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暑假前參加的全國大學生話劇比賽傳來了消息,得了國賽一等獎。指導老師把參演話劇的人都組織一起,計劃下個月去馬來西亞演出。機會難得,我有了新的事情要做,每天和學長學姐一起,話劇的排演進行的如火如荼,忙起來後,我變得不那麼消極,至少想起林以灝的時間,被縮短了很多。兩周後的一天,排練結束得早,我得了空閒,買上蘋果去醫院看Nevaeh。去之前我沒了解情況,Nevaeh一直處在未蘇醒狀態,我習慣了她始終躺在1428號康複室睡覺的樣子。而這次過去時,我走到康複室門口,連敲了幾聲門,護工姐姐也沒有開。我便自己推開門,卻發生房間裡空無一人。我打柳煜安的電話,他沒有接通,找到護士那裡,護士告訴我,Nevaeh因為腦部病變導致高熱,高燒持續了一個星期,現在在ICU觀察。“情況怎麼樣呢?”我問護士。“不好,大夫說不是特彆樂觀,主要是病人昏迷的時間太久了。”我聽完消息,才想起自己差不多十來天沒看見柳煜安了,這樣想著,我立刻跑去19樓他的辦公室。辦公室裡這會兒倒是有很多人,唯獨柳煜安的位置上空無一人。我好久沒來這裡了,辦公室裡的人看見我站在門口,先是錯愕了下,而後柳煜安的八卦師姐從電腦前抬頭,拿了一旁的眼睛戴上,笑著問我:“小美眉,你還在和Dean處朋友啊?”“師姐,Dean在這裡嗎?”“你看到了,他不在。我們有段日子沒見他了。”旁邊坐著的一個姑娘答道。八卦師姐說:“對,他大概有十多天沒來實驗室這邊,不過他每次回學校或被外派,也都不吱聲兒。”我從19樓下來,又聯係了孫上琪,大家都不知道柳煜安去了哪裡,這讓我感到非常慌張,但我又不敢擅自作主把Nevaeh的事告訴大家。而就在這時,生活製造出來的麻煩從來不會嫌多。小愛師姐來北京找我時,我正在話劇社裡和大家進行最後一場演出前的排練。接到小愛師姐的電話,我還覺得奇怪。我排練完話劇,去地鐵站等她。小愛師姐最近看上去,瘦了很多,眼袋在厚重的底妝下,也愈發明顯。她看見我,像往常一樣,用手摟住我的脖子,笑聲清脆悅耳,開玩笑說:“歆午寶寶,你長高了。”“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師姐,你為什麼突然來北京?”“去石家莊唱戲,剛好離得近,就來看看你。至於瘦,這是減肥嘛!”小愛師姐回答。我們走在路上,我準備領她去學校逛逛,但隱隱約約,心裡總感覺哪兒不太對勁,我問師姐:“董小澤怎麼沒和你一起來啊?師姐,大家都先回去了嗎?”師姐抬頭看了看天空,微微愣神,她說:“他們都先回了。”“那你……”小愛師姐打斷了我的話,“哦對了,歆午,你知道林公子現在回來A市的事嗎?你們都不聯係了嗎?”“他不當飛行員了?”我隱藏住內心的驚訝,挑著眉裝隨意地問。“不是,他申請被調配到A市的航空基地,以後在國內上班。”我輕輕地“哦”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心想他或許是為了姊姊,但不管是不是,我以後應該會少回A市了。“你們真的就結束了嗎?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啊歆午?”師姐繼續問。我搖搖頭,“小愛師姐,我不想提這件事,我和林以灝,應該是真的結束了。”師姐沒有再繼續追問,我領著她在學校裡轉悠,帶她去話劇社看她一直好奇的明星學長學姐。