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成雙的表情淡漠得像一朵白蓮,秦墨朗如劍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想要將她看透。莊成雙行至秦墨朗身前,在距離他五步之遙的地方慢慢跪下,叩首道:“臣女莊成雙,見過七殿下,臣女乃是莊國公的二女兒,如今修行期滿歸家,能救七殿下純屬偶然。”在外不方便,此時才自報家門,秦墨朗雖早就知曉,但卻仍舊感到意外。而秦墨朗自然不知道,他的出現是莊成雙始料未及的,好在她反應快,動作迅速,到底救了他的性命,沒有釀成不可挽回的後果。秦墨朗眼中的殺意微微收斂:“聽代媽媽說,是你要她救的我,我倒是好奇,你與我素未謀麵,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的?”秦墨朗沒讓她起身,莊成雙隻能跪著回話:“殿下誤會了,臣女起初隻知道殿下乃是皇室中人,是代媽媽告訴臣女您七殿下的身份的。”秦墨朗望向代媽媽,代媽媽謹慎地點點頭,惶恐道:“是老奴多嘴了。”“媽媽救了我,倒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秦墨朗臉色稍霽,代媽媽這才放鬆下來,秦墨朗又望向莊成雙,端著茶杯的手輕輕搖晃著茶杯裡的茶水,揚了揚下巴道:“你起來吧。”“謝殿下。”莊成雙依言起身,聽秦墨朗以一副高傲的口吻道:“你救了本殿下,想要什麼賞賜,儘管提,隻要本殿下力所能及的都可以答應你。”“能救殿下乃是臣女的福分,臣女本不敢要任何賞賜。不過,若是殿下執意要賞,臣女自然也不敢拒絕。”莊成雙端正地站著,清麗容顏並不見多少表情。這話直讓秦墨朗有幾分哭笑不得,但是救命之恩不報,焉是他的作風?“你且說說,你想要什麼賞賜。”“臣女還沒有想好,能否等臣女想好之後再告知於殿下?”秦墨朗細細地打量站在他麵前的莊成雙,這個小女子看似弱不禁風,但實則心思轉得飛快,不僅聰明伶俐而且生得一張巧嘴,倒是有趣。“既然如此,那便隨你吧。”秦墨朗毫無所謂地說,“本殿下需要休息,把你身邊的丫鬟留下來伺候本殿下洗漱更衣。”靈書聽言,身體不禁抖了抖,惶恐地望望莊成雙,又望望秦墨朗。茂縣知府明明派了丫鬟伺候他,乾嗎非得要她身邊的丫鬟?“殿下身邊不是有丫鬟伺候嗎?”莊成雙笑了笑,“我的丫鬟沒見過世麵,十分膽小怕事,伺候不好殿下,不過如果殿下不嫌棄……”“算了算了!”秦墨朗見靈書一副畏首畏尾的樣子就覺得不順眼,擺擺手道,“你們都下去吧,這裡有丫鬟伺候,代媽媽也去休息吧。”秦墨朗白日遇刺,身份又尊貴,代媽媽哪裡敢怠慢,垂首道:“我還是守著殿下吧。”秦墨朗心知代媽媽的考慮,想到這裡雖然是知府衙門,但也未必是絕對安全,便沒有反對,“那就辛苦代媽媽了。”“殿下折煞老奴了,這是老奴應該做的。”代媽媽道,“老奴就守在東廂房的次間,殿下有任何事儘管吩咐老奴便是。”秦墨朗點點頭,讓丫鬟扶著回到臥房。莊成雙起身出去,門外茂縣知府還在候命,她對茂縣知府盈盈行了一禮:“我家公子明日就要啟程回金陵,路上凶險,還請大人借一百府兵護送我家公子回城。”“是,下官馬上去挑一百精銳,定保公子安全,若公子還有吩咐,還請姑娘立刻告知。”莊成雙笑道:“暫時無事了,大人且早些歇息吧。”說完,她便徑直回自己的廂房去了。茂縣知府加派了人手徹夜守衛,這才親自去挑府兵。莊成雙已經很久沒有徹夜安眠了,翌日醒來時,屋外的天色已經大亮,她傳喚靈書進來伺候,順口問及:“七殿下可是已經起來了?”“是的,殿下天未亮就起來用早膳了,說小姐昨日受了驚嚇,吩咐我們不要吵您休息。”靈書伺候她洗漱後,站在銅鏡前幫她綰發。“小姐,您的頭發真美。”莊成雙的一頭黑發直及腰際,散在後肩如同靚麗的黑色緞帶,絲滑而柔順。靈書沒念過什麼書,字也不識得幾個,不會說華麗的辭藻,隻知道好看、漂亮和醜之類的形容詞,對於莊成雙的黑發,她表達的是她自己最直觀的認知。莊成雙沉默不接話,用過早膳後,她徑直去找秦墨朗。