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嫋嫋看著手機上的打款通知頗有點目瞪口呆——足足五百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她做得生意很蹊蹺也很冒險，所以沒有尾款，誠信往來一口價。隨著這筆轉賬，喻嫋嫋又接到一條短信，是之前的顧客發來的，絮絮叨叨編輯了很多，總而言之就是覺得喻嫋嫋辛苦了，這筆錢是她應得的。而這個顧客所托付的東西乃是一些墓葬品，取自民國時期的大戶人家，其中包含一套完整的鳳冠霞帔。也就是喻嫋嫋在裡世界相當眼熟的那些東西，現在這些東西還放在店裡的貨架上。喻嫋嫋兒時曾經是個手段高明的小偷，不過她隻偷點吃的，好養活年幼的自己，而收養她的師父則是個手段更加高明的神偷，不過神偷很多年前就金盆洗手了，收養喻嫋嫋之後更是安頓下來，開了這家小店。這家店利用他們兩個曾經的人脈，接一些偷錯或不能偷得“黑貨”，上家把貨寄放在店裡，喻嫋嫋和師父則負責將東西還回去，除卻一些特定商品，基本不限時……而上家隻求擺脫這些“黑貨”，至於東西到底還沒還回去他們也大多不管。也幸好喻嫋嫋精通生意之道，收人錢財與人消災，目前為止還沒出現什麼糾紛。她輕聲歎了口氣，推開自家的店門。外麵看著狹小的店麵裡頭卻打理得很乾淨，而且給人一種口袋感——空間大的出乎意料。喻嫋嫋的店裝修很古樸，木頭和黃銅占據了總麵積的百分之八十，乍一眼看上去非常陰沉，連帶出一種陰陽相隔的味道。她從貨架上將裝著鳳冠霞帔的包裹拿下來，東西好好放著，裡頭卻失了一根白玉簪。“阿彌陀佛，”喻嫋嫋念叨著，“不知者無罪不知者無罪，我改天就把東西給您老人家放回去。”雖然沈沉風早跟她說過，裡世界和現實世界是兩種概念，現實世界裡隻有複雜可怕的人心，所謂鬼怪並不存在，可經曆了這一番事情，喻嫋嫋總歸有些後怕。更何況她乾得這一行並不光彩，偶爾也要搬山卸嶺，下墓探穴，因此敬畏之心常有。喻嫋嫋擰動架子上一朵銅製的蓮花雕刻，背後的牆鬆動了一下，抖落灰塵，慢慢開啟一條縫，她借著手機的光從狹縫中鑽進去，對著祖師爺的雕像就開始嚎，“祖師爺！我見鬼了！我真的見鬼了啊啊啊啊啊啊……”祖師爺收你入門才是真見了鬼。沈沉風的傷比喻嫋嫋想象中恢複得快，到第三天的時候已經能下床走動了，隻是臉色仍然不怎麼好，身上散發著一種淡淡的苦藥味。陸行的輩分雖然比沈沉風高，但他是莊園裡唯一的有閒之人，所以喻嫋嫋還是他開車接過來的。喻嫋嫋雖然也有交通工具，但奈何她不記得路……上次綁架做得太絕，也算是陸行自願補償她的。喻嫋嫋這次好好收拾了一番，她人長得挺好看，鵝蛋臉大眼睛，有種水靈靈的溫柔，跟她骨子裡的喪心病狂完全襯托出了兩種感覺。她乖巧地下車，乖巧地認人，一口一聲“陸叔”喊得陸行心花怒放，她還給劉堯帶了小蛋糕和曲奇，沈沉風陰著臉看她如魚得水四處討好，轉眼混得跟家裡一樣熟。這次，莊園裡那位複姓東方的醫生也在，喻嫋嫋掏出一支沒用幾次的鋼筆送給他，這醫生也挺好拐賣的，樂嗬嗬開始招呼喻嫋嫋裡麵坐。這麼看來，整個莊園裡也就沈沉風一個人不好相處。沈沉風無奈地揉了揉發疼的額角，開口道，“好了……喻小姐難得來一趟，我跟她還有事要談。”“小氣，”劉堯撇了撇嘴，“在那個世界裡你兩說話好歹還知道帶上我，一出來什麼事都要單獨說，大哥！你不愛我了！”“……”這一招屢試不爽，劉堯捧著一把沈沉風給的糖，興高采烈地給他兩關門。“你在門外不喜歡笑的嗎？”喻嫋嫋瞧著沈沉風那張拉長的臉。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沈沉風站在窗戶前，也不說話，靜靜地看著她，將喻嫋嫋這張城牆厚的臉看得有些慚愧。“我這邊應該沒有你好奇的東西了吧？”喻嫋嫋有些心虛。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當著沈沉風的麵，她那滿嘴跑火車的說謊技能就不能發動了，隻能焦躁不安地扯著裙邊。“我讓你來，也不是說這些事。”