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鬨市,魅影卻始終跟在他五步之後。他忽地一抬手,幾枚銀針便向魅影飛去。魅影用衣袖輕輕一揮,又追了上去。武當和錦衣衛的人也到了,他們將整條街都封鎖了起來。——不能再到處跑了。姬嬰終於落在巷子內一個水果攤前,停住了。那水果攤老板還沒明白過來好端端怎麼會從天上飛下來一個人,下一秒他的攤位就被人推了,水果撒了一地,再一抬頭那人已經不見了。小池始終緊緊跟著姬嬰,沒走多久,便遠遠傳來錦衣衛的聲音,“都不許動。”看樣子,錦衣衛打算挨個搜查了。姬嬰終於停下了腳步,回頭盯著小池,笑了一笑,然後慢慢地脫下了黑色外衫,露出了裡頭一件鵝黃的衣裙,又抬手理了理頭發,還從一旁賣簪子的貨攤上買了個銀簪戴在頭上,一副良家少女的模樣。“基本功還行。”小池看著他,絲毫沒有打理自己的意思。錦衣衛將街道圍了一圈。姬嬰冷聲,“能不能跑出去,各憑本事了。”小池笑道,“其實你可能猜錯了一件事。”看著她胸有成竹的笑容,姬嬰心中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小池接著道,“我根本就沒打算跑。”然後她回過頭衝不遠處的錦衣衛大喊一聲,“賊人在此!”立刻有幾個錦衣衛看見她,然後走了過來。小池指著姬嬰,“他就是魅影。”姬嬰冷笑一聲,也沒說話。其中一個錦衣衛皺了下眉頭,一臉不信,“你說這位姑娘?”小池白他一眼,“他是個男的,戴了人皮麵具。”錦衣衛這下愣住了,立刻將姬嬰圍了起來。姬嬰指了指小池,“她才是魅影。”錦衣衛又看了小池一眼,一臉懷疑:難道她也是個男的?這個世界這是怎麼了?是所有的男的都選擇在今天男扮女裝了嗎?姬嬰仿佛看出了這個錦衣衛心中所想,笑道,“她不是男的,因為魅影本身就是個女的。”小池不置可否。錦衣衛一臉迷茫,後來乾脆道,“你們倆都閉嘴,跟我們去見大人。”姬嬰看著小池,陰笑了一聲。唐昧正在巷口逐個排查,確認無誤才會放人出去,跟他一起坐在巷口的,是方才那個小池見過的江南山莊的少年。她和姬嬰一出現,那少年便一臉激動地看著他二人,“就是她們……”“寧致。”他身後的人年紀大一點,喊了他的名字,示意他克製。唐昧看了一眼他們二人,問寧致,“你可看清楚了?”寧致點頭,“方才我就是一路追著她們二人過來的。”小池詫異道,“小哥你在說什麼?我可從來沒見過你啊。”寧致一臉懷疑地看著她。方才雖然一閃而過,但是他分明清楚地看到了這姑娘的模樣。小池有些怯生生地說,“我一直在東街的巷口乞討,不知小哥是什麼時候見過我的?”“分明就是剛才。”寧致眉頭擰成川字,又仔細看了看她——樣貌是有點像,但穿的衣服跟剛才的姑娘似乎有些不太一樣,而且最重要的是,說話的聲音似乎也有些不太像。唐昧看他一臉糾結的樣子,問,“確定嗎?”寧致,“確……”終於還是搖頭,“再看看吧。”唐昧跟寧致一起坐在巷口,對著巷子內的人一個個認,確認沒問題的便放出去,如此一直查到即將宵禁,寧致憑著記憶指了五個有嫌疑的人。唐昧連夜升堂。其中三個人很快便被排除,因為她們的身份來曆清楚且手上沒有任何功夫。從這個角度看,放掉小池也沒什麼問題,但因為姬嬰和她互相攀咬,所以很快眾人便明白過來,問題定是出現在她們二人身上。小池說話語速飛快,又氣又急,指著姬嬰道,“真的是有個姑娘告訴我,隻要同你們指認這個人是魅影,就可以拿二十兩銀子,不然我才不來呢!”唐昧問,“誰告訴你的?”小池歪頭想了想道,“我不認識呀。她好像是神仙,會飛的。”眾人,“……”唐昧差點繃不住笑了,他在衣袖內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強行冷聲問,“你倒是聽她的話,也不怕有危險嗎?”“有錢拿啊。”小池一本正經,可憐兮兮道,“青天大老爺你不知道,我們這些叫花子平時吃不飽、穿不暖,那個神仙姑娘一出手就給了我二兩銀子。那可是二兩啊!”唐昧抽了抽嘴角。王朗忍不住問,“那姑娘的樣貌你看清楚了嗎?長什麼樣子?”小池飛快地點了點頭,“比我高一頭,比我白,比我好看。”王朗,“……,你可能畫出她的樣貌?”“會會。五哥說我畫的畫最好看了。”小池十分有信心。王朗示意人將紙筆遞給小池,小池洋洋灑灑揮筆一蹴而就,“諾,長這樣。”王朗接過來看,畫上女子整個臉的線條歪歪扭扭,鼻子突出,眼睛巨大,嘴巴又太小,整個五官扭成一團,極不協調。王朗撫額,無奈道,“等會兒請個畫師過來吧。”姬嬰沉默許久,終於冷笑一聲,在此刻開口道,“不必麻煩了,我有證據可以證明,她是魅影。”裴璟的眼皮動了一動,麵上始終沒有什麼表情。唐昧道,“哦?說來聽聽。”姬嬰嘴角露出一個笑容,然後活動身軀,整個人身體竟高了一截,手腳也長了幾分,身上穿的衣服明顯短了,甚至有些地方馬上便要撐破。裴璟喊了出來,“縮骨功?”姬嬰繼續抬手將發簪拔下來扔到地上,又緩緩伸手,揭掉了自己的麵具。