正屋之中,茂縣知府正在秦墨朗耳邊說著什麼,態度極為恭敬有禮。見她進來,知府起身拱手:“姑娘昨日點要的一百府兵下官已經安排好,聽候公子差遣。”莊成雙點了點頭,對秦墨朗說:“公子,我們是否該啟程了?”秦墨朗勾了勾唇,暗忖這從尼姑庵歸來的小女子心思著實縝密,為了避免被追殺,竟能想到借他的身份來此處躲避追殺和借兵。“公子既然有傷在身,何不多留幾日,等傷好後再做安排?”茂縣恭敬地勸道。“不必了,事務纏身,不便多留。”秦墨朗朝廳堂外而去,莊成雙及國公府的一眾奴仆緊隨其後,莊成雙在靈書的攙扶下上了後麵的車輦,一百府兵則分兩側保護他們前行。路上有點顛簸,好在莊成雙已經習慣,一路上倒也相安無事,並無意外發生。好不容易到了金陵城城門口,卻見城門口圍聚了數百衣衫襤褸的佝僂平民,莊成雙單手掀開車輦的布簾,稍顯秀氣的眉頭輕輕擰起。哪裡來這麼多災民?難道這些災民都是從乾州湧過來的?乾州發生水災,無數平民的家園被洪水淹沒,災民們成日食不果腹,受凍挨餓,最後變作流民來了這明夏國最富饒的都城,誰承想災民人數眾多,最後都被拒之城門外。莊成雙下攆,來到秦墨朗的車輦前:“公子,現在城門外圍聚了那麼災民,而城門緊閉,我們想進去似乎不太容易,請公子想個法子吧。”秦墨朗懶懶散散地靠在車廂上,蹺著二郎腿道:“你心思不是挺多的嗎?你說怎麼著吧。”莊成雙心思電轉:“是不是我說怎麼著您都會同意?”“說說看。”“那就請公子再借玉佩一用,便於我讓守城的將士打開城門。”莊成雙俯首道。聞言,秦墨朗隻覺心中一跳,這女人想要守城將士打開城門隻是為了自己想要進城那麼簡單?為何他總覺得太陽筋突突突地跳,認為她的想法沒那麼單純?秦墨朗正作此想,城樓上一名將領揮手喝令弓箭手道:“你們這些暴民,拿了朝廷的賑災物資還不知足,竟膽敢在此挑事,若不懲罰,何以正我朝天威,弓箭手準備!”“等等!”城樓之下,莊成雙陡然厲喝,及時截住了將領最後的射殺令。“何人竟敢在此放肆?”“七殿下在此,誰敢亂動?”莊成雙大聲喊道。城樓之上的將領一聽七殿下名號,臉色當即變幻莫測,率領眾將士齊齊跪下朝這方行禮,“屬下恭迎七殿下歸來,等屬下處置完這批流民,屬下便開門恭迎七殿下,還請殿下恕罪。”莊成雙眯了眯鳳眼:“七殿下命令你們暫且勿動。”將領左右為難,果真不敢再妄動。秦墨朗暗忖,這個女人何止是聰慧,簡直膽大包天,竟敢未經他的允許就擅用他的名頭命令將士,她就不怕他怪罪起來要她的命?莊成雙轉身朝著車輦的方向,雙膝跪下叩首,徐徐說道:“七殿下,這些流民都是逃難過來的,殿下平日裡向來我行我素,就算強自命令守城將士打開城門放這些流民進去也並非不可,殿下心慈,還請殿下救下這些流民的性命,讓他們進城。”車簾豁然被一隻大手掀開,秦墨朗高大的身影筆直地立於車輦之上,居高臨下地睨視著莊成雙:“你知不知自己在說什麼?”莊成雙抬起頭,少女潔白的麵容,肌膚宛若白瓷,吹彈可破,可惜那雙鳳眼卻太過堅韌沉寂,不像十四歲少女該有的眼神。“如果殿下不救他們,他們就會全部葬身此地,他們都是明夏的子民,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何以流浪至此?”見秦墨朗似不為所動,她又道:“殿下可還記得,您欠我的賞賜?”“莊成雙,你不要得寸進尺!”秦墨朗咬牙切齒。“我救了殿下的性命,現在就請殿下還我救命之恩吧,求殿下救救他們。”莊成雙哀求道。她的額頭重重地磕在青石地上,疼得腦袋幾欲發暈。冷風蕭瑟,來迎莊成雙歸家的一眾家仆隨莊成雙跪拜在秦墨朗身前,向這位明夏尊貴的七皇子行跪拜禮,秦墨朗眉頭死皺,俊臉緊繃。不少流民看見這方的動靜,紛紛朝他們湧來,莊成雙再次朗聲道:“數百人的性命隻在七殿下的一念之間,求七殿下救救他們吧。”“那是七殿下?”流民中忽有人高聲喊道,立刻引來眾驚。莊成雙跪身回首,高聲喚道:“各位,眼前這位就是我們明夏國尊貴的七殿下,七殿下有一顆仁愛之心,定會竭儘全力救你們的,你們不要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