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著砰砰跳的小心臟,安鈞寧又是緊張又是害怕,眼神閃閃躲躲,成功演繹出了“鬼鬼祟祟”四字的精髓。私心想著若是自己真立下了什麼不得了的功勞,那不得成了大英雄,在裴珩麵前也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到時候愛情事業雙豐收,再也不用生活在流蘇的淫威之下了……想遠了。安鈞寧咳嗽了一聲,一本正經地對小男孩道:“將你這幾日吃的食物,給裴相看看。”小男孩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從身後掏出了一團黑乎乎的玩意。雖然碎成了渣,但是安鈞寧一眼就看出了這熟悉的配方,順便飄散著熟悉的臭味,這是……她做的臭豆腐。安鈞寧拿著衣服的手,瞪大眼睛,看了半晌,才慢慢地將眼神從臭豆腐上移到了裴珩的臉上。他很平靜,隻是深深看了一眼安鈞寧:“靳王愛民,將自己喜歡的食物給了百姓,隻是不是所有人都愛這獨特的味道。”聽著意思,好像是說這一切都是她臭豆腐的鍋?安鈞寧摸了摸鼻子,訕笑了兩聲:“誤會,都是誤會……”裴珩兩隻狹長的眼睛靜靜盯著她,安鈞寧臉都笑僵了,依舊沒見他順勢嘰歪兩聲。靠,連個台階都不給她下!安鈞寧臉皮再厚也笑不出來了,她一把摟過小男孩,轉過頭,不動聲色地勒住了小男孩的脖子:“小弟弟,我帶你去領些粥飯什麼的。”在安鈞寧的淫威之下,小男孩被迫點了點頭,二人轉了個身,一離開裴珩的目光,她立刻鬆開小男孩的脖子,腦袋頂著牆壁,無限憂傷。小男孩在一旁將臭豆腐揉得稀碎:“我說,你是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安鈞寧狐疑地轉過頭,以為自己聽錯了:“啥?”“我說,癩蛤蟆,想吃,那啥,天鵝。”小男孩擠眉弄眼,說到“癩蛤蟆”時,伸手指向了安鈞寧,到“天鵝”二字,指了指外麵的裴珩。安鈞寧差點被氣笑了,她向小男孩逼近兩步,叉著腰教訓他:“你一個小鬼懂什麼,你什麼都不懂,就拿這個臭豆腐來說吧……”安鈞寧拉著小男孩手中的豆腐渣,怒從心起,“這麼好的東西,靳王自己從牙縫裡摳出來的,你竟然嫌棄,等這裡的難民越來越多,糧食緊張,你豆腐渣都沒得吃!”小男孩靜靜地看著她,微微一笑:“那你失望了,這裡的難民隻減不增,我是餓不死的。”正在氣頭上的安鈞寧愣了一下,她皺起好看的眉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確定?”靳王行安撫之策還不到十天的時間,湖廣水災還未完全控製,兩地的總督治理與安撫兩邊忙得焦頭爛額,大批難民流離失所,投靠京城,如今安撫重任交於靳王,應該是廣開城門,更多的難民湧入京城尋求庇護,怎麼會出現隻減不增的情況?“你在這裡多久了?”安鈞寧語氣軟下來,坐在了小男孩旁邊。“大半個月了吧。”小男孩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那……這裡的難民一直都是這麼多?”“你是不是傻。”小男孩抬起頭,居然鄙視地看了一眼她,“剛來的幾天沒人管,每天都有很多新的難民過來,不過現在好了,自從靳王來了,這裡的難民就沒增加過了。”“可是……”安鈞寧不知道怎麼解釋,“那也不應該一直都是這麼多人啊。”“那我怎麼知道。”小男孩白了她一眼,而後嫌棄地站起身,鑽進了一旁的帳篷裡。留在安鈞寧坐在灰撲撲的帳篷前,難得陷入了沉思。怎麼想,都覺得有點奇怪……這種朝廷上的事,憑她是想不清的,安鈞寧望著遠處那抹清淡的身影,又看了看身邊黑乎乎的豆腐渣,心一橫,拍了拍屁股站起來。安鈞寧挪著步子,剛剛在裴珩身邊站穩,就見李嵐清負手走過來,臉上憂國憂民的惆悵溢於言表:“天災難躲,可是見這麼多百姓流離失所,本王著實難過。”安鈞寧心裡“咯噔”一聲,又慢吞吞地站到了一旁。不管了不管了,她一個做臭豆腐的,管不了什麼國家大事。京城看了一番之後,天色已經有些晚了,李嵐清建議裴珩一起去鳳棲樓,以慰藉這一天的辛勞。安鈞寧正跟在後麵下馬車,一聽到“鳳棲樓”三個字,腳下一個打滑,眾目睽睽之下,摔在了裴珩的腳下,成功引起了眾人的注意。裴珩靜靜地盯著她看了三秒,然後不動聲色地挪過了步伐,離得遠了一些。嗬,簡直是禽獸。