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悅對喻嫋嫋可算是毫無隱瞞,隻要喻嫋嫋問了,她不僅回答得清清楚楚,有時候還附帶上其他信息。沈沉風這才知道,這位常悅也是一個老手,生魂已經有十幾年,這次接受任務也是來尋仇的。她有個朋友死在封門村了。“你明知道這裡危險,居然還帶著她進來,”常悅氣急敗壞地將喻嫋嫋按在床上,嘴裡數落著沈沉風,“她才生魂兩次!你不會是想將她當成誘餌吧!”沈沉風頭也不抬地梳理著線索,他的性格本來就疏離的可怕,常悅所有的暴躁都像紮在棉花堆上,半點不著力。“你想什麼呢?”喻嫋嫋的腦袋忽然蹭過去,將沈沉風嚇得一個後仰。沈沉風無語地看向她,明知這人使心眼捉弄自己,可一時也無計可施。常悅將喻嫋嫋提溜開,也不數落沈沉風了,開始苦口婆心地勸告喻嫋嫋,“他們這種老狐狸你可千萬不要信!被人賣了都不知道。”喻嫋嫋眨著眼睛,委屈巴巴地轉頭問沈沉風,“可我都信了怎麼辦呢?”“……”沈沉風耳朵尖紅了。“撩吧撩吧,你就撩吧!”常悅給她氣笑了,“從小就這樣,撩完就慫。”常悅的話可謂一針見血,喻嫋嫋壞毛病不少,嘴上沒把門,愛撩,撩完一秒慫,溜得比誰都快。喻嫋嫋齜了一下牙,決定扯開話題,“那什麼……既然這兒這麼危險,我們還是想個辦法活著出去吧。”“活著”這樣的問題在裡世界就是真理,橫亙在每個矛盾點之上,以此為前提,基本所有的恩怨都能化為一時的握手言和。常悅鼻孔裡出氣“哼”了一聲,勉強算是答應了。“我們昨晚循著聲音去了一趟義莊,”沈沉風見她冷靜下來,這才開口道,“雇主被人釘在棺材裡,我檢查過……就算是雇主,從裡麵也打不開。”常悅冷漠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聽見了。昨晚她也出過門,隻是封門村地形太過複雜,她一時繞不出去,所以才撞見了鬼鬼祟祟的李洪濤。“我留意了一晚那個嬰孩,”常悅這話是說給喻嫋嫋聽得,語氣緩和了很多,甚至還帶著點笑意,“那孩子也不是厲鬼,會哭會笑還會餓,倒是這村子其他人很奇怪。”她頓了頓,拉著喻嫋嫋坐了下來,生怕給她累著了,“昨晚他們找孩子,明明已經找到了李洪濤的房間裡,村長和村長夫人一同進去的,出來時卻謊稱沒有孩子,而村長也不見了。”喻嫋嫋沉吟了一聲,“所以村長哪裡去了?”“我家嫋嫋真聰明,這麼快就抓住關鍵了。”常悅欣慰地拍了拍手。“……”喻嫋嫋一時之間五味雜陳,這誇人的話乍聽起來像是在表揚白癡。“還有那個孩子,他在這件事裡起了什麼作用?”沈沉風也道。常悅翻了一個碩大的白眼,“這事還用你問?”喻嫋嫋覺得這兩遲早打起來,她並不打算勸架,幸災樂禍地挪了挪,當一個不被殃及的池魚。常悅其實是一個很擅長偽裝的人,倘若不是喻嫋嫋,她現在還在演一個新手的角色,柔弱撒嬌愛流眼淚一樣不少,但真正做起事來周密而果斷,有了她,整件事就會容易很多。“你們還記得昨天的祠堂嗎?”喻嫋嫋都快挪到牆角了,在兩位大佬的注目下小心開口。她現在就像天平上的一根羽毛,無論倒向哪一邊都會失衡。祠堂是他們到達的第一個地方,所以多多少少都會觀察,喻嫋嫋現在問起來,常悅立馬回應道,“要去祠堂看看嗎?”像這樣的村子裡,祠堂和廟算是詭事發生最多的場合,更何況這封門村裡廟很多,但用作祠堂的隻有一處。沈沉風手裡有地圖,加上祠堂並不遠,來去也不過百米距離,但要繞開封門村的人卻並不簡單。他們看起來好像是在閒話家常,但隻要外來人有任何動靜,他們臉上自然的笑容就消失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更有甚者,村長夫人會馬上出現,叮囑說不要胡亂走動。為避開這些眼線,他們將時間定在了晚飯之後。本來在這種未知的世界裡,晚上行動最是危險,可除了夜黑風高的殺人放火天,也實在找不到更好的時機了,喻嫋嫋心裡縱使忐忑,但多少也已經適應了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封門村的天黑同樣來得很早,而且十分安靜,幾乎吃完了飯,周圍就沒什麼聲響了。