“我是鬼門的姬嬰,所有見過我的人,都可以證明我的身份。”他回歸了自己本人的聲音。說完這句話,他看向了小池,小池卻絲毫不感覺緊張,隻是仍然站在原地,一副裝傻的樣子。蜀中鬼門,在座的人雖都曾聽聞,但他這一連串的動作也是將場上的人都嚇得有些呆,起碼王朗呆若木雞,愣了片刻才道,“你是男的?”姬嬰道,“是,我是為了抓魅影,才男扮女裝。”裴璟道,“即便真的證實你是姬嬰,你也未必不是魅影。”唐昧則皺眉,“你的身份我自會派人再去查,但鬼門的人,為什麼會摻和進這件事?”姬嬰笑了一聲,“因為我們鬼門跟魅影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本是來京中替門派采購一批藥材,沒想到剛好趕上京中大案發生,又聽聞是魅影的傑作,所以自然想將她捉拿歸案。”“有什麼仇?”姬嬰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江湖恩怨,大人不必深究。”唐昧冷笑,“不深究,如何知道你的話是真是假?”姬嬰心裡湧起一絲怒意,但仍按捺下來,道,“大約三年前,魅影去鬼門偷了我們的武功秘籍。”“當時她可殺了你們的人?”“沒有。”姬嬰冷冷,“魅影沒本事殺我們的人,隻能乾些偷雞摸狗的行當。”唐昧問,“你怎會知道這案子是魅影做的?”“坊間流傳,死去的三位大人腦後都中了繡花針,而那繡花針上的線頭同上元節時偷走錦衣衛腰牌的絲線,是一模一樣的。當然,這並不足以證明魅影是真的凶手。但我找了幾個朋友在京城尋找她的蹤跡,皇天不負有心人,終究是給我尋到了她的蹤跡。“我看她一連幾日在顧眉山大人家附近流連,便知道她下一個要對顧大人下手,所以提前將顧大人和他母親送走了。隻是因為我大部分時間都要盯著她,所以飯菜送的不是很勤,隻是剛能填飽肚子罷了。”唐昧問,“喔?這麼說,顧大人的命是你救的?”姬嬰,“是。”裴璟突然開口,“那我呢?”他隻問了這三個字便不再發言,隻是抬頭看著姬嬰,目光裡有一種疏離。裴璟中了他的毒針還能活下來,的確是頭一份。想來當時應該很快有人救了他,而他跟魅影的關係,又的確很是密切。姬嬰想了想,玩味一笑,“裴大人,不是魅影的情郎嗎?”王朗立刻怒道,“你胡說什麼?”裴璟不慌不忙,冷笑一聲,“喔?”姬嬰決意再添一把火,“我親眼看到,魅影姑娘在深夜進了大人的房間。”裴璟繼續,“喔?”唐昧轉頭,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裴璟。裴璟又問,“除了你親眼所見,可還有其他證據?”姬嬰冷笑道,“我早已想到大人會這麼問。魅影行事向來小心,同大人見麵往往又是在深夜,怎會輕易有其他證據?不過——”他指著小池,“江湖中人皆知,魅影走一個地方換一張臉,從未曾以真麵目示人。大人隻要派人揭開她的臉皮,一切便真相大白了。”王朗一怔,“她也戴了人皮麵具?”這麼看完全看不出來啊,人皮麵具現在已經這麼先進了嗎?姬嬰側頭,冷笑看著小池。小池一臉聽不懂地看著他,“大哥,你到底在說什麼?”姬嬰憤恨道,“我知道你演技向來不錯,想將殺人這個臟水潑在我身上。而且,方才追逐之間,我已經看到你將一直掛在腰間的銀笛子藏回了袖內,那笛子一定是件重要的證物,不然你也不會藏。”小池詫異抬袖摸了片刻,臉色驟然一變——她手裡真的摸到了什麼,看來是姬嬰提前準備好的。唐昧冷聲,“交出來吧。”小池一動不動。“怎麼,還要咱家找人出手嗎?”唐昧聲音越發冰冷。氣氛一時僵住了。無數道目光都落在小池身上,她身軀微微有些僵硬,過了好半晌,才從袖中掏出一根銀笛擺在眾人麵前,苦著一張臉道,“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分明不是我的東西。”看清她手上的銀笛,王朗一驚,向唐昧確認,“這是不是?”唐昧心中也不確定,隻好命人道,“呈上來。”二人拿著到手的銀笛跟卷宗上的花紋核對幾遍,方才確認徐晉屍體上的花紋同這個一模一樣。姬嬰道,“事到如今證據確鑿,我看你還如何抵賴。”他又添一把火,目露凶光,“大人若還是不信,可著人立刻拆下她臉上的人皮麵具。”裴璟終於慢慢地抬起眼皮。唐昧指了兩個錦衣衛,“你們倆去。”“慢著。”錦衣衛統領範沛道,“大人,此人輕功卓越又詭計多端,請大人將此屋的門窗鎖上,確保她無法逃脫。”無論魅影是他們二人誰,絕對不可以再讓他們逃掉了。“需要如此小心嗎?”王朗問,“這裡可是大理寺,而且還有這麼多高手。”姬嬰道,“大人忘了?她可是曾經從錦衣衛的重圍中逃走過。”“這……”王朗不知道話該如何接了。好在唐昧將話頭接了過去,“來人,封鎖門窗。”門外落了鎖,窗戶被訂好了木條,屋內外有數十個錦衣衛,無論是誰,都很難輕易從這個屋子裡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