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雙音道，“不錯，他本來要殺的人是我。”她停頓了片刻，聲音有一種顫抖的沙啞，然而她極力平靜道，“他殺死姐夫之後，將阿姐認成了我，便嫁禍給阿姐。而阿姐為了保護我，被帶走之後一直都沒有聲張。”“那後來他是如何發現你的？”“後來他去牢裡見過阿姐一次，覺得不太對，又找到了我。他告訴我，隻要幫他辦好一件事，他就放了阿姐。”裴璟抬頭看著她，她慢慢道，“他讓我——接近引誘裴大人，向他彙報裴大人的行蹤。”“所以他刻意安排了破廟我們的相遇？”“不錯。”她道，“破廟是來大同的必經之路，我們在破廟附近等了兩天才等到大人。至於字條，的確是提前預備好的。”“那他有沒有說，為什麼要你留意我的行蹤？”裴璟的手輕扣桌麵，問道。陸雙音搖頭道，“他仿佛很仇視大人的樣子，而且連大人身邊有什麼人都要知曉。但是詳細的原因，民婦並不清楚。”裴榮從外頭進來，小聲道，“大人，該送陸夫人回去了。”陸雙音一把拉住陸雙琴的衣袖，乞求道，“大人，你說過你會幫我們的。”陸雙琴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放心，大人定會言而有信的，我出來的時間不短了，的確應該回去了。”陸雙音看著陸雙琴戴著帷幕離去，對裴璟道，“大人，不知我姐姐什麼時候能被救回來？”裴璟轉頭看著她，“那要看你有多配合了。”陸雙音跟著裴璟來到他家中，在裴璟的建議下，她這些日子都必須留在這裡營造她接近裴璟的假象。沒多久裴璟的表妹回來了，她有些尷尬地跟對方打了個招呼，裴璟的表妹小池卻似乎毫不介懷的樣子，衝她一笑，“陸夫人來了？”“你回來了？”裴璟指了指陸雙音，“她最近幾日住在你房裡，你看顧她一下。”小池也不問為什麼，隻道，“好。”裴璟則對她道，“你跟秦熙是怎麼認識的？”陸雙音一怔，“什麼？”裴璟道，“把你跟秦熙從相識到後來發生的事都講一遍給我，越細越好，可能會對案子有幫助。”陸雙音疑惑道，“從頭講起嗎？”裴璟頷首道，“對，從頭講起。”之後便是陸雙音一個人的聲音充滿了整個房間，裴璟從頭到尾都聽得十分認真，他的表妹似乎是覺得有些無聊，在房間裡四處來回走動，不時斟茶遞水。她沒有想到，之後這件事竟成了她的日常。每隔兩天，裴璟便要求她從頭到尾講一遍她跟秦熙之間發生的事情，而他的神情，每次都仿佛是第一次聽一般。今日已經是她第四次講了，她講完之後隻覺得口乾舌燥，一口喝完了一碗水道，“裴大人，不知道我還需要講幾次呢？”裴璟莞爾道，“今天就到這裡，早點休息吧。”小池帶著她回到屋內，屋裡香氣宜人，似是點了香，她也的確有些勞累，沒過多久便緩緩睡去了。夜色澄澈，裴璟臨窗站立，他望著對麵房間內燈下的身影，一直到昏黃的燈光熄滅，門“吱”地一聲輕輕打開，“陸雙音”走了出來。裴璟觀察著她的身形、步伐，都與真正的陸雙音並無差彆，她緩緩走到他身前，用陸雙音的聲音道，“裴大人。”裴璟伸手將她的臉抬起來，借著澄明的月光仔細觀察許久，才道，“的確是幾乎一模一樣，但是秦熙畢竟與她熟悉……”小池俏皮道，“我之前去牢中換陸雙琴的時候她都沒認出來我，你說是陸雙琴更了解陸雙音還是秦熙更了解陸雙音呢？”“那不一樣。”裴璟想了片刻，道，“秦熙跟陸雙音畢竟做過夫妻，有些事情，姐妹也許不知曉，但若是夫妻反而會知曉。”小池耳根一紅，嗔道，“大人胡說什麼呢？”裴璟麵上依然十分擔憂，“你真的要今晚過去嗎？”小池緩緩點頭，“多等一刻流螢便多一分危險，大人知道，流螢對我很重要。”裴璟點了點頭。小池繼續安慰他道，“蕭世延不是再有兩日便到大同了嗎？兩日之內，我不會被發現的。反倒是大人，秦熙是衝你來的，你要小心。”