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風快步走過去，將衣服披在那女人的身上，喻嫋嫋接著將她從地上扶起來，安撫似地拍了拍肩膀。這個姑娘名叫厲柔，和她同住的是個三十開外的男人，可此時這男人還躺在床上，眼睛蒙著一層白膜，人已經死了。一把尖刀從胸口插進去，將屍首釘在床板上，他的心臟被劈成了兩半，血量大得出奇，整個房間裡幾乎沒有能下腳的地方。血腥味太重了，就連沈沉風都忍不住皺了皺眉。所有客房都亮起了燈，陸陸續續有人探出頭看了看，經驗老道的人沒說什麼，稍欠缺一點的則撇開了眼睛。這次和客廳裡的那次不一樣，這次死的畢竟是自己人。“大佬，這把刀我見過，”喻嫋嫋也隻粗略地看了一眼，就帶著厲柔轉過身，“剛剛想殺我的人手裡拿著一樣的刀。”這種刀是專業的剔骨刀，刀尖又薄又利，很容易插入胸骨當中，而這遍地的血河裡還有人的腳印，從門口出去的……這腳印一直漫延到喻嫋嫋這一間的門口，隻是被屋簷下濺入的雨水衝刷去了不少。“我敢肯定想殺我的是人不是鬼，”喻嫋嫋又道，“當時雖然看不清，但我碰到了他的手，溫的。”沈沉風點了點頭，又意識到喻嫋嫋背對著他看不見，因而補充了一句：“我知道了。”厲柔這間房是住不下去了，所以後半夜這姑娘也搬進了喻嫋嫋的房間，隻是大家都睡不著，乾脆睜著眼等天亮。第二天一早，厲柔就被另一群人接納了，畢竟沈沉風的隊伍裡頭有個隨時會惹禍上身的因素，厲柔經曆過一次，可不想再經曆一次大半夜被血熏醒了。“一般情況下外麵來的人不會互相殘殺，雖然也不會過於親密就是了。”沈沉風同喻嫋嫋解釋了一句，“畢竟誰先解決問題，誰就有機會拿到報酬，報酬一般會給前三個名額。”“報酬是啥啊？”喻嫋嫋端著粥碗問。“你要是能一直活著，總會知道的。”沈沉風低聲道，“畢竟你我也存在競爭關係啊。”“小氣，”喻嫋嫋嘀咕了一聲，“你要是救了我，我還稀罕什麼報酬，給你給你都給你。”沈沉風一愣，幾不可察地笑了笑。吃完了早飯，離中午還有好一會兒，他們三個人分頭行動，沈沉風留在大廳，喻嫋嫋和劉堯則先去客房的院子裡看了看。喻嫋嫋就站在昨天那小女孩出現的地方，上下左右的死磕，差點掘地三尺。現在是她求人，所以並沒有隱瞞什麼，幾乎所有的信息都告訴了沈沉風，沈沉風把劉堯指給她用，就當懲罰這孩子昨晚打瞌睡，差點害死喻嫋嫋。劉堯耷拉著腦袋也沒推卸責任，跟在喻嫋嫋後麵亂轉悠。“小姐姐，等一下。”劉堯站在一株芭蕉前，那芭蕉的葉子上有塊汙泥，因為這片葉子位置較低，下雨的時候直接淋到的不多，還能勉強看見汙泥的痕跡。那痕跡很像巴掌，還是幾歲孩童的巴掌。喻嫋嫋忽然想到了什麼，她看著那隻巴掌印，身體不由自主地轉向了大廳的方向，而後這種感覺又沒了。她歎了口氣，“感覺”這種東西想抓又抓不住，被堵得非常難受。“那小女孩是誰啊？”劉堯低聲道，“莫名其妙地出現，之前也沒聽人提起過。”“不知道，”喻嫋嫋搖了搖頭，“我是菜鳥，我啥都不知道。”“……”劉堯終於知道被卡姿蘭大眼睛盯著是什麼感覺了，“去找個人問問吧，家裡有個孩子總是能問出來的吧？”“你是大佬，你說了算。”喻嫋嫋繼續推鍋三連。這鍋接得劉堯背後發涼，頭很大：“我不是，我沒有，我不行，小姐姐放過我，我知道錯了！”劉堯哭唧唧：“下次我肯定不敢打瞌睡，我保證！”這個認錯態度還可以，喻嫋嫋滿意地點點頭，沒再跟他計較。昨天那種情況，倘若不是喻嫋嫋自小警覺，天生易醒，恐怕就交待在這兒了，不僅如此，誰知道那殺人犯怎麼挑的對象，說不定劉堯自己也會被砍。這孩子真是不要命了。自從昨晚出了那樣的事，整個宅子裡的人都在躲著他們，喻嫋嫋和劉堯找了很久，終於在後廚抓到個菜農。這菜農長得瘦瘦小小，力氣卻還可以，他一臉驚恐地退到牆角，嘴裡一直重複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知道什麼？”