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灝離開後，柳煜安幾乎每天都過來找我，和我談心陪我喝酒。連阿舒都以為，他和我會有後續發展。但他和我說：“歆午，妹妹離開我的那段時間，一直是在你照顧我，你幫我走出了那段陰霾，這次換我來開導你，我不太會開導人，不過我會儘力試一試。”他確實不太會開導人，但他陪我一起喝酒，聽我說無厘頭的廢話。等到我正式畢業，參加畢業典禮那天，我已經恢複了正常，開始接受再也沒有林以灝的生活。同一時間，柳煜安博士畢業，他收到了來自德國知名學府的Offer，正在考慮要不要去攻讀博士後。曾經朝夕相處的小夥伴們都要開始為新的生活奔波。孫上琪回南方當醫生，宋子昸和江辰在北京開了攝影工作室，言展在一家大型醫藥公司轉正，而阿舒則跟著劇組奔波。我們在為夢想前行，也在為生活安定。我的大學四年，在各種話劇演出中，從開始的打醬油到後來挑大梁，最後被老師推薦，進了話劇院，正式成為一名話劇舞台藝人。鐘桕說我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堅持下去前途大片光明。我信了他的邪，至此，黃梅戲也漸漸淡入我的生活，它成就了今日的我，但它也向林以灝一樣，成為了過去的回憶。我可能沒有辦法一下子專心兩件事。被話劇院招收的那一天，我得到了久違的快樂，興奮地飛奔去公寓，準備和大家分享我的喜悅。剛走進小區，我撞見了一個長得像憨豆先生的男人從裡麵走了出來。我記得，那是柳煜安的父親。回去公寓，柳煜安和言展坐在地上喝酒。見到我回來，柳煜安抬頭笑著對我說：“歆午，我也要回家了。”“你要回哪個家？”我問。“我父親的家，我要去德國了。”柳煜安輕呼了一口氣，從地上拿起一罐啤酒，打開易拉罐蓋子遞給我，“喝一杯嗎？”我接過啤酒，坐到另一邊，問：“什麼時候走？”“儘快吧！這個星期。”柳煜安說著，笑了笑，又流下了眼淚，他說：“歆午，我父親說他會補償這些年來對我缺失的愛，我其實也有個家，我的爺爺奶奶，一直在等我回家。”我也笑了起來，和他說：“我為你高興。你會越來越快樂的。”言展喝完一罐酒，問我：“那你呢？你現在還快樂嗎？”“當然快樂了，我進戲劇院了，將來我會是一名卓越的戲劇家！戲劇家會記得你們這些好朋友的！”我哈哈大笑。柳煜安拍了拍的我的頭，他說：“我已經知道了，因為你安定下來，我欠你的人情也還了。將來我們都要努力生活。”言展張了張嘴，柳煜安和他對視一眼，他沒有再說話。我舉起酒杯，大聲說：“我們都變成有分寸的成年人了，但是還有大好前途在等待我們，有句話怎麼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還有一句，苟富貴勿相忘！”我們碰了碰杯，柳煜安抬起頭，“你怎麼不說，人生何處不相逢呢？”半夜阿舒從劇組趕回來，她看到我，悄悄地問：“歆午，你不挽留下Dean嗎？”我不會，我也明白她的意思。但柳煜安比我更清楚，我們隻適合，做永遠的好朋友，或許再差一點點，我們真的就可以走到一起了，但那一點點的距離，是我遇到過真正的愛人，雖然我失去了，但再往後，我不想隨便再去接觸感情。我越是當柳煜安是朋友，越不想去招惹他。柳煜安離開中國的前一天晚上，孫上琪特地趕回公寓，我們七個人一起，吃了最後一天的團圓飯，並約定好三年之後無論貧窮富貴得意失落，都要再次回來這個地方團聚。第二天為柳煜安送行，我們七個人一起坐了機場巴士。早起車窗上還有一些晨霧，天還沒有亮。柳煜安和我坐前後座，他問我：“歆午，三年後你想變成什麼樣？”“成為一個有才有顏的聰明女人，讓我在意的人知道，不管離開了誰，我都能很好地生活。”我說著，在車窗玻璃上哈氣，寫下自己的願望，我寫：“卓越的戲劇家”。寫完我轉頭看柳煜安：“Dean，你將來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呢？”他搖搖頭，“我不再像你這樣年輕了，三年後你看到的我，大概率已經安定生活，結婚生子。我想要一個女兒。”他說著，在玻璃窗上一筆一劃，寫下一行德語——“Dubistmeiern”。我問：“這是什麼意思？”“我對你的祝福，祝你早日成為卓越的戲劇家。”柳煜安轉頭對著我笑，玻璃窗上的字體，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褪去。到了機場，我們每個人輪流和他擁抱，言展趁機想給我和柳煜安留點獨處時間，要和其他人先走。柳煜安看破，對他說：“你怎麼這麼不厚道把她一個人扔這兒？一起回去吧！我現在就要去過安檢了。朋友，辛苦你為我操心了。”我們看著他過完安檢，轉身離開了機場。我剛走上機場巴士時，言展突然把我拉了下來，他問我：“你不去挽留Dean嗎？”“言展，你想多了，Dean和我之間，我們從頭到尾都是以正常朋友的身份相處，隻有你一直，認為我和他適合做情侶。”