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公府,莊成雙的地位在幾個同輩中最低,是以雲舒姑姑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也有些訕訕,不知道是否真能見到莊成雙。“成雙這幾日在我這邊學習規矩,剛剛才回扶雙院。”老太君的神色微有吃驚,似乎雲舒姑姑這番來意有點出乎她的意料,“代雲,你派個丫鬟為雲舒姑姑領路。”“是,太君。”雲舒姑姑意外,倒是不承想到竟然能這麼順利。莊成雙正在書房裡看《黃帝內經·靈樞》,沁竹進來稟報:“小姐,七殿下府裡的雲舒姑姑來了,靈書和茹梅正在廳堂接待。”莊成雙放下書,稍稍整理了下儀容,下樓去會客。雲舒姑姑身穿雲雁細錦衣,梳了個圓髻,頭戴赤金填青石看字簪,大約四十歲的年紀,眼角眉梢有細細的紋路,看起來十分和顏悅色。見到莊成雙進來,她起身給莊成雙行禮:“奴婢是七殿下府裡的雲舒姑姑,見過二小姐。”“姑姑不必多禮。”莊成雙虛扶了下,請她就座,“不知姑姑今日前來,所為何事?”“二小姐對七殿下有救命之恩,奴婢特來代七殿下給二小姐道謝,並送上赤金螺絲垂紅寶石的步搖一支、南珠寶結一支、翡翠玉蟬一枚、白玉手串一串。”隨雲舒姑姑而來的兩位婢女送上四個檀木盒,莊成雙大大方方地讓靈書接了:“殿下的心意成雙領了,特寫了感謝信一封,有勞雲舒姑姑代成雙轉交給七殿下。”莊成雙遞上信,雲舒姑姑接了,順勢收起來。“那奴婢就不打擾二小姐了。”雲舒姑姑起身告辭。莊成雙親自送到扶雙院的門口,這才折回去,命靈書將七殿下送來的禮物拿進書房,都是些小玩意兒,貴在精巧,卻不值幾個錢。看來這位素來大手大腳的皇子殿下最近的確是囊中羞澀。扶雙院迎來了雲舒姑姑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大夫人的耳中,大夫人氣得當場摔碎了茶盅,嚇得屋裡服侍的丫鬟大氣都不敢出。秋媽媽譴了屋裡的丫鬟婆子,大夫人猶不解氣,一把將幾上的茶壺掃到地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到底是怎麼回事?莊成雙是怎麼勾搭上七殿下的?你查清楚沒有?”“查清楚了,是七殿下在回金陵的途中遇到危險,被二小姐救了。”秋媽媽憂心忡忡,“救命之恩,恩同再造,隻怕往後七殿下都要護著二小姐了。今日雲舒姑姑前來,就是專程給二小姐送謝禮的,恐怕二小姐救了七殿下的事很快就會傳出去,到時候滿金陵城都會知道二小姐是七殿下的救命恩人。”秋媽媽道。這種事情根本關不住風,從此二小姐的地位在府裡也會變得不同。“莊成雙果然不好對付。”大夫人恨恨咬牙。“奴婢也是無意間聽沁竹姐姐和趙媽媽提起的,沁竹姐姐是聽雪梨院的秋霜姐姐說的,今兒七殿下府裡的雲舒姑姑走了沒多久,大夫人就在雪梨院狠發了一通脾氣,她身邊除了秋媽媽,其餘人皆不敢近身,隻敢守在廳堂外聽候差遣。”靈書輕聲細語地對坐在紅木椅上的莊成雙稟報。“沁竹和趙媽媽提起此事的時候,你就在旁邊嗎?”莊成雙漫不經心把書翻到下一頁。“沒有,他們在西耳房議論,奴婢經過的時候不小心聽到的,沁竹姐姐見到奴婢後就不再和趙媽媽說大夫人發怒的事了。”靈書如實回答。莊成雙挑了挑眉。靈書想了想又補充道:“當時奴婢站在西耳房的門口,沁竹姐姐停了說話後,奴婢明知故問她跟趙媽媽在說些什麼,沁竹姐姐卻說在她們在討論今天雲舒姑姑來見小姐的事情。”靈書觀察著莊成雙的臉色,見她臉上露出幾分滿意,心情也不禁跟著有幾分雀躍:“奴婢估摸著,沁竹姐姐和趙媽媽不想讓奴婢知道雪梨院的情況。”“你想過為什麼嗎?”終於有點開竅了,莊成雙很滿意。靈書撓頭道:“難道沁竹姐姐也是……大夫人派來監視小姐的嗎?”莊成雙但笑不語,靈書卻已然明白。靈書神色恍惚地退了下去,在樓梯的入口見到端著茶水的沁竹時,看她的表情也怪怪的,弄得沁竹一頭霧水,問她,靈書卻是什麼都不說。書房裡,莊成雙算著時辰,今日就是她和七殿下口頭之約的期滿之日,七殿下派雲舒姑姑前來問消息,她卻不知外麵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不免有些心浮氣躁。索性叫茹梅上來鋪紙研磨,練字靜心。當夜,金陵城的萬寶樓前人頭攢動,拍賣會進行得如火如荼,黃泉碧落玉的出世,將拍賣會場高昂的氣氛帶向沸點。三方人士爭奪黃泉碧落玉,一方是南蒼國的商隊,一方是金陵城的首富,一方是一個不被眾人所知的年約四旬的中年人。競價到五萬兩白銀時,三方尚且無人退讓,滿場死寂,唯有競價之聲,無數人斂息屏氣,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場大戲。