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道，“真是令人大開眼界。”“不止如此。”張釋之沉默片刻，方道，“我懷疑，他還送了一些兵器給韃靼。”“你說什麼？”裴璟震驚道。張釋之道，“寧夏總兵蕭世延曾給我來過一封信，信裡說他收繳了一大批韃靼的兵器，看起來竟像是我們所鑄，他信裡問我是不是大同打了敗仗被韃靼收繳過去的。我當時告訴他我不知情，但其實這些兵器乃是韃靼人不費吹灰之力由秦熙送到他們手裡的。”裴璟咬牙道，“此事可有證據？”張釋之看了他一眼，看著小池搖頭道，“沒有。”“沒有？”邵白石皺眉，“那這些事情大人是如何得知？”張釋之歎息道，“我前後插進秦熙府中的人都送不出消息，所以我隻能往韃靼派人試了試，那個人給我傳回了消息，卻一直沒有確鑿的證據。他雖跟住了秦熙身邊與韃靼往來的密探，但是那人性子十分小心，他一直無從下手。所以我今天前來也是……”小池道，“你想讓給我去。”張釋之點頭，“沒錯。”小池思考片刻，側頭看著邵白石。邵白石朗聲道，“我？我可是要看著你的，畢竟秦熙府裡……”小池打斷他的話，“你沒有進過枯竹林，就算留下也幫不了我。”“不行。”“不行。”裴璟和邵白石異口同聲。裴璟率先道，“進秦熙府的事等寧夏總兵蕭世延來了之後再說。”小池看著他道，“我等不了了。”裴璟想問為什麼，便聽小池繼續道，“他抓走了流螢。”燈火仿佛瑟縮了一下，裴璟抬首凝視著小池，問，“曹坤說的？”小池點點頭，裴璟炙熱的目光盯在她身上，她卻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輕輕點了一下頭，道，“我有個主意，雖不能保證萬無一失，但卻可以一試。”裴璟問，“曹坤的話可信嗎？”小池輕輕點頭，她不敢再看裴璟，隻是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空酒囊。裴璟撩起衣擺坐下，道，“說說你的主意。”***“陸雙琴”正在做著一雙襪子，便聽到有人扣門，她起身開門看到裴璟的刹那有些意外，“裴大人？”“我可以進去嗎？”裴璟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當然可以。”“陸雙琴”立刻將裴璟請入屋內，給他倒了碗水，有些局促不安道，“大人怎麼來了？是不是我妹妹的案子有什麼進展？”裴璟示意她坐下，瞟了一眼桌上的活計，道，“在繡東西嗎？”“牢中苦寒，我繡兩雙襪子托人帶給我妹妹。”裴璟點點頭，四處掃了一眼她家裡的擺設，道，“這次前來，是想告訴你，我已經找到證據，隻要你肯配合，一定可以將你妹妹救出來。”“陸雙琴”整個人微微一顫，“大人，無論什麼事，我都願意做。”裴璟微笑道，“或者說——可以將你姐姐救出來。”巨大的驚愕令“陸雙琴”愣在原地，她僵了片刻，才擠出一個笑容，道，“大人在說什麼？”裴璟看著她道，“你姐姐已經承認了。”她一動不動地看著裴璟，小心翼翼地喘息著，似是在審視他言語中的真假。裴璟伸手從袖中掏出一張已經有些發舊的字條，攤在桌前道，“這是之前在破廟裡你遞給我的字條。”“陸雙琴”勉強笑道，“這字條有問題嗎？”裴璟道，“跟你給我抄寫經書的筆記一模一樣。”“本就是我寫的，一樣豈非很正常。”裴璟道，“可你字條上寫的是‘大人救我’，你怎麼會、怎麼能知道你將遇到一位大人？”他繼續道，“你的房間裡似乎連筆墨都沒有？不知上次的經書是誰幫陸夫人抄的？若陸夫人始終不肯承認，那隻好再勞煩夫人當場寫幾個字給我了。”“陸雙琴”終於咬牙道，“沒錯，我才是陸雙音，大人說有法子救我姐姐，是什麼法子？”裴璟挑眉道，“若是告訴你法子，就不靈驗了。你先告訴我——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會去你姐姐姐夫家？”陸雙音反問道，“我憑什麼相信你？”裴璟一笑，道，“這才是你真正的性子罷。”