常悅假裝不舒服,先回了房間,她人長得秀氣漂亮,裝起可憐來淒淒慘慘,都以為她是中午時受了驚嚇,也沒起什麼疑心,卻不知常悅口中的“回房”並不是回自己的房間。她一早躲在了喻嫋嫋的床底下。計劃是三個人先碰了頭,等天再黑一點就出發,誰知常悅剛藏完沒多久,就有一個偷偷摸摸的聲音進了喻嫋嫋他們房間。常悅縮在床底,看不見人的模樣,卻能看見一雙漂亮的繡花鞋,小腳裹得不是太徹底,六寸不足三寸有餘,常悅沒敢吱聲,看她似乎放下了什麼東西,又偷偷摸摸得離開了。喻嫋嫋和沈沉風是最後一批回房的,回房之後,那村長夫人就端著一副好人的虛偽嘴臉,說什麼“怕晚上客人們不安全”,從外頭將門給鎖上了。喻嫋嫋有一種養豬的感覺,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可惜這個世界裡,自己就是小豬仔,再養養就得挨宰了。常悅稍有點狼狽地從床底下滾出來,連帶著還有灰塵和蜘蛛網,也顧不上打理,臉黑的跟鍋蓋似得,一把將喻嫋嫋拉到了旁邊。沈沉風也察覺到了不對,示意喻嫋嫋安靜下來,三個人在房間裡一通翻箱倒櫃,終於從被褥裡翻出一個布娃娃來。這隻布娃娃做得很小,還不到一個巴掌大,用兩片布稍微縫了縫,裡麵都沒塞什麼棉花,乾癟異常,藏進被套裡麵根本感覺不出來。而且手工做得非常粗糙,除了頭是頭,身子是身子,五官什麼的根本看不出人形,上麵卻寫著喻嫋嫋的名字。沈沉風的目光刹那間緊縮了一下。“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他問,“有多少個?”“晚飯時候有人放進來的,多少個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止一個。”常悅也有點嚴肅,她板著臉看向喻嫋嫋,“有人想動手除掉你們。”喻嫋嫋是倒黴精投得胎,這輩子大概所有的運氣,都用來認識沈沉風跟常悅了,這兩人正在擔心她的生命安全,她卻毫不在乎地笑問,“那我們今晚還出去嗎?”計劃既然已經定了,就算中間有些插曲,最後還是在喻嫋嫋地提醒下邁出了第一步。就算鎖在外麵,也根本難不倒喻嫋嫋,把人放出去後,喻嫋嫋還留了個心眼,借著夜色的掩護,將鎖又掛了上去。封門村的夜晚是有霧的,夜越深霧也就越厚,前一天他們回來的早倒還好,今天剛一出門,就感覺到了潮濕陰冷的霧氣。這霧裡有一股味道,淡淡的,像是屍體的腐臭卻又過於平庸,摻雜著草木香,雖是難聞,卻並不讓人惡心。喻嫋嫋皺著鼻子又聞了兩下,總覺得這股味道相當熟悉。鬼鬼祟祟走了兩步就走到了祠堂。這祠堂和廟混為一體,祭拜神仙的同時孕育鬼靈,門一開,撲麵而來的陰森讓喻嫋嫋微微打了個寒顫。他們第一次來時是白天,雖然看得清楚,但有些東西卻要晚上才會顯現。廟裡供得不知是哪一方神仙,冷漠地杵在一列列整齊的牌位旁,沈沉風身上雖然帶著手機,但手機的光實在太招搖了,幸好牌位兩邊燃著長明燈,黯淡了一些,但有助於掩藏。“這裡的牌位會不會太多了點?”喻嫋嫋數了數,上上下下足有百十來個,光這些還是能入祠堂的,倘若算上輩分低不能入祠堂的,豈不密密麻麻全是死人牌位?常悅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湊到喻嫋嫋的身邊小聲道,“看看最上麵供著誰。”自從常悅加進隊伍之後,她便纏喻嫋嫋纏得厲害,沈沉風的話也就越來越少了。他以前接任務的時候,經常一套流程走下來,說的話不超過十句,還都是跟雇主說的,後來認識了劉堯,偶爾會多說兩句,喻嫋嫋麵前更是不矜持,那麼個冷淡的人,護她罵她全都做過了。“……”也就這麼一晃神的功夫,沈沉風就看見喻嫋嫋從房梁上倒吊下來,伸手一撈,將中間的牌位撈到了手裡。“咚!”一聲,喻嫋嫋忽然直愣愣的從房梁上摔了下來,身體下意識地擰轉,雖然是腳著地,卻仍然崴了一下。她滿臉震驚之色,將懷中牌位掉轉方向,望著沈沉風道,“怎麼會是他?”那牌位受儘煙火,已經有些破舊了,看樣子至少已經供了幾十乃至上百年,可上麵的名字卻讓喻嫋嫋熟悉無比,寫的是“李開成”——封門村的村長,李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