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成雙耐心回答:“因為母親並沒有三頭六臂,隻要我們不出錯,母親自然就不會罰我們,既然不會罰我們,我們為何要怕她呢?”莊語嫣歪著腦袋,似懂非懂,忽而眼眸大亮,點頭肯定道:“二姐說得有道理。”莊成雙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可有讀過什麼書?”“我跟著二伯母學了幾個字,姨娘讓我讀《女誡》,可我隻認識書裡幾個字,根本不懂《女誡》到底講的是什麼。”她失落地低下頭,“二姐,我是不是很沒用啊。”不識字,以後嫁到夫家,就絕不可能掌家,而國公爺常年在外,哪裡會管這些事。“當然不是。”莊成雙安慰她,“若是你想學識字,就來扶雙院找我,我教你,好不好?”“二姐你真好!”莊成雙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她緩緩站直身體,轉身而去。前世記憶在腦海中不斷回蕩,就像是從鮮血漫天的地獄裡伸出來的魔爪,想要死死地掐住她的咽喉,她已經決然地踏上滿是荊棘的不歸路,為何莊語嫣天真爛漫的“二姐你真好”幾個字還是讓她覺得心中有刺,呼吸困難。她漠然地笑了笑,渾身冰冷得令茹梅不敢過多地靠近她。雖然暫時籌集了三萬兩白銀,解了秦墨朗的燃眉之急,但是天涯航運資金周轉不靈的事情卻仍是遲遲沒有解決,所以秦墨朗最近仍舊垂頭喪氣的。萬寶樓朱門大敞,秦墨朗搖著手上的玉佩在小廝的引領下上了二樓的雅間,點了上好的西湖龍井望著樓下大廳分桌而坐的客人,腦子裡不斷地琢磨著還有誰能給他借錢。幾乎所有皇子公主甚至一些大臣都支了銀兩給他,他已經不好意思再開口,隻有洛王府上他還未去,可想到四哥剛從景山彆院回來不久,又成日臥病在床,若是被父皇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他還向四哥借錢,打擾四哥休養,估計不會輕饒自己。“各位兄弟,你們可曾聽說,神醫玄冥子曾經收了個徒弟?”坐在中間那桌一個錦衣華服的公子神神秘秘地問同桌的其他幾位公子。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搖頭,就有人率先回道:“玄冥子喜好遊曆山川,懸壺濟世,經年累月神龍見首不見尾,最是崇尚自由且無拘無束的生活,又怎會收徒弟?”“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錦衣華服的公子露出幾分得意,“事情是這樣的,有一次玄冥子受了傷,偶然被一個小姑娘所救,玄冥子為了報答小姑娘的救命之恩,就將畢生所學的本領全部傳給了那個小姑娘,小姑娘就認了玄冥子做師父,成為了玄冥子唯一的徒弟。”眾人唏噓,多少人想做玄冥子的弟子,卻求而不得,沒想到這小姑娘竟然有這般運勢。“你可知那小姑娘是誰家的?”有人好奇心大作。那錦衣華服的公子招了招手,示意他們聽湊近點,幾人圍攏在一起,腦袋挨著腦袋,錦衣華服的公子壓低了聲音道:“聽說那小姑娘就是國公府的二小姐。”“你聽誰說的?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輕易被人知曉?”有人提出質疑。錦衣華服的公子道:“我是昨天在百戲樓聽戲的時候,聽旁桌的人說起的,至於他們是怎麼知道的,我就不清楚了。不過聽說國公府的二小姐消失了整整五年之久,或許真有奇遇!”他言辭模棱兩可,沒人敢斷定是否屬實,隻當做街頭巷尾的謠言來聽。但坐在雅間的秦墨朗卻不免麵色凜然。又是莊成雙!看來還得找機會去見見她。到了四月底,五月初,天氣逐漸熱起來,好在扶雙院隻有莊成雙一個主子,丫鬟婆子不多,平日裡雜事自然也少,丫鬟婆子們得了空閒就忙著擺弄針線。而莊成雙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其餘的時間幾乎都賴在書房裡,半步也懶得跨出來,幾個丫頭有時候會憂心忡忡地感歎,她們家小姐著實與彆的女子不同。既身為女子,讀那麼多書又有何用?等到了說夫家的時候,一不會執針線,二不懂做膳食,三不能和睦妯娌,屆時,隻會被婆婆嫌棄,導致在夫家難以立足。