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和丫鬟阿彩是在巳時初被帶過來的。自進了堂中,二人就一直低著頭,特彆是阿彩,連腳步都蹣跚不穩。看著緊張不安的兩人,譚辛捏著冊子上前一步道:“待會兒問話時,你們可要如實說,若有半句虛言,該如何自處,相信你們心裡清楚的很。”二人聽了立刻點頭如搗蒜:“自然自然,小的必定知無不言,不敢存虛。”葉笙他麵無表情的端坐在上方,神情疏遠冷峻,周身散發著一股子壓迫力,他薄唇微張,沉聲道:“好了,開始吧。”見此陣仗,阿彩和喜婆更加緊張了,隻一個勁地垂著腦袋不敢抬頭。“你們都是陪同蒹葭姑娘上轎的,於理說來,她在途中的一舉一動都應該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可為何她中了毒,你們卻不知道?”葉笙眸光銳利的就像一把利刃,讓人望而生畏,隻需一眼,就能讓人牙齒打顫。喜婆膽子大一點,率先開口道:“回大人的話,我同阿彩確實一直陪在姑娘左右,在上轎之前,我們姑娘還好好的,從吳家一直到了羅家大宅,我和阿彩都沒有聽到轎中傳來什麼動靜和異常,更不知道姑娘其實已經......”說到這裡,喜婆偷偷地瞅了一眼上麵的葉笙,不看還好,一看便惹得一身寒意,生生住了嘴,說不下去了。見她眼神閃躲,譚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問道:“轎中一點動靜都沒有?”“......是,小人沒有聽到。”喜婆低下頭,嚅囁道。“那麼,可發現有人靠近花轎?”譚辛繼續問。喜婆凝眉想了一下,搖了搖頭:“我與阿彩一左一右地跟在花轎兩側,前後又有壯漢抬轎,那麼多人看著,按理,旁人不會有機會靠近。”“我要的不是按理,而是有沒有。”葉笙眉頭一擰,不耐煩地打斷了喜婆的話,他的氣場太過於嚴肅冷冽,非一般人能扛得住,喜婆牙齒打了個冷顫,如實道:“並無看到有人靠近。”譚辛又問:“途中可有停過轎?”“沒有。咱們送親本就沒有停轎的道理,那是不吉利的。”喜婆篤定地道。譚辛直直地看著她:“你好好想想,真的沒有?”“自是沒有,這事我騙你作甚?”喜婆眸光動了動,後挺起腰杆重重地點頭。譚辛看了她一眼,低頭在冊子上寫下一行字,又將視線投到了喜婆旁邊一直沉默地低著腦袋、緊張不安的阿彩,一字一句