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一下,這兩天封門村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沈沉風道。他的話剛說完,喻嫋嫋已經摸著手機,查閱了一些新聞,“有,封門村是有名的鬼村,這些年一直連續不斷的發生怪事,截止昨天還有人看見了忽然出現的屍棺。”而在這時,負責驗屍的東方叔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沉風,你看這是什麼?”那是一張泛黃的紙條,紙質非常粗糙,上麵畫著一個大大的“×”,血紅色的,東方叔湊近聞了一下,是血。那紙條被王任遠攥在手裡,已經皺的不成樣子,剛展開的一瞬間便化成了灰燼。喻嫋嫋的心狂跳了兩下,她小聲問,“這是什麼意思?”“任務失敗的意思,”沈沉風道,“極有可能是這一趟所有的生魂者……全軍覆沒。”“……”在喻嫋嫋的概念裡從沒有全軍覆沒這一說,她跟在沈沉風身邊,就算受傷流血瀕臨絕境,最終還是活了下來,不僅他們活下來,偶爾還能救上幾個人。那詭譎的世界裡其實充滿了死亡,沒一點溫馨的地方,喻嫋嫋差點忽略了自己也是血肉之軀,也有可能因一次失誤,變成王任遠現在的模樣。沈沉風給她的安全感實在太多了。“按照規則,這一次沒能超度雇主,肯定還會有下一次……填不滿的坑,就用更多的人去填,直到這個缺口被堵上。”沈沉風方才冷漠的語氣被一種更深邃的感情代替了,喻嫋嫋甚至能聽出一分怨恨來。她從不知,沈沉風這樣的人也會有如此強烈的感情。東方叔回頭看了他一眼,素來平和的臉上竟有一絲不忍。“我想去這封門村看看。”沈沉風道。他說的“封門村”不是現實中的這個,可生魂者多少都有點本事,能讓十人左右的團隊全滅,就算是沈沉風,也得承受相當大的風險。可喻嫋嫋也聽得出來,沈沉風很堅定,他要將自己織成一張大網,罩住深淵的入口,同時化身利劍,為王任遠報仇。“你來嗎?”沈沉風忽然問她,喻嫋嫋愣了愣,一時沒反應過來。房間裡的空調仍在運轉,發出很輕的引擎聲,極冷的碎風順著脖子往衣服裡鑽,這房間裡有一股腐屍的味道,王任遠死不瞑目的眼睛盯著房間裡每一個人。“好吧,我去。”喻嫋嫋最見不得人受委屈,偏偏死不瞑目是天底下最大的委屈。喻嫋嫋同意了,東方叔卻反對起來,他兩條秀氣的眉毛一皺,又氣又急地跟沈沉風理論,“你帶她?她才過了兩個世界,還回回傷成那樣,是你想死還是你想她死啊!”“如果我死在裡麵,我認命。”沈沉風仍然是一臉雷打不動的漠然,“她被卷進這些事裡,肯定也有心理準備,你小瞧她了。”“……”喻嫋嫋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是感動好,還是溜得好。“算了,我不管你們這些事了!”東方叔氣得把手術刀一扔,扔完覺得不妥,又給撿了回來,“你打算怎麼跟嫂子開口,說人死了的事。”“我去說?”沈沉風反問。“……還是我去吧。”東方叔垂頭喪氣,他低聲道,“葬禮前你最好趕回來,不然……”“我會趕回來,”沈沉風道,“你讓嫂子給我留個位置。”生魂雖然有一定的隨機性,但有王任遠留下的東西,在雇主眼中也就有了優先權,排號的時候,更容易找上沈沉風。至於喻嫋嫋……她生魂時機不夠穩定,雇主拉走沈沉風的時候,難免會順上她。五天之後,喻嫋嫋正坐在窗戶邊發呆,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又來了,她想了想,硬撐著跑過去敲了敲沈沉風的門。沈沉風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但反應卻沒有喻嫋嫋這麼大。可這麼深刻的疼痛,喻嫋嫋覺得自己一輩子都適應不了,可他們這些人——就連劉堯,都表現得很不經意。“你怎麼來了?”沈沉風雖是這麼問,還是扶著喻嫋嫋將她放在了床上。“就……不想一個人呆在房間裡。”喻嫋嫋往他的床上一躺,並將自己縮成了一個蝦子。“……”沈沉風沒有阻止他,估計所有人麵臨生死的時候,都會表現的有些感傷,就算心如鐵石的沈沉風也不外如是。更何況沈沉風理解喻嫋嫋,每一次生魂都有可能一去不回,誰也不想孤獨的死去。