裴璟摸了摸她的頭，“邵白石明日就回來了，你放心罷。”小池頷首。裴璟低聲道，“你自己小心。”小池輕輕一點頭，也不再多言，便起身消失在月色裡。微風拂過，帶著黃土的氣息鋪麵而來，裴璟感覺到連風都帶了一絲溫暖的氣息，但他的心不知為何卻泛起一絲涼意。小池穿著陸雙音的衣服，來到總兵府的側門，按照慣常的約定敲門。門房似是已經睡下了，過了好久才來開門，看來人是她不覺怔道，“夫人怎麼這時候回來了？”“陸雙音”道，“有些急事，所以不得不來。大人呢？”那人有些尷尬道，“大人早歇了，夫人先進來休息吧，有什麼事明早再稟告大人也不遲。”“陸雙音”溫順道，“也好，也沒有那麼著急。”她沿途往陸雙音房內走去，側耳傾聽隻覺得整個總兵府上空似乎布滿了人手，起碼有十幾個。她在心裡計算著他們的內力和方位，卻並未發現足以跟邵白石抗衡之人。到達陸雙音的房間後，她熄燈睡下，一直到看管她的人打起了呼嚕，她才起身朝書房前花園的假山處走去。依她上次的經驗，一旦人進入這個假山向前走一陣子之後，假山的方位是移動的，但是若陸雙音所說的是實情，那這個假山極有可能連上下都是在移動的，隻不過因為機關過於精妙，她看不出來罷了。她憑著上次的記憶再次來到了枯竹林。整個竹林一片漆黑，隻有風吹著竹葉沙沙的聲音。黑暗中的枯竹林在月色下有一種詭異的可怕，她從懷中掏出一顆藥含進嘴裡，闖進了竹林。整個竹林看起來漫無邊際，但她卻知道竹林其實很小，漫無邊際隻不過是一種假象而已。竹林在暗夜裡鬼魅移動，她躡手躡腳地在竹林中來回穿梭，終於在不遠處看到了一點昏黃的燈光。她悄悄地潛了過去躲在陰影裡，聽到兩個人在說話。“你捉來的這個娃娃，還得藏在我的林子裡，她到底有什麼用？”她從縫隙裡看過去，說話的人是一個四十左右的精瘦男子，留了一把很長的黑胡子，小池內心霍然一驚，她一直以為來的不過是千機閣中的泛泛之輩，沒有想到這次來的人居然是千機閣閣主公孫信？公孫信的對麵是秦熙，他似乎不以為然，隻道，“她的用處妙著呢。”他似乎是有些不耐煩道，“你的新武器，什麼時候能做好？”公孫信嗤笑一聲，“你們做的武器去討好韃靼也就罷了，我公孫信的武器，豈能落入韃靼之手？秦公子，即便你是閣老的侄子，我也要告訴你——我公孫信不想做的事情，誰也勉強不了。”秦熙似乎有些憤然，但也不敢輕易得罪他，隻好笑道，“那是，您老的本事可是天底下獨一份的。再說了，我就是再傻也不會把新武器給韃靼啊，我是要拿來打他們的。”看來流螢就在這附近。小池小心翼翼地在暗夜中查探，因為是公孫信布置的竹林，她怕會有機關，所以隻能十分小心地行走。終於在竹林更深處的一個小屋裡找到了被綁著的流螢，然而她卻一動也不能動，甚至連說話都不能。房間裡布滿了上百根紅繩，紅繩上綁著數千個小鈴鐺，不要說是靠近她，往房間裡走一步都十分困難。她低低喊了一聲，“流螢。”流螢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一下子朝門外看來，她比了個手勢，低聲道，“你沒事吧？”流螢搖了搖頭，眼淚卻遏製不住地往下流。小池低聲道，“等我，我一定救你出去。”流螢便狠狠點了點頭。小池出了竹林，因曹坤的府邸離總兵府並不遠，她連夜又去見了曹坤一麵。曹坤聽到動靜拔刀起身，看到一張完全陌生的女子的臉，滿目陰森道，“你是何人？”小池用流螢的聲音同他講話，“參將大人不認識我了嗎？”曹坤對她的模仿能力感到駭然，又曾想自己當初竟喜歡上這樣一個人，一時隻覺得神色複雜道，“閣下前來所為何事？”小池道，“參將大人的父親為懷仁縣的農民，母親在參將六歲那年因病去世，之後你父親並未續弦，所以你是家中獨子。”曹坤警惕道，“你到底想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