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七月份,但太陽四點左右就失去了威力,剛剛積攢起來的暑氣也散儘了,所以南麵的房間雖然向陽,但也有點陰冷,冷得喻嫋嫋默默打了個寒顫。“……”沈沉風看了看她身上破爛不堪的睡裙,將大衣脫下來拋給了喻嫋嫋。喻嫋嫋也沒客氣,這事兒就跟打團似的,自己拉仇恨的時候有裝備就得穿,不然打一下就血崩。房間裡共有兩張床,都是老式木床,睡著硬,但對腰好,而且寬大,不愧是大戶人家。隻是這床也明顯擦拭過,一些雕花裡麵還漬著玄黑色的血,濃重的鐵腥氣試圖用熏香掩蓋下去,導致剛推開門的時候喻嫋嫋狠狠地打了兩個噴嚏。他們三個人排排坐在床幫子上,小聲說著一些事情。喻嫋嫋:“我剛才就很奇怪,客人有了,主人也在,新娘雖然淒慘了點但也露了麵,那新郎呢?這麼大的場麵新郎不參與一下?”沈沉風靜靜地看著窗外。他的身上有一種拒人千裡的感覺,但同樣的領域意識很強,隻要能被他劃分為自己人,那待遇就完全不一樣了。喻嫋嫋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隻看見一扇鏤空的窗戶半開著,外麵是花園,雅致得很,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是背唐詩時死活想不起來的上一句,堵在嗓子口,讓人難受。沈沉風被喻嫋嫋和劉堯擠在中間,頗有點不自在地開口:“你們要不要去對麵的床上坐……”他森寒的氣場下冒出點害羞,顯然不適應跟陌生人這麼親近,耳廓泛著紅。喻嫋嫋的壞心眼立馬就上來了,特地向右邊挪了挪,繞過沈沉風去跟劉堯說話:“你還記得那女人說了什麼嗎?”劉堯心照不宣地也挪了挪,應道:“雇主問了四個問題,誰殺了我?誰看著我?誰在找我?還有……你在哪兒?”“……”沈沉風想打人,就連劉堯這小子也被帶壞了。“小姐姐,我總覺得這四個問題裡頭有新郎的事。”劉堯一點也沒有求生欲,完全感覺不到沈沉風的怒火,還在繼續跟喻嫋嫋說話。他話音剛落,後腦勺就吃了一巴掌,可憐兮兮地抬眼看向沈沉風:“老大,你以前從來不打我的,你變了,你不愛我了。”“……閉嘴。”沈沉風低斥了一聲。他回頭,正要跟喻嫋嫋說什麼,結果沒掌握好時機——他倆的鼻子幾乎碰到了一起,溫熱的呼吸糾纏著,眼神正對,就連喻嫋嫋左眼下兩顆淚痣都看得清清楚楚。“喲,害羞啦?”喻嫋嫋的眼睛笑成了月牙,“想不到大佬也有失態的時候。”沈沉風有點頭疼,總覺得自己招惹上了克星。然而在這麼近的距離裡,一種熟悉感也猛地湧上喻嫋嫋的心頭,就好像她曾在哪裡見過沈沉風。但這種熟悉感極快地散去,連個細想的線索都沒給她留下。喻嫋嫋剛剛還逗得開心,忽然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坐到了另一張床上,保持著最適當的距離好好打量了一番沈沉風。“咳咳,”沈沉風避開她刨根究底的目光,“還是說點正事吧……照這個死亡速度,我們能逗留的時間不超過三天,否則就會全軍覆沒。”“可是從什麼地方下手呢?雇主雖然問出了問題,我們卻沒解決的方向。”劉堯不知道怎麼又從衣服裡掏出了一塊梅子糖,他眨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年紀雖然輕,但從言談舉止來說也算經驗豐富,比喻嫋嫋這個純新人來的好多了。“剛剛說起了新郎,我們就先找到新郎,還有大廳裡的那口鐘也要看一下……我總覺得很奇怪。”沈沉風道。那口鐘該響的時候不響,不該響的時候倒是震耳欲聾,就像是站在怪物那邊的。“噓,”沈沉風忽然指了指門口,示意他們安靜下來,“有人。”劉堯立馬心照不宣地去開了門,隻見一個仆人麵露尷尬地站著,“客人,晚飯準備好了,就在前廳。”“好,我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劉堯舔著糖,左右環顧了一番,隻見每個客房的門口都站著一個差不多打扮的仆人,有的還在偷聽,有的則在門口通知晚飯的事。他彆有意味地眯著眼睛道:“你們可真夠費心的啊。”“應該的應該的。”那仆人訕訕地轉身離開。晚飯準備的還算豐盛,隻不過吃飯的場地就是中午發生屠殺的地方,血腥氣雖然衝淡了許多,但那場景卻在腦海裡揮之不去。