疼痛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當喻嫋嫋再次睜眼時,眼前的景象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是一座枯萎的小村莊,村子裡大概種了不少花花草草,濕冷的空氣中夾雜著春夏的味道,淡淡的香,稍一沾染煙火就消失不見了。除了比外麵冷點也沒其它不一樣的地方,喻嫋嫋甚至覺得這兒可以當避暑聖地。封門村的惡名由來已久,加上上一次團滅的事件估計也有不少老手知道了,所以雇主找到的人並不多,還有不少是跟喻嫋嫋差不多的新人。村莊裡正有一場集會,祠堂裡很熱鬨,偶爾遇見一兩個路人也是熱情的招呼著,“外鄉人,看熱鬨去伐?”估摸著大概整個封門村的人都聚集到了祠堂裡,喻嫋嫋和沈沉風也隨波逐流,參與進去了。從衣著神態到說話語氣,都可以區分出哪些是從外麵進來的,喻嫋嫋數了數,這一趟人不多,大概也就七八個,還有不少是單乾的。不是每一個新人都能找到組織,這種環境下信任更是稀有,所以很多新人更願意依靠自己。“……沈大哥,”喻嫋嫋輕聲道,“能滅團的雇主本事大嗎?”“……”沈沉風很想說一句“廢話”,但鑒於自我形象還是放棄了,隻是壓低了聲音問,“為什麼忽然說這個?”“本事大的雇主為什麼找不到優秀的人才超度自己,”喻嫋嫋奇怪,“我們這些半吊子……連給它磨刀都不具備挑戰性。”雖說喻嫋嫋這話有貶低新人的嫌疑,但也確實在理。沈沉風從進來的那一刻就感到很奇怪,易地而處,他自己若是雇主,肯定新老參半,新人用來拉後腿拖進度,老手用來玩兒……大部分的雇主都把人命當兒戲,甚至以此尋求刺激。還從沒見過什麼秒天秒地秒空氣的雇主忽然轉性,要玩養成遊戲的。所以這事很不對勁。“先看看這兒會發生什麼再說吧。”沈沉風示意喻嫋嫋稍安勿躁。這兒說是祠堂,其實也不然,更像是一間神廟,不過神廟簡陋,也供一些祖宗牌位,封門村的人是挺不講究的,神神鬼鬼亂搞一氣。神廟裡的神像是一男一女,經過風霜侵蝕,幾乎看不出本來模樣了,就像囫圇兩個橢圓形的石頭球,勉強能從頭發和衣物上區分性彆。開祠堂是有要緊的事,果不其然,有個村長模樣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主持大局。他手裡抱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兒,那嬰兒長得很可愛,也不哭鬨,嘴裡銜著手指眨巴著眼睛。這要是現實世界,這樣的小孩子肯定會引來圍觀,不少人還會想抱上一抱,可這兒偏偏是裡世界,毫無太平可言的裡世界,連帶著這孩子都詭異起來。“李家的寡婦在棺材裡生下這孩子,我們封門村本來就不太平,這下可真是出了妖孽了。”那村長說著,哀哀歎了一聲,“棺材子棺材子,定棺埋墳方落子……這孩子可不能長大,會害死我們的。”話方說完,就有人提議,“那就把他扔河裡,能淹死最好,淹不死也淌到村外去了。”“不成不成,扔河裡風險太大,我可不願意冒險,”又有人說,“還是掐死吧,看著斷氣我好安心。”七嘴八舌嘮嘮叨叨,整個祠堂烏煙瘴氣,竟在理直氣壯地討論如何弄死一個嬰兒。被熱鬨招呼過來的外來人全都嚇懵了,有些臉色鐵青,強撐著理智,有些低聲咒罵了兩句。喻嫋嫋也感覺很不舒服,這種不舒服隨著村民們議論的升級而逐漸累積,見人心如見妖魔。“沈大哥,”喻嫋嫋小聲道,“那孩子是雇主嗎?”“……不像”沈沉風搖了搖頭,“雇主得給出任務,這孩子連話都不會說怎麼傳達任務?”而且怎麼看這孩子都在受欺負,村民們沒一個怕他的。“哦……”喻嫋嫋有些失望。“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先彆給出立場,”沈沉風叮囑她,“那嬰兒興許不是雇主,但也可能是雇主的誘餌,萬事小心為上。”喻嫋嫋點了點頭,將心上的憤慨強壓了下去,她終於知道沈沉風這副麵具是怎麼來的了,高傲冷漠,生人勿進,才更容易客觀地看清事實。鞭炮放到了尾聲,這所謂的熱鬨終於也消停了,最終討論出來的結果由村長宣布,說是五天後豬籠沉湖。對一個嬰兒處如此極刑,偏偏人人臉上一片喜氣,惹得喻嫋嫋毛骨悚然——她的道行終究還是欠缺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