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冤情(1 / 1)

女盜 梅夏爾 1493 字 3天前

裴璟看著陳小刀的口供正在思索,便有差役進來稟告,“大人,各位大人的口供都已經整理結束,現正在大堂,就等裴大人過去了。”裴璟道,“我這邊也好了,這就過去。”不過大半天時間,所有丟了腰牌的錦衣衛口供都已錄完。裴璟剛踏入鎮撫司大堂,王朗便立刻向裴璟招手,“裴大人,快來看這些口供。”王朗與裴璟各自翻看著部分口供,沒多久便看到範沛走進來,眉頭微皺,“黑絲線沒查出什麼特彆,但是刑部衙門出事了。”王朗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又怎麼了?”範沛勉強淡定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昨日之事傳開,京中有謠言稱是因為刑部錯判了案子,現在刑部衙門前排起了幾百人的長隊喊冤,情形頗有些波瀾壯闊。”這還不是大事?王朗聽出了範沛語氣中的幸災樂禍,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惆悵道,“裴兄要不要先回刑部看看情況?”裴璟卻合上了眼前的口供,拿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急什麼?我入主刑部這大半年來手下絕無一樁冤假錯案,倒是錦衣衛辦冤案在京裡是出了名的,要不然也不會被人家偷了腰牌擺成一個‘冤’字掛在我刑部門口,讓我刑部來替他伸冤了。“王大人放心,很快百姓反應過來錯判案子的不是刑部,就會都跑來鎮撫司了,我還是在這裡等吧。”王朗一口茶差點噴出來,範沛臉色一沉。裴璟向來擅長爭辯,又恰好譏諷到了點子上,範沛竟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回擊。眼看範沛臉色不妙,王朗立刻打起了圓場,“辦案嘛,有些疏漏也是難免的。兩位同朝為官,現如今又奉命一起辦案,千萬彆傷了和氣。”裴璟頗為不在意地笑了一笑,換了話題,“範大人還沒來得及錄口供吧?不知範大人上元節那晚在何處?可記得腰牌是如何被盜的?”範沛臉色好了幾分,回憶道,“上元節那晚我與眾人一樣,同家人一起出門觀燈。我的腰牌向來是隨身攜帶,即便是休沐之日也不例外。那天到家已經很晚,就寢之前我才發覺腰牌不見了。我以為是觀燈之時人多不小心擠掉了,想著第二日再派人去尋,若是實在尋不到隻得報一個遺失再換一塊。“沒想到第二天上朝時我說起此事,才發覺丟腰牌的人不止我一個,而且丟腰牌的人竟越來越多。我立刻悄悄命人私下查探,查探的人還未回來,便已經有人來報說是刑部衙門掛上了一個由錦衣衛腰牌串成的‘冤’字。”“這麼說大人的腰牌也是在燈市丟的?”“正是。”範沛不覺問,“其他人也是嗎?”“不全是。”裴璟似是在思索,“有些人將腰牌放在家中,第二天早晨才發現腰牌丟了,而有些人則同大人一樣,將腰牌隨身攜帶,看完燈市之後才發覺被盜。若是‘魅影’先去燈市偷數位正在觀燈的大人的腰牌,再去剩下的大人們家中偷腰牌……”他沉吟道,“他能不能辦到呢?他又需要什麼才能辦到呢?”他說完這句話,目光恰好落在陳小刀與曾二郎身上,陳小刀仿佛沒感覺到似的一臉平靜,倒是曾二郎被他看得莫名緊張起來。正當曾二郎感覺裴璟的目光快要穿透他時,便看到有人慌慌張張地衝進來,“不好了、不好了,同知大人的腰牌找到了。”範沛嗬斥道,“什麼叫不好了,腰牌找到還嚷嚷不好?”頓了頓,他沉聲道,“難道又被掛到刑部的牌匾上了?”“不不不是……”那人喘了口氣,“是有人帶著大人的腰牌,去刑部敲響了登聞鼓鳴冤。”“什麼?”堂內三位大人異口同聲發出驚呼,曾二郎簡直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陳小刀表情雖還算淡然,卻也雙眉緊鎖。還是王朗震驚過後先站了起來,“快去刑部。”幾位大人急得連軟轎都來不及備,便踩在雪上向著順天府衙一路跑去,陳小刀與曾二郎則跟在他們身後。