鐘桕學長給了小愛師姐一張自己的簽名照,小愛師姐臉紅了半天。晚上我帶她去大排檔,品嘗這裡鼎鼎有名的麻小。小愛師姐剝龍蝦剝的飛快,就是不怎麼吃。我看見她時不時翻看手機,每隔兩分鐘就要摘下手套發個信息的樣子,總感覺她心裡有事。我自己心裡也很焦慮,我們各有各的心思。吃飯吃到一半,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董小澤的名字,小愛師姐看了我一眼,然後拒接了電話。我繼續剝蝦,對小愛師姐說:“師姐,等會兒我們去酒吧,我的好朋友在酒吧駐唱,她唱歌可好聽了。”師姐無心地點點頭,這時她手機又響了起來,她的目光再掃過我,而後拿著手機起身,輕輕對我說:“歆午,我出去一下。”師姐出去後,我把手裡的小龍蝦扔回盤子裡,我知道有事發生了。過了幾分鐘,師姐回來,她臉色與剛才無異,和我說:“歆午,我已經吃飽了,對了,我想告訴你,我今晚不能跟你回去,我隻是順道來看看你,我等下就等回去,大家還在石家莊等我呢!”我抿了抿嘴唇,我知道小愛師姐最大的缺點,就是她記性不好,從前我們一起背台詞,大家背一個小時她得被兩個小時,背完還要時不時拿出來看,要不然又忘了。我說:“師姐,你下午才說,除你之外,大家都回A市了,從我看見你時,你的狀態就一直不好,可以告訴我實話嗎?我猜是董小澤又和祝孟師姐發生矛盾了,而且這次鬨的比以往嚴重,是這樣嗎?”小愛師姐拿包的手靜止在半空中,她愣了一下,而後轉頭看我,把滑落到眼邊的劉海拽到耳後,輕聲說:“是這樣不假,歆午,祝孟和董小澤的矛盾不可協調,但現在遠不是他倆的問題,現在上升到梨園要解散了。”“為什麼會解散?”“因為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人都是自私的,歆午,當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時,人難免會變得不理智,現在祝孟在試圖趕走董小澤,如果董小澤走不了,走的人就是祝孟那一派。”師姐苦笑了一聲,“歆午,經過這些事,我突然覺得我長大了不少。”“我也是,如果從前你告訴我這些,我肯定很慌張,但到現在,不知為何,這樣的局麵沒有特彆意外。師姐我也長大了,你等等我吧!我這就去學校找老師請假,等下和你一起回去。”我一邊說著,一邊摘下手套,跟著師姐一起出了門。我趕去學校,話劇社裡,老師還在給大家做指導,對劇本裡的細節進行討論,接下來的演出,每個人都非常重視。我跑過去,滿頭大汗弄的頭發都濕了,站在老師麵前,我說:“老師,我要請假,我家那邊出了些事,現在我得回去。”“出什麼事了?現在回去,什麼時候回來呢?”老師問,又提醒道,“下個禮拜我們就要去馬來了,不是大事,都往後推一推吧!”“老師,我師娘的梨園出事了,它就快解散了,我得回去看看!”“那你自己的前途呢?倘若真要解散,你回去了,憑你一己之力又能做的了什麼?歆午,你這個角色本無多少重量,隨時找人替換未嘗不可,我堅持要你參加是看好你,你不明白嗎?”“不不不,我明白的,老師,我非常不想錯過這樣的好機會,我也發自內心感激您的關照和提攜,但那是我師娘的梨園、我成長十多年的地方。我在這裡,跟著大家一起學表演,演話劇舞台劇,可最初教會我表演的,是黃梅戲。回去憑我一己之力也許什麼也做不了,但我來到今天這一步,沒有黃梅戲沒有梨園,我根本就沒有機會踏入這所學校。”老師沉默了下,而後點點頭,有點無奈地說道:“你怎麼這麼軸呢?