喻嫋嫋看著他，“我們什麼都沒問呢。”菜農仍是魔怔了般一直重複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喻嫋嫋抓起案板上的饅頭，一把塞進了菜農的嘴裡，“你有沒有在主人家見過一個孩子？”喻嫋嫋昨天折凳砸頭的場景還曆曆在目，那鬼怪都差點給她砸懵了，菜農混在人群裡也看到這一幕，所以打心眼裡懼她，“嗯嗯啊啊”了半天，又是搖頭又是點頭。喻嫋嫋見他老實了，這才拿下饅頭，提醒他好好說話。“有……有個孩子，”菜農道，“大概隻有五六歲，還是個女……”“你們在乾什麼？”劉鴻的聲音忽然從他們身後響起來，把劉堯嚇得一個激靈。劉鴻瞪了菜農一眼，那菜農立馬低下頭不說話了。“馬上要到中午了，幾位還是好好待著吧，不要撞上什麼東西。”劉鴻的態度很奇怪，早先見他還斯文有禮，這時候仿佛換了一個人，臉色十分難看，像是恨不得馬上逐客。喻嫋嫋還想說什麼，卻被劉堯給拽開了，他賣著乖：“姐，我們去大廳找我哥吧。”隨即喻嫋嫋也察覺到了異樣，兩人幾乎逃也似的離開了這裡。昨天晚飯的時候劉鴻就換了一身新衣和新鞋，可現在，他腳下的鞋卻沾上了血跡，什麼時候沾的？在哪兒沾的？整個劉府打掃得乾乾淨淨，隻有那間被血浸滿的客房避無可避。此時的沈沉風仍然在大廳裡尋找線索，他的目光落在那件西洋鐘上。鐘盤很新，樣式也非常精致，呈現一種古樸的青銅色，隻是這個年代的人迷信忌諱，紅白事的時候，就算有鐘也會稍微遮一遮，絕不可能這麼大咧咧地放著。鐘分上下兩截，下麵應該是裝齒輪和上發條的地方，鐘旁邊還放著幾個醃鹹菜的甕，人多的時候並不覺得，這時候卻有股極重的死氣從這幾樣東西裡蔓延出來。沈沉風猶豫了一下，將手按上西洋鐘的外鎖，這鎖很容易打開，就是個複雜點的插銷而已，隨著“嘎”一聲，混合著極惡心的臭味，裡頭滾出了一樣東西。是個小孩子的人頭，因為腐化嚴重，表皮已經浮腫化膿，血筋青紫暴突，頭發掉了一大半，乍看起來就像個沒毛的西瓜。也就在這顆腦袋掉出來的瞬間，剛剛還是十一點半的分針和時針忽然往十二點並去，沈沉風心裡剛道不好，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那半人半鬼的新娘直接刷在了喻嫋嫋的臉上。她跟劉堯剛從後廚出來想去找沈沉風，行至半途天就黑了，昨天見到的女人手裡拖著長柄斧頭忽然出現，跟喻嫋嫋也就幾步的距離。“嘿嘿嘿嘿，找到了。”女人的下巴好像豁得更明顯了，腳底下全是血，她的手骨彎折著戳出來，就像是斧柄的延伸。“誰殺了我？誰在看著？誰在找我？你在哪裡？”她沒有馬上動手，而是盯著喻嫋嫋的眼睛，又問了一遍問題。“……”喻嫋嫋當機立斷，推開劉堯撒腿就跑。斧頭帶著利風刮過喻嫋嫋的後腦勺，她好幾次以為自己要成禿瓢了，那女人追得飛快，嘴裡噴出來的屍臭味雖然逆著風，卻還是熏得喻嫋嫋呼吸不過來。“你不知道，哈哈哈哈哈……”那女人狂笑著，“你得死，你得死！”整個劉府的主人和幫傭全都躲了起來，可不管藏得多嚴實，隻要這女人經過，她都能揪出一兩個剁成肉醬，卻也因為這個原因，喻嫋嫋勉強領先個五六米。“等等……”喻嫋嫋忽然停下了腳步，那女人撲身過來，也沒想到前麵的人說停就停根本不打招呼……差一點點投懷送抱。“我興許知道誰殺了你！”斧頭離喻嫋嫋的頭頂隻有半寸距離，她曾見過這個女人劈人就跟劈柴似的，一斧子下去，全身的骨骼軟的硬的全都擋不住，人立即裂成兩半。偏偏裂成兩半時還沒死，直到剁下了頭，又補上幾下，才慢慢咽氣。喻嫋嫋緊張得心臟發疼，手在背後不停地發抖。因為她發現比起昨天，這個怪物的速度和力量都在增強，喻嫋嫋根本做不到跟昨天一樣的遊刃有餘。不賭一把，就隻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