氣氛緊張而熱烈。南蒼國的商隊中,那名白衣俊雅的公子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舉起手中的叫價牌:“既然張先生出價十萬零五千兩白銀,那我便出十一萬兩白銀。”他口中的張先生便是那位沒有名聲的四旬中年男子,他坐在南蒼國商隊的左側,金陵首富盛錢多坐在南蒼國商隊的右側。舉完牌,那白衣俊雅的公子就坐了回去,等著其餘人繼續叫價,一副無所畏懼的姿態,明顯對黃泉碧落玉勢在必得。一時間,滿場嘩然。“十一萬兩白銀,白公子已經出價到十一萬兩白銀,還有加價的嗎?”秦五娘著一身緋紅的襦裙,挺直了脊背立在萬寶樓大廳搭建而成的拍賣台上,高聲問道。她的手邊正是裝在三彩印花盒中的黃泉碧落玉。大廳內議論紛紛,無數人都望著財大氣粗的南蒼國商隊搖頭,似乎都認為為了得到一塊玉佩拋下十一萬兩白銀,實在是不值得。秦五娘銳利的雙眸眯了又眯,與坐在南蒼國商隊左側的中年男子快速交換了下眼神,兩人皆是心領神會,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我數三二一,若是還沒有人還價,黃泉碧落玉就歸白公子所有。”秦五娘擲地有聲,“三……二……一,成交!”白公子露出一個溫溫柔柔的笑容,有一種手到擒來的自信,坐在他旁邊梳著小辮子的少女附耳在他的耳邊說了句什麼,白公子的笑容就越發不加掩飾。這場驚天動地的拍賣會就此落下帷幕。又是深夜,兩輛青帷黑漆平頭馬車悄悄從萬寶樓後門駛出,往不同的方向而去,大約一炷香的工夫過後,秦五娘從其中一輛馬車上下來,由南九領著進了洛王府中,而另一輛馬車卻在七殿下的府外停下。一名身穿青布衣衫的男子從馬車上跳下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守衛的麵前:“我奉國公爺的命,有要事見七殿下,還請小哥幫我稟報一聲。”“你等著。”守衛落下話就進門去稟報,不一會兒折了回來,身邊還跟著一名男子,兩人腳步匆匆,那男子在門口落下腳步:“我是七殿下身邊的貼身近侍朱成,您請隨我來。”“不必!”青布衣衫的男子抬手製止,然後將手中刻有虎紋的檀木盒遞於朱成,“這是我家主子命我前來送給七殿下的,還請朱管家呈給七殿下,我還有事,就不過多打擾,告辭。”青布衣衫的男子跳上馬車,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了。朱成看了看手裡的檀木盒,朝身邊的守衛使了個眼色:“去,偷偷跟著他,看看他到底去了哪裡,等他落腳之後回來告訴我。”守衛拱了拱手,追了上去。七殿下秦墨朗今日難得沒有早早地歇息在他某個姬妾的房裡,而是在書房焦頭爛額地冥思苦想如何安頓難民和解決航運的事情。自從七殿下從閩南回來後,隨時侍奉在側的朱成明顯感覺到了他的變化,特彆是近日又被難民的事情困擾,殿下為了不惹得陛下震怒,想儘了各種辦法。還有航運之事,上個冬季天氣驟寒,整個北方冰天雪地,航運不僅沒有賺到半分錢,反而虧得血本無歸,更是在幾個弟兄那裡借了一屁股的爛債,使得現在無論是哪位皇子見到七殿下都趕緊躲得遠遠的,生怕七殿下又跟他們借錢。若非如此,七殿下又怎麼可能解決不了難民的問題,連區區三兩萬白銀都拿不出來?朱成想到這裡,眉頭皺得更深。“殿下!”朱成走進書房,秦墨朗此刻就仰躺在太師椅上,雙眼大睜望著手上的一張紙,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那張紙是今日雲舒姑姑從國公府回來後呈給殿下的,上麵隻有兩個字:靜候。朱成不知這兩個什麼意思,靜候,靜候什麼?他不敢多問,卻很擔心:“殿下,剛剛門口有人送來了一個檀木盒。”秦墨朗有氣無力地問:“誰送來的?”“那人不肯說,隻說是奉自己主人之命將檀木盒送過來,之後便走了。”朱成觀察著秦墨朗的神色,“奴才派人偷偷跟著他,想來或許能順勢查到他的主人是誰。”“檀木盒裡麵裝的什麼?”秦墨朗神色並無多少變化,口氣淡漠。“奴才不知。”“你打開看看。”朱成不敢抗命,小心地將檀木盒打開,見到檀木盒裡的東西,眼睛卻瞬間瞪圓,張口的時候聲音都有些哆嗦:“殿下,這裡麵……全……全是銀票啊!”秦墨朗精神一振,猛地從太師椅上站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到朱成麵前,從檀木盒中拿出銀票細細一瞧,銀票皆是五百兩一張,共有六十一張,正好是三萬零五百兩。在銀票的最下麵還附有一張字條,字跡十分清楚:成雙所承諾的,已經辦到。秦墨朗心情有點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