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不理會他的問題,繼續道,“你十六歲參軍,投於當時的大同參將範升。範參將見你在戰場上殺敵勇猛,一手將你提拔起來。直至三年前韃靼進犯大同,範參將夜裡帶五百人前去偷襲,你本應帶兵接應,卻被秦熙所阻,致使範參將戰死在陰山,而你——則頂替了他參將的位置。”曹坤整個臉色陰沉下來,“你究竟是何人?”小池輕輕一笑,繼續道,“眾人皆以為大人乃是恩將仇報之輩,對大人所作所為向來不齒,但我卻知道,大人一直以來都忍辱負重在秦熙身邊,隻等著有一日可以將他扳倒,替範參將報仇。”她看著曹坤的神色,笑道,“你不必詫異,一年前大人在陰山負傷,救你的那個人是我。”曹坤驚愕道,“你說什麼?”小池微微一笑,“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曹大人,彆來無恙?”曹坤詫異道,“你……竟是女子?這怎麼可能?”一年前他在探路時被韃靼發現,幸而當時有個輕功極高的人路過,憑借著呼號的北風一路將他送到平安之地,等他想問對方的姓名時,對方的身形卻已經如鬼魅般飄走。擁有如此高的輕功之人——竟然是一個女子?小池微微收斂笑容道,“曹大人,時機已到,就看你要如何選了。”邵白石回來的時候,裴璟正用手撐著臉坐在桌邊睡覺,手裡拿著一本《戰國策》,看樣子似乎剛剛睡著的樣子。他上前推了推裴璟,“裴大人?”裴璟驀然睜開雙眼,看邵白石整個人邋裡邋遢,頭發一團糟糕似乎很久沒梳洗了的樣子,不覺身子向後仰了仰,道,“你回來了?似乎比你說的時辰晚了一刻。”邵白石哭喪道,“裴大人,我心裡隻寫了個大概時間啊,我可是一步都沒歇啊。”裴璟也不理會他的牢騷,淡淡道,“若是小池必定不會晚。”“那是,她也就輕功還拿得出手了。”邵白石哼了一聲。裴璟瞥他一眼,道,“如何?跟到那人了嗎?”“有我出手,還能拿不到嗎?”邵白石邀功一般將信遞給裴璟道,“你看,這是秦熙寫給韃靼小王子的信。”裴璟將信打開,見果真有秦熙的私人印鑒,便道,“那人呢?”邵白石打了個哈欠道,“我給綁起來交給幾個叫花子看著了,沒幾個月不放他回來。”他說完之後揮了揮手道,“信就交給你了,我去睡一會兒,不行了困死了。對了,小池呢?”裴璟麵無表情道,“她去總兵府了。”“你說什麼?”邵白石覺得自己頓時清醒了,他猛地一拍桌子道,“不是說好了等我回來一起去嗎?你這樣讓我怎麼跟、怎麼跟她師父交待?”裴璟抬頭道,“她說你輕功平平,跟進去也是壞她的事。”邵白石臉色一紅,惱道,“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裴璟道,“她扮成陸雙音的模樣進去了,暫時應該無恙。”他揉了揉腦袋,道,“這封信也有了,現在就隻盼著蕭世延快些到了。”又熬過一天,裴璟終於接到蕭世延的信,將於明天傍晚抵達大同。裴璟將陸雙音、邵白石都喚到房中,對陸雙音道,“我現在就告訴你,如何救你姐姐出來。”陸雙音這兩天正奇怪為何小池和裴榮都不見了蹤影,但卻始終無人告訴她。而消失了許久的邵白石又忽然出現,驀然令她覺得裴璟的身份的確有些詭異。她正在胡思亂想,便聽裴璟道,“明日傍晚你去城門等著寧夏總兵蕭世延,一旦他的儀仗到了,你便跪下來喊冤,將你們姐妹二人的冤屈仔細說給他。”裴璟將早已寫好的供狀從袖中取出遞給她,“這是狀子。”“寧夏總兵?”陸雙音大驚失色,“是那個打退過韃靼數次、令韃靼不敢再進犯寧夏的蕭總兵嗎?”裴璟直覺她的神色不太對,於是道,“不錯,有什麼問題嗎?”陸雙音搖頭,勉強笑道,“隻是沒想到他會來。”裴璟沉聲道,“他是來幫我的。但是聽起來——你似乎不希望他來幫我?”他目光銳利,仿佛蒼鷹一般盯著陸雙音,陸雙音不覺雙腿發顫,裴璟冷笑一聲,一把將邵白石腰間的劍抽了出來橫在她脖子上,“你有什麼瞞著我的?說!”陸雙音仰起頭道,“我並無事情再瞞著大人,我該說的都說了。”