不過懂得感恩沒有錯,我提醒你,你打算放棄的這場演出,如果有機會得到國際戲劇家的賞識,接下去會有源源不斷的好資源,我正有提攜你的想法,讓你經過考驗後去挑大梁。你考慮下。”我對老師鞠躬說謝謝,再說抱歉。離開學校,當晚便跟著小愛師姐回了A市。梨園發生的事比較棘手,祝孟師姐號召一群人罷演了接下來的幾場演出,這是一年一度的全國巡演,非常重要。她也不笨,掐好時間在重要的節骨眼上鬨事,弄得大家又著急又無可奈何。罷演以後,她在論壇上發表言論,說梨園裡的各位前輩有心偏袒,對晚輩極其不公平,把梨園這一年多來的矛盾,運用誇張的修辭,真假摻半描述了一通,還試圖抹黑梨園,造謠說一些子虛烏有的黑暗麵、潛規則。事情上了A市的新聞報導,雖然很快就讓林叔叔壓了下去,但對梨園造成了嚴重影響,其他戲班都在看我們的笑話。原本隨著時代的發展變遷,傳統戲劇已經逐漸沒落,梨園在我來之前,已經有了多年的發展曆史,師娘從自己的師傅手裡接下它,若要說是靠梨園賺錢謀生,這顯得很艱難。林家不缺錢,而師娘,是真心熱愛著梨園,在黃梅戲裡投入了自己全部的熱情和心血。正是因此,自千禧年後,在各大戲班逐漸低迷乃至倒閉解散的情況下,我們始終在向前發展。大家都沒想到,最後讓梨園走向低穀的,是我們自己人。回來的這天晚上,梨園裡冷冷清清,隻有九個師兄師姐在這裡,祝孟師姐帶走了一隊人馬,還有一些人雖然沒和她聯合,但也受了挑撥。師姐說師娘已經被氣的病倒在家,下定決心任由梨園自生自滅絕不再插手救助,前輩們都對現在的局麵寒了心。接下來的幾場演出迫在眉睫,眼看著是撐不下去了,大家變得死氣沉沉,麵對輿論的壓力,都在思考怎麼對取消巡演作出稍微合理的解釋。董小澤變得很愧疚,他自知今天這樣的局麵,和他逃不開關係,我和他說不是他的錯,他覺得我是在安慰他,變得更難過了,趴在桌子上一聲不吭。我想現在要糾結的根本不是如何解釋取消巡演,無論如何,我們都得想辦法堅持演完。如今黃梅戲藝人已然不多,即使有,也多聚集於A市南部這一代,而聚集於此,我們都是競爭關係,在每一次比賽中鬥智鬥勇、爭名氣搶風頭,彆家戲院巴不得看我們倒下。梨園這些年也不招新人,試想我這快二十歲的年紀,從來時是最小的,到現在還是,就知道了。我們所有成員都是養成係的,從小被前輩一對一辛苦培養,發展到現在這個局麵,前輩們著實難過,要想讓前輩們再重新對我們投注信心,眼下這個難關必須自己解決掉。有幸解決的話,之後必須去招收一些新的養成係小旦小生。眼下的難關是進行了一半的年度巡演,在這個緊要關頭,旁人對梨園議論紛紛,如果連年巡都撐不下去,那在眾人眼裡,我們徹底涼了,今後想翻身更是難上加難。大家認可我的話,但擺在麵前的問題是,一部分師兄師姐不肯回歸,我們一時無法找到契合的黃梅戲演員,人手根本不夠,彆說巡演了,就是幾場正常的小戲,也沒辦法湊夠人數。單憑我們,短期內能找到合適的人手難如登天,要不然大家也不會沒轍想放棄了。左思右想後,我聯係了鐘桕學長,請他幫幫我們。鐘桕在戲劇界混的還不錯,人脈很廣。京劇越劇昆曲黃梅戲,戲曲藝人他都能認識點,是一朵大大的交際花。黃梅戲藝人難找,但他憑借自己強大的號召力,立刻給我們聯係了一眾演員,打包票說絕對靠譜,明天就過來梨園。眼看希望被重新點燃,大家聽說找到了人馬,也重燃了鬥誌開始商討接下來要做的事,都決心再掙紮一下。大家的心情稍微好了點,一起坐在圓桌上討論,而這時,祝孟師姐又帶著人進了梨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