沈沉風看著她隨時準備拔腿就跑的戒備姿勢，緩了緩語氣，“隻是想讓你下一次生魂時帶上我。”“啊？”喻嫋嫋沒反應過來，“大佬，你再說一遍？”“我叫沈沉風……”沈沉風並不喜歡喻嫋嫋對自己的稱呼，他強調，“你是新手，就算適應的再好還是容易出事，我在身邊能保護你。”喻嫋嫋整個人雲裡霧裡地拚命點頭。“還有一件事我騙了你。”沈沉風露出一種挪揄的表情，很淡，在他清冷的臉上幾乎看不出什麼痕跡，他又道，“這個世界也是有鬼魂的，不過你放心，這裡的鬼沒有裡世界的凶殘……通常隻是一個掃尾工作。”喻嫋嫋心裡哀嚎了一聲，她可以接受另一個世界，可以接受殺人放火冤冤相報，可要說自幼成長，溫馨安逸的環境裡，也有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那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趁這個時機，沈沉風又往她的心上紮了一把刀，“陸叔精通風水命理，與我父親為世交。一般都是他帶著我們去處理這些事情。”有理有據這還有了人選，一點也不像開玩笑了。喻嫋嫋欲哭無淚，“所以這事還沒完？你為什麼拖到現在才說……三天時間都夠我買副棺材安排後事順便寫張遺囑了。”“因為這件事不急，你的酬勞也拿到手了，接下來不過是售後，送雇主安息罷了。”沈沉風安慰，“你彆擔心，基本上不會出大事。”“……”基本和大事是幾個意思啊！“不……不去行嗎？”喻嫋嫋垂死掙紮。“不行，售後隻能由拿到報酬的三個人來做，不然雇主會殺了你。”沈沉風掐死她萌生的退意。喻嫋嫋發誓，自己一瞬間在沈沉風的臉上發現了笑容！還是那種坑死人不償命的笑容！隻不過縱使有笑，沈沉風也很快的掩飾下去，他咳嗽了一聲，又叮囑喻嫋嫋，“你我生魂時間還沒相互影響，所以最近這段時間，你最好跟我形影不離。”“……”怎麼形影不離？喻嫋嫋驚恐地捂住了胸口，差點喊出一句“男女授受不清”來。沈沉風無語的看著她，“你放心，還沒形影不離到這種程度。”照沈沉風所說，新人生魂的頻率會比較高，因為他們的這種形態還不穩定，更容易被雇主拽出來，而老手則能選擇生魂的時機，隻是有時候雇主過於強大，就算老手也沒辦法抵抗。至於陸行整日帶著的那顆紅耳釘則有“縫合”的功效，能將皮囊和靈魂縫在一起，任誰都拽不出來。陸行自願做了莊園的看家人，負責保護皮囊的安全。喻嫋嫋半推半就成了莊園的常客，她開著沈沉風那輛外表樸素無華，裡麵富麗堂皇的車，免費給這些人當司機，順便還能從零零碎碎的交談中得出一些結論來。他們這一趟要去的是城市外的荒郊野嶺，給一言不合就要殺人的雇主“售後服務”。地址不用沈沉風說喻嫋嫋其實也知道，她將店裡的鳳冠霞帔也帶來了，就放在後備箱裡，車上除了她共有三個人，陸行，劉堯和沈沉風。車越行越偏僻，到最後已經到了沒路找路的地步，喻嫋嫋實在開不下去了，他們才就近找了個地方住下來。天已經擦黑，這附近隻有個很小的村鎮，正在等著拆遷規劃，所以地雖然還在，但人卻不多，隻有一家旅館還苟延殘喘的勉強經營著。喻嫋嫋憑借自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嘴，加上大幾百的現金才勉強說動老板娘開了門，放他們進去休息一晚。老板娘戰戰兢兢地叮囑這些外來人，“晚上不太平，最好不要出去……可有人在山上看見鬼魂了。”喻嫋嫋心想著“可不是麼，這鬼魂還拎著斧頭喜歡到處砍人呢……”，但未免嚇著老板娘，還是忍著沒說。這偏遠地方的床鋪就算收拾也有限，雖然沒什麼難聞的味道，摸起來卻有點發潮，不過喻嫋嫋他們隻打算略微修整不想常住，所以並不計較。老板娘叮囑他們晚上不要出門，陸行卻將行動的時間定在午夜，還非得子時……喻嫋嫋心裡毛毛的，很怕沈沉風給她來個殺人分屍。小旅館的白熾燈映在古舊的牆上，人影從一樓的窗戶一個接一個地翻出，老板娘還在前台拿著蒲扇驅蚊子，絲毫沒有察覺到異樣，還有一個小時就到十二點整了，風嗚咽著好像女人的低泣。這件事終於要完全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