安鈞寧不動聲色地爬起來,無視四周異樣的眼光,向裴珩鞠躬行禮:“裴相,奴婢身體有些不適,不知能不能先行回府。”按理說自己一個丫鬟,哪怕自己半身不遂了也得給裴珩伺候好了,哪有自行回去的道理,但是現在是要去鳳棲樓……鳳棲樓啊,要是被流蘇看見了,不得給她皮都扒了一層。再說,裴相您端著謙謙如玉的形象,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拒絕吧。這邊安鈞寧的算盤打得挺好,隻是裴珩微微一笑:“不行。”……安鈞寧這邊慷慨就義的表情還未擺出來,那邊裴珩朝著李嵐清一拱手:“謝靳王盛情,隻是如今水災未平,城中富貴紛紛為國開倉解憂,本閣著實沒有心情聽琴瑟之音,望靳王見諒。”安鈞寧站在一旁聽了他一大段的客套話,提煉出了中心思想——裴珩要與她一起回去。李嵐清神色微動,欠身道:“是本王欠考慮了,此時確實不是聽曲的時候。”繞了一周,又從危險的邊緣回來了,安鈞寧心中竊喜,正準備重新爬回馬車,卻見裴珩望著前方,道:“此處離本閣府中很近,靳王就不必送了,我與小安步行回去吧。”於是,在眾人的注目下,安鈞寧又尷尬地將準備上車的身子挪了下來。向李嵐清一步三回頭地告彆後,安鈞寧懸在嗓子眼的心終於落回了胸膛。夜色微醺,初夏的晚風裡,帶著些清爽的葉香,安鈞寧望著裴珩被風微微吹動的墨發,心神也不禁有些蕩漾。裴珩突然頓住,他回過頭,看著安鈞寧,半張臉浸在月色裡,帶著一股異樣的神采:“剛剛你似乎有些緊張,是有什麼心事嗎?”安鈞寧轉了轉黑溜溜的眼珠,緩緩道:“見到這麼多的百姓流離失所,心情難免有些沉重。”裴珩看著她,稍稍彎下眼,嘴角難得露出一絲笑意:“撒謊。”安鈞寧愣了下,她搓著自己的雙手,亮晶晶的眸子落在他好看的臉上,猶豫了下,還是問了出來:“那個,裴相,我最近……是不是有哪裡惹你生氣了?”還是糾結飛盞的話,她擔心自己有什麼疏漏,更在意裴珩對她的態度。裴珩稍稍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安鈞寧蘋果般飽滿的雙頰暈上一層紅暈,兩隻大眼睛閃爍著不安的光芒,像隻迷茫的小鹿。裴珩悠悠負起手,裝作沉思的樣子:“嗯……這個,你確實要改進……”安鈞寧大驚:“改進什麼?”裴珩卻不再答,轉過身,他自己都沒察覺到,嘴角邊的笑意越發深了一些。安鈞寧不死心地追上來,探出腦袋在他麵前晃:“裴相,我認錯,我之前有幾次確實偷吃了您的夜宵,我以後不敢了。”難怪菜的分量總是少了,他低下頭,看著她繼續自我反省:“上次您更衣的時候,我也不該偷看……”裴珩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安鈞寧戳著手指,在旁邊垂著腦袋繼續道:“還有上次的《水墨蘭圖》,不是受了潮,而是被我給灑了水,墨給暈開了……”原來是她!裴珩站住腳步,嘴邊的笑意逐漸收了回來。安鈞寧繼續絮絮叨叨,半晌,她歪著腦袋,忽然抬起頭,看著他:“裴相,還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但說無妨。”他倒要看看,她究竟還闖了什麼禍。“就是……”安鈞寧臉色一下子有些凝重,她左右看了下,靠近他的耳邊,神神秘秘的將小男孩告訴她的事情說了出來。“我隻是向您訴說一下民情,可絕對沒有妄議朝廷要事的意思。”說完了,安鈞寧還不忘記表明自己作為一個良民的自知。裴珩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你在懷疑靳王?”“奴婢不敢!”安鈞寧猛地抬起頭,趕緊搖頭否認,“奴婢隻是……隻是見到靳王所到之處,無不一片讚頌之聲,心中崇拜,這不是提出一點小小的意見,以免有什麼誤會,壞了靳王的威名就不好了。”以前拿來拍流蘇馬屁的本領,現在可算是用上了。裴珩淡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半晌,又重新邁開了步伐:“我不過隨口一說,你彆緊張。”……“我才沒緊張,這不是怕您小題大做麼……”望著前麵那抹頎長的背影,安鈞寧小聲嘀咕了一句,一邊提著裙子追了上去。裴珩眼神微斂,臉色慢慢沉下來,剛剛安鈞寧的一番話回蕩在耳邊,讓他心中原本就存在的疑惑更加深了一些。或許,事情比想象中的要更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