他繼續道，“你不信我，難道要信殺了你姐夫的秦熙嗎？無論他答應了你什麼事，事成之後，他隻會殺了你們姐妹二人滅口。”陸雙音掙紮道，“可是秦熙他勢力龐大，你根本就不會是他的對手。”裴璟望著她道，“你怎麼知道，我的身後沒有旁人？”陸雙音糾結良久，終於道，“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一想。”裴璟望著不遠處陸雙音父親的牌位道，“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陸雙音似是處於極度的矛盾與掙紮之中，眼看著父親牌位前那炷香燃燒殆儘，她終於下定決心道，“我不相信大人，對大人亦沒有什麼可說的。”裴璟似是預料到了她的回答，隻道，“看來你姐姐說得不錯，你真是喜歡一條道走到黑。那麼我也隻能讓你姐姐親自來勸你了。”話音剛落，陸雙音便聽到一聲門響，陸雙琴竟然走了進來。有張釋之的掩護，將陸雙琴借出來不是難事。陸雙音的眼淚洶湧而出，她一下子奔到了姐姐的懷裡，又慢慢扶著她的衣服跪了下來，陸雙琴微歎一聲，將她扶了起來。陸雙琴道，“多謝大人讓我來見妹妹一麵。”裴璟道，“夫人客氣了。”陸雙琴看著陸雙音道，“阿音，小時候闖了禍阿爹就教我們要敢作敢當，你還記得嗎？我們家雖然並不富裕，但是卻一直清清白白，你不能再相信秦熙說的話，他已經把我們害成這樣，還不夠嗎？”陸雙音抽泣道，“我闖的禍我自己擔，可他拿阿姐的性命來威脅我，我……”陸雙琴怒道，“難道阿姐是貪生怕死之人嗎？”“阿姐從來不是，可是我怕阿姐死。”陸雙音擦了擦眼淚，“我已經害死了爹爹和姐夫，怎麼能再看著阿姐去死？”陸雙琴道，“但你若是相信秦熙，阿姐就會跟你一起死。”她握著陸雙音的手，“相信裴大人，你難道不知道，征糧減少一半就是他決定的嗎？”陸雙音望著姐姐，終於點頭道，“好，我聽姐姐的。裴大人要我如何配合？”裴璟道，“整個案子現在就隻有一件事我還不太清楚，那就是你在案發前為什麼會突然去你姐姐家中？”陸雙音捂住了臉，歎道，“因為……我發現了他的一個秘密。”陸雙音道，“自從我嫁給秦熙之後，他便對我十分寵愛。但是我聽下人說，他寵愛的侍妾最多不過幾個月便丟開了，而且還有人秘密失蹤了。府中常有流言說書房裡有暗道有密室，那些被殺死的侍妾和失蹤的人都被藏在密室裡。”“我曾給秦熙送甜品的時候去過一次他的書房，當時便覺得有些過於幽靜和陰森，他看到我卻不怎麼高興，隻是囑咐我以後不要亂來前院。我送完甜點之後發現自己落下了一支釵在書房，回去找時卻發現秦熙進了書房的假山。“我以為他是要去跟哪個小姑娘調情，追過去卻發現假山裡空無一人，隻是一轉眼的時間，他便不見了。我正好奇，再從假山出來時卻看到一片我自己完全不認識的竹林，我立刻嚇得又躲進了假山，不知繞了多久，終於又回到了前院。”“那之後我便終日惶惶不安，生怕他有一天會殺我滅口。直到有一日夜裡，秦熙喝醉了酒，他十分開心，說要帶著我去看他的寶貝。他暈暈乎乎地帶著我進了假山，我們出來時我卻並未看到上次的竹林，而是仿佛到了一個密室。“密室裡有很多條岔路，若非他帶路我一定會迷路。他摟著我給我看這些年他斂的財物，興致高昂，不知繞了多久，他帶我去了一個地方，七八個人在鑄造兵器，我卻越來越害怕，我看到一個鑄造兵器的人看我的目光裡全是憐憫，於是我更加害怕，隻是強笑著將他哄回了屋裡。”“他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私鑄兵器是大罪，我怕他一醒來便真的要殺我，連東西都不敢收拾，隻能裝成小丫鬟說總兵發燒了要去請大夫，連夜逃出去找我姐姐姐夫。隻是我沒有想到……他反應竟然會那麼快，第二日便封鎖了城門，第三日便找到我姐姐姐夫家裡。”裴璟問，“這麼說他當時要殺你，是因為你發現了他私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