喻嫋嫋看著麵前的獅子頭和半生不熟的牛肉實在沒什麼食欲,她就算心理素質再好,一想到後院竹筐裡還堆放著殘破不堪的屍首,以及那長柄斧頭上沾著的肉糜就實在惡心。喻嫋嫋隻是吃不下東西,跟她一樣的新人已經吐得臉色慘白,看見桌上的東西又嘔起了膽汁。隻不過這男人雖然對屍體和肉反應巨大,但情緒方麵已經平靜下來,偶爾還跟同桌交流些什麼,真不愧是生死邊緣走過一遭的人。“彆看了,這樣的反應不奇怪,”沈沉風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一邊喝著清湯一邊解釋道,“生魂條件苛刻,一般能進入裡世界的心理素質都很好。”“哦。”喻嫋嫋看他吃什麼也有樣學樣的吃什麼。“但跟你一樣心理素質這麼好的我也是第一次見,”沈沉風低著眼睛繼續道,“找死找得異常痛快。”“……”毒舌大佬,惹不起惹不起。“吃完飯就回去睡覺,晚上不要出來了。”沈沉風又道,“今晚我們輪流守夜,我預感會有事發生。”“我們的雇主不是喜歡大中午的出現嗎?既然有固定的時限,為什麼不把晚上利用起來,也好早點離開這兒啊。”喻嫋嫋眨著求知的大眼睛。“你可以試試。”沈沉風道,“要是明天早上你還活著,我跟劉堯就參與進來。”“……”合著是要我以身試險啊?“不了不了,”喻嫋嫋說慫就慫毫不含糊,“全聽大佬安排。”天黑得異常迅速,就像是要下一場暴風雨,吃完飯回去的時候四麵已經掌了燈。客房所在的院子很大,這個年代的油燈和蠟燭隻能勉強照見門口方寸,所以入了拱門,院子裡的布景就成了漆黑的一團,眾人也不敢耽擱,都回了自己的房間。就在劉堯開門的時候,喻嫋嫋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背後注視著自己,可當她回頭時又什麼都沒看見。她自小就沒有安全感,所以警覺性極高,剛剛那一瞬的如芒在背,喻嫋嫋敢確定不是錯覺。“上半夜劉堯盯著,下半夜我盯著,你今天先好好睡一覺。”沈沉風安排,“雖然作為新人你適應得很好,但這個世界裡每天都會發生出乎意料的事,我不希望你精神崩潰。”喻嫋嫋也沒客氣。這一天下來她確實過於緊繃了,腦子裡就像拉著一根弦,絲毫不敢放鬆,以至於躺在床上時疲憊和睡意瞬間湧上心頭。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危機四伏的環境下,喻嫋嫋卻有一種久違的安全感。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多久,喻嫋嫋淺眠,周圍但凡有點光線變化她就會立刻醒過來,以至於這一睜眼,跟手舉尖刀的男人打了個照麵。“……”劉堯,我草你老母啊!守夜你也能打瞌睡?!那男人接觸到喻嫋嫋的目光,手裡的尖刀立刻落了下去,幾乎是貼著喻嫋嫋的頸部大動脈紮在了床板上。隨即劉堯和沈沉風也醒了,那男人大概是知道自己一打三有點勉強,立即跳窗倉皇逃跑,喻嫋嫋剛要追,忽然在窗戶口看到了一個小女孩兒的身影。那小女孩兒的皮膚呈完全失血後的灰白色,杵在暴雨裡,全身上下淌著水,頭發蓋住了她的半張臉,露出的嘴角卻滿含著笑容,她突地一轉身,跟喻嫋嫋來了個對視,無聲地說了句:“一個都逃不掉。”“……”喻嫋嫋嚇得臉色發白,趕緊把窗戶關得嚴嚴實實。“什麼情況啊?”劉堯屬於那種會賴床的人,這一套刺激下來還沒完全清醒,說話帶著點鼻音。“有人想殺我。”喻嫋嫋淡定道,“外麵還下雨了。”“……”劉堯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這兩件事有必然聯係嗎?“啊!救命啊,救命啊!”外頭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聲。沈沉風將門一推,正看見一個穿著睡衣的女人站在風雨裡,她的手上沾滿了血,整個人歇斯底裡地抱腿蹲著,而她身後的房間裡溢出了極多的血。“怎麼?”喻嫋嫋眼神一利,“不是說雇主不能隨便殺人嗎?”沈沉風抄起床頭的衣服就往外走:“我去看看……雇主不能殺,可有人能,裡世界裡總有東西不希望我們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