這些道理靈書不是沒有跟莊成雙講過,但是莊成雙卻一笑置之,不以為然,然後繼續看書,從《黃帝內經·靈樞》到《百草行醫》再到《九州地域誌》……什麼書都看。莊語嫣梳著雙環髻,穿著紫綃翠紋裙從垂花門沿著抄手遊廊走了進來。沁竹迎上去:“四小姐,您來了!”沁竹以前是大夫人身邊的丫鬟,莊語嫣親眼見到過她訓斥府裡的其她丫鬟,對她有點不喜,但想到她如今是扶雙院的人,所以不好表現得太明顯拂了二姐的麵子。“我來找二姐,你帶我去吧。”陽光千嬌百媚地灑下來,窗台上的青花瓷瓶裡插著兩朵雪白的梔子花,書房裡有清淡的梔子花香氣,莊成雙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手裡的醫書。聽到動靜,她抬起頭來,目光落在莊語嫣的身上:“原來是三妹過來了,快過來坐。”這幾日莊語嫣每日下午都來扶雙院找莊成雙,然後兩人就會在書房裡呆上整整一個下午,沒有莊成雙的允許,誰也不準進,更無人知曉她們到底在乾什麼。若說今日有何不同,那便是未時剛過,老太君那邊差人來,讓莊成雙到百福院去見客。“來遞消息的是百福院的大丫鬟代嬌姐姐,代嬌姐姐特彆交代我要提醒小姐須得正裝前去,想來,來的人應該是個大人物。”靈書從衣櫃裡拿出一套衣服,“小姐穿這條百花拽地裙,戴那對碧綠翡翠耳墜,梳垂鬟分肖髻,插南珠珠花如何?”如此搭配,清麗而且簡潔大方,也不失體麵。“茹梅,就按照靈書所說的來搭配。”莊成雙一邊吩咐一邊琢磨等會兒要見的人到底是誰,距離上次到大相國寺上香已經過去了好些時日,不知道秦五娘安排得怎麼樣了,今日要見的人是否跟五娘的安排有關。能讓老太君親自接見的人,身份定然尊貴。莊成雙趕到百福院時,還未走進廳堂就聽到裡麵傳來歡快的笑聲,代嬌領著莊成雙進去,廳堂之內,秦墨朗正坐在老太君的身邊,不知和老太君在說著什麼,哄得老太君開懷大笑。見到她進來,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數日前那個瘦不拉幾的小姑娘臉上終於長了點肉,眼眶四周的黑眼圈消散了不少,就連皮膚都變白了些,在光鮮亮麗的衣著襯托之下顯得神采飛揚,和之前的她可說是判若兩人。“成雙,愣著乾什麼,還不快過來見過七殿下。”老太君笑嗬嗬地衝莊成雙招手。莊成雙走近了些,盈盈福禮道:“成雙見過七殿下,給祖母請安。”“二小姐無須多禮。”秦墨朗笑道,“上次被二小姐所救,還未正式向二小姐道謝,今日趁天氣好,來看看老太君,順便向二小姐表達感激之情。”不可能,救他之事,當時在城門口已經說得很清楚,他救那幫難民,從此他們兩不相欠,秦墨朗不是那種死纏著一件事不放之人,所以沒必要三番四次地提起救她之事。還是說,這隻是他為了來見她的借口,順便問問她其他的事情?莊成雙的腦子飛快地轉起來。“成雙不敢,能救七殿下純屬偶然,隻要殿下沒事就好。”莊成雙一本正色地和秦墨朗打太極,敵不動我不動,她不能先泄了自己的底,否則秦墨朗隻會順杆爬。狡猾!當初向他提條件的時候怎麼沒有表現得如今這般無私奉獻?!秦墨朗深覺自己吃了個悶虧,但是麵上卻仍舊一派和睦的作風:“現在外麵有關二小姐的事傳得沸沸揚揚的,不知道二小姐可否知曉?”莊成雙的目光有鋒利一閃而過。“哦?是嗎?”老太君聞言頗感興趣地問,“我們成雙回來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能有什麼事情為外界所談論的?”“太君,這您就不知道了吧,我前日裡在萬寶樓喝茶聽曲,聽人說二小姐乃是玄冥子的徒弟,您可知道玄冥子是誰?”秦墨朗一邊說一邊關注著莊成雙的神色,卻不見對方有任何的表情變化,心底不由生出幾分讚賞。小小年紀,竟然能表現得如此沉穩,可見腹中自有乾坤。這回,就連老太君也不禁驚訝起來:“你是說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絕世神醫玄冥子?”“正是此人!”秦墨朗肯定道,“我同太君一樣,也深感震撼,所以特意來您這裡坐坐。”言外之意,此次前來就是為了證實這件事情。其實他也派人去調查過,想查出這件事情到底是誰傳出來的,查出了根源,或許就能推測出這其中到底藏著什麼,主使者把這件事情捅出來的目的是什麼。可是誰知查了好些天竟然一無所獲,無奈之下他隻能親自來走一趟。老太君看莊成雙的目光就有點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