裴璟右手持劍,左手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舉到陸雙音麵前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兵牌。”陸雙音霍然一驚,裴璟繼續道,“我之前去的信裡,跟兵部尚書借了兵牌。有這樣兵牌在手裡,就是蕭世延來了也要聽我的。我手裡還有秦熙通敵的證據,你認為他還活得了幾天?”陸雙音終於忍不住顫抖起來,裴璟倏地用劍削下來她一縷頭發,高聲道,“你到底瞞了什麼?”陸雙音眼中閃過驚悚,她看著裴璟良久,終於道,“裴大人是正人君子,就算我不說,大人也不會真的殺死我的。”她嘲諷地一笑,道,“大人也不會對姐姐下手,因為她是無辜的,可是秦熙不是,他不是大人這種人。”她的眼淚滾落下來,“所以為了我姐姐,我是什麼都不會說的。這樣若是秦熙死了,她必定可以活下來;若是大人輸了,那她也有一線生機。”裴璟察覺到自己的手都在顫抖,他怒到了極點,道,“你怎麼能如此沒心沒肺?”陸雙音一笑道,“我現在隻有一個心願,就是救我姐姐出來,哪怕我死,我也要救她出來。”她臉色蒼白道,“我害死了她父親、害死了她的丈夫,我不能再害死她了。”裴璟漸漸平靜下來,邵白石一把將裴璟麵前的劍搶回來,喝道,“既然這樣我就先去牢裡殺了你姐姐。”他將手中的劍輕輕一揮,整張桌子邊裂成了整齊的四塊,他狠道,“我可不是裴大人,更不會憐香惜玉。”“不要!”陸雙音慌亂道,“不要——求求你——”邵白石冷聲道,“我數三下:三、二、一。”“不要。”陸雙音道,“我說,我說。”她在慌亂中反而鎮定了下來,道,“你不會去牢裡殺我姐姐的,你隻是嚇唬我罷了。”邵白石氣得咬牙咧嘴,又聽她道,“寧夏總兵要到了,你要真是闖進牢裡殺人,你自己也難逃一死。”邵白石氣得將劍向她甩去,隻看她微閉了雙眼,絲毫不躲,劍刃蹭著她的臉釘到了身後的牆上。“大人——”裴榮突然推門而入,擦了擦額頭上的喊,道,“大人,幸不辱命。”裴璟麵上一喜。陸雙音望去,隻見裴榮帶著幾個叫花子帶著一個婦女和一個男孩子進來,陸雙音一看,驚愕道,“嬸娘?這是什麼回事?”這婦人正是顧玉,男孩則是顧玉的兒子。顧眉仍心有餘悸道,“有官兵要殺我們,還好這幾位小兄弟救了我們母子。阿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陸雙音喃喃道,“怎麼……怎麼會如此?”她跌坐在地,聽裴璟冷聲道,“事到如今,你仍要寄希望於秦熙嗎?他若是真的想救你姐姐,又怎麼會派人去殺你姐姐的姨母?這分明是要殺人滅口,你還要執迷不悟嗎?”裴璟那日去牢中看完陸雙琴便命人留意了陸雙琴的姨母,隻是沒想到竟然這麼巧是顧玉。陸雙音掙紮良久,終於咬牙,抬頭望著邵白石道,“好,我說——秦熙要抓的人,其實是你。”邵白石一頭霧水,“我?他要抓我?”陸雙音道,“秦熙說裴大人不足掛齒,隻是身旁有位絕頂高手,功夫好輕功好,若是有會武之人接近裴大人立刻便會被發覺,所以他才派我來接近裴大人。”邵白石擰眉道,“你怎麼知道此人是我?”陸雙音理所當然道,“因為裴大人身邊並沒有其他人了,裴榮不會武功,大人的表妹也隻是個弱女……”裴璟打斷了她的話,“秦熙當日到底是為什麼要殺你?”陸雙音道,“這件事我跟大人所說並無半句虛言,所有來龍去脈都是真的。”“那麼——”裴璟道,“這些所有的事是秦熙要你如實告訴我的?”陸雙音點頭,“他說憑借大人的才智,必定會發現我和姐姐的身份,那時讓我不必隱瞞。”裴璟問,“他什麼時候跟你說的這句話?”陸雙音聽得不太清楚,問,“大人說什麼?”裴璟不耐煩道,“他是什麼時候跟你說讓你不必隱瞞的?”陸雙音道,“就在大人來找我的前兩日的樣子。”裴璟喃喃道,“前兩日?那就是流螢被抓的日子。”他不想再看到陸雙音,於是道,“裴榮,將陸夫人帶回去。”等裴榮將陸雙音帶走,裴璟才壓著聲音道,“他要抓的是小池!我竟親手把小池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