曾二郎邊跑邊小聲說,“這……這登聞鼓自打我出生就沒聽它響過,我還以為是擺設呢,真的能敲?”陳小刀低聲,“不止你出生以來沒響過,登聞鼓已經一百多年沒響過了。”曾二郎打了個趔趄,差點滑倒,不覺驚道,“你說什麼?”還好王朗、裴璟、範沛都隻顧著跑,沒聽到他的驚呼。王朗年紀略大,跑了兩條街便氣喘籲籲,不得不停下來,卻衝著裴璟揮手道,“裴大人,你先去,你和範大人務必快去。”裴璟和範沛也不跟他客氣,反而跑得更快,想必是之前顧著王朗的年歲不能放開了跑,陳小刀和曾二郎亦是加快了腳步。終於跑到刑部門口,眾人撥開圍了幾圈的人群擠進去,曾二郎一邊彎腰喘氣一邊看著陳小刀,“你……你可真行,一點氣都不帶喘的。”裴璟從袖中摸了半晌,側頭對陳小刀道,“在下粗心,不知道手帕不慎落在哪裡了,不知可否借陳校尉的手帕一用?”陳小刀露出一個微微糾結的表情,但不得不從袖中掏出手帕,“大人客氣了。”裴璟接過他的手帕也不看,略一擦汗,將手帕放入自己袖中,跟著範沛一同邁進順天府衙。陳小刀眼睜睜看著他自然地收起自己的手帕,當下場合也不適合多言,於是跟著他邁步而入。範沛高聲道,“何人膽敢擊鼓?”刑部郎中鄭允慌忙從公堂之上快步而出,“見過兩位大人。”範沛卻看都不看他,隻盯著跪在堂下、衣衫襤褸的瘦弱身影,“便是她拿著本官的腰牌來擊鼓嗎?”鄭允道,“就是她。”說話間那人已轉過頭來,卻令所有人一驚。那儼然是一位年近七十的婦人。她頭發雖然已經全部花白,卻仍舊梳得一絲不苟;衣衫雖然都漿洗得發白,又滿是補丁,卻十分乾淨整潔;臉上雖橫滿乾枯的皺紋,似是遭遇歲月不公的摧殘,眼神卻十分堅定。隻看一眼便知,這樣一位婦人,若非確實有極大的冤屈,是決計不會冒著生命危險來敲擊登聞鼓的。因為律例規定,但凡敲擊登聞鼓者,無論冤屈是否為真,都必須先被打四十大板,才會升堂。曾二郎看了半晌,忽道,“她、她不是昨晚……”陳小刀輕輕碰了他一下,他才立刻捂住自己的嘴。範沛看著這婦人愣了半天,氣不打一處來,“本官的腰牌呢?”鄭允立刻從懷裡掏出來,獻寶似的,“下官為防止丟失,特意小心翼翼貼身保管。”範沛都被氣笑了,“你不是想告訴本官,是這個婦人偷了本官的的腰牌吧?”“這……還未開審,實乃不知啊。”鄭允抱拳道,“隻要敲擊登聞鼓,按律應打這婦人四十大板,再行審問……”“裴大人——”範沛懶得跟這個拎不清的刑部郎中說話,轉頭對裴璟加重了語氣,“她乃本案重要人證,四十大板,你看她的身板熬得過來嗎?”裴璟眉頭微皺,還未發言,便聽鄭允又道,“可是……這是律令規定,下官也是按照朝廷律法行事……”曾二郎用極小的聲音對陳小刀道,“我還以為刑部都是像裴大人這樣的呢,原來並不是啊。”王朗終於氣喘籲籲地跑到了堂內,汗都來不及擦。裴璟伸手製止鄭允的發言,略一思考,道,“此事亦有先例,若有特殊情況,可酌情減刑,依下官看,不如就減為二十大板吧。”“十大板。”範沛卻是比他們更重視這個婦人。此事裴璟自是樂見其成,略一點頭,範沛便吩咐道,“給我——慢慢地打。”話音剛落,堂上所有的人又是一愣。這打板子也是有許多門道,如今已是公開的秘密。衙役們早已練就一身本領,可以使人挨了板子外表看上去完好無損,內裡卻傷筋動骨,活不過第二天;亦可以使人看起來皮開肉綻,但其實卻隻傷了表皮,養個兩三天便能下床。若是堂上大人喊“給我打”,衙役們自然可以收點銀子,手下留情;若是喊“給我狠狠地打”便是要少收點銀子,讓犯人多受些皮肉之苦,卻也可以留下性命;若是喊“給我往死裡打”那就是救不得此人,連銀子也不敢收,隻能該怎麼打就怎麼打。然而無論哪種喊法,卻從來沒有人喊過“慢慢地打”。是以刑部的衙役互相打量了片刻,又琢磨了片刻堂上的情形,十板子打下去,那婦人卻猶如沒事人一般,竟不要人攙扶,慢慢地又回到了堂上。此時正值隆冬,昨晚下了一夜的雪,今早天氣剛剛放晴。皚皚白雪之上,融融陽光之下,曾二郎隻覺得她的身影竟有一種悲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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