言展閉了下眼睛，對著已經上了巴士的其他人擺手說，“你們先回吧！我有話單獨和她說。”說完他把我拉到另一邊，認真地開口說道：“歆午，絕非是我想太多，Dean對你，也絕對不可能是普通朋友，甚至我說，他其實一早就喜歡了你。四年前你和阿舒在酒吧遇見我，那些天我剛被前女友綠了，一直在酒吧喝酒，有一天Dean回來，來酒吧找我時看見了你，我聽阿舒說了你們在找房子的事，就告訴了他，是他讓我，租給你的。他讓我以市場價的三分之一，把房子租給你們，你那個時候對我的感激，其實該給他。”我沒有說話，言展繼續說：“你們畢業彙演那天，Dean是帶著玫瑰去的，後來他在學校裡看見了林以灝，所以他悄悄扔了那束玫瑰，換成了滿天星送你，你知道滿天星的花語嗎？”我剛準備說話，言展又說：“是甘當配角的愛。”“那剛剛Dean在車窗上哈氣寫下的那句德語，又是什麼意思？”“Dubistmeiern.你是我的眸中星，也是我的心上人。”我瞬間心亂如麻，言展繼續問：“你還不打算去挽留他一下嗎？歆午，你打個電話，Dean馬上就從機場出來了。”我搖頭，“言展，你都說了，如果Dean真的從一開始就喜歡我，那麼我們相處了四年，四年後的今天，仍然隻是朋友，你覺得這說明什麼？”他沒說話，定定地看著我，我繼續說：“這隻能說明，我們是不合適的。你應該也知道，前段時間林以灝和Dean見麵了，林以灝說拜托他照顧我，但即便如此，我和Dean仍舊是朋友，他是很紳士理智的人，我也非常欣賞他，而他決定離開，也必定是經過深思熟慮，我們都很珍惜這段友情，他即將擁有新的生活，一個從小缺愛的小朋友長這麼大了，終於要回去家人的懷抱裡尋找愛，你讓我把他拉回來，陪我一起懷念我的舊感情嗎？言展，我知道你為我們好，但我們都長大了，我也變得不那麼意氣用事，學會用理智分析問題了。Dean永遠是我的珍貴朋友。”言展仰頭看了看天空，他突然說：“歆午，我好像突然明白，Dean為什麼會對你著迷了。”我回過頭看了看機場，剛剛柳煜安，就是從那裡進去的，下一次再見，會隔很遠很遠了。我突然覺得心酸，再把頭轉過來，我會回頭看，並不代表我會往回走。我對言展說：“回去吧！我也該收拾東西離開了。言展，我們等下一班大巴。”……至此我們七個人的歡樂生活正式解散，柳煜安抵達德國以後，我收到了他編輯的長短信。他說：【歆午，下飛機時收到了言展的信息，他說，告訴了你一些事。我也有一些遺憾，沒來得及告訴你。開始，我很慚愧，你逃了訂婚宴回來A市的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去喝酒，當時我說了一些話，後來我一直沒有勇氣告訴你，那時候的我是清醒的，那個吻也是我故意的，我做了一件卑鄙的事，當時的我，看到了林以灝。事後我想過很多次，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成那樣的人，我不能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我承認我被你吸引到了，從一開始就是，但我也知道你心裡有彆人，所以我更害怕和你接近，開始的時候一度抗拒，那種想要靠近又努力割舍的感情，讓我不太好受。我痛恨阿深，正因如此，妹妹的事這些年來一直提醒著我，喜歡一個人最重要的不是守護，而是成全。你教會我如何去接納他人的關心、信任和照顧彆人，歆午，你的出現讓我感覺到，我也可以被人無條件地關心和心疼著，這樣的感覺太棒了。可即便如此，我仍舊無法給你百分百的信任，沒辦法在我動心的那一刻開始，告訴你所有，我走過的路和我的處境。我連自己都不信任，也沒指望過彆人來信任我。我永遠不會成為那種人，我很難真正愛上一個人，但我今後可能會有的愛情，必須是禮貌而紳士的，對你，我不可能去追隨一個心中有其他愛情的姑娘，就算我真正愛上了你。接下來的生活，我期待你和林以灝再次相愛，你太愛他了，每次喝酒的時候嘴上說著要忘記那個負心漢，喝醉以後又哭著叫他名字。此刻我剛下飛機，七小時後的柏林和七小時前的北京是同一時刻，我有種錯覺，剛才仿佛是進入了一個時空隧道。在飛機上，我做了一個短暫的夢，夢見平行世界裡的另一個我，我趕在林以灝之前，認識了一個叫顧歆午的小朋友，把她帶回家跟妹妹一起玩耍，邀請她喝桔子味的碳酸飲料，據說隻要給她買這種飲料，她就會喜歡上我。歆午，我可能要花一些時間去忘卻你，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原諒我要繼續逃避，等我釋然的那一天，我會再次以朋友的身份出現在你麵前。保重。】我放下手機，柳煜安說柏林這會兒天才剛亮，可我在北京，這裡正午的太陽濃烈而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