有說話,繼續道,“我都覺得不對勁了,您怎麼可能沒有發覺呢。”既說明了情況,又不動聲色地拍了他的馬屁,簡直是一箭雙雕。但是裴珩看都沒看她一眼:“你想多了,我有個朋友流離失所,心中擔憂罷了。”裴相的朋友,流離失所?安鈞寧眨巴著自己的大眼睛,思考這句話究竟有幾分的可信度,畢竟,裴相應該不能有這樣落魄的朋友吧。遠在城外的李弋,捧著缺了一個口的破碗,狠狠打了一個噴嚏。他望著沉在碗底的幾顆沙子,又轉頭看著一旁煮粥的司宇,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你不是說,城外有瘟疫……”他身子骨弱,呆在這裡久了,是不是會被傳染上,聽說瘟疫是沒法救的,他可不能就這樣冤枉地死了。司宇頭都沒抬:“是啊。”李弋的手不動聲色地抖了一下,頓時覺得腳底發麻,全身的每個毛孔似乎都向外散發著病菌,口乾舌燥,連手掌都開始發癢。“那你在這裡呆了幾天,有沒有覺得不適?”司宇抬起頭,問他。“以前覺得沒有,剛剛有了。”“那就是了。”司宇站起身,神神秘秘地一笑,“你說既然是有瘟疫,咱倆為什麼現在都沒事?”李弋眼睛緩緩睜大,他看著司宇:“你是說?”“對。”司宇看著他,嘴角微微勾起,“沒有瘟疫,這裡等死的,都是普通的難民。”靳王廣開糧倉賑濟災民的消息傳開之後,城外的難民紛紛都湧入城中,但是在第二日,便城門大關,守衛說城裡難民太多,讓他們在城外安頓,說是安頓,卻沒有任何人過問,放任他們餓死凍死,逼得急了,大家聯合起來想撞開城門,換來的卻是殺戮,屍首挖了坑,燒了一天一夜,第二日,開始流傳城外有瘟疫。李弋坐在原地,看著司宇寬厚的嘴唇一張一合,不緊不慢地說出城外的真相,末了,他拿起李弋放下的破碗,在一鍋米湯裡撈出了幾粒米:“所以說,你不用擔心得病,死不了。”拿過碗,他低頭喝了一口,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如果說,我有辦法能救你們呢?”裴珩教過他不少大道理,說得最多的,便是民心。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民意是這個國家穩定的根基,也是擊破強權最好的武器。適逢天災,民不聊生,流離失所,無奈之下背井離鄉。聞天降聖恩,開倉濟民,豈料城門大閉,無人問津,餓殍遍地,聞之落淚,見者傷心。望皇天在上,顧而憐之,救民於水火之中。落款添上時間,李弋拿著黑漆漆的木炭,胡亂抹了一把臉,左右看了兩下,拿給了司宇。“讓難民們都簽上字。”司宇睜著自己的小眼睛,看著他:“怎麼簽,這木炭還是我的珍藏,你劃拉兩下就沒了。”李弋皺起眉頭,眸子裡仿佛落下了北極星,亮,又冷。他咬著泛白的下唇,沉聲道:“沒有筆,就用血,讓當朝的天子看看,他的子民正受到奸人的迫害,正在生死的邊緣掙紮,可是他卻一無所知!”司宇將懷裡的破布小心卷好,望著一旁神色冷峻的李弋,緩緩道:“小哥,雖然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但是總覺得你想得太天真了。”李弋轉過頭,看著他的眉頭微微蹙起來。司宇嘿嘿一笑:“你就沒想過,難民是不是信任你,你自己怎麼進城,還有……”司宇頓了頓,目光突然斂下來,“你會不會被人盯上,有生命危險?”不知道是不是他說的話太瘮人了,李弋突然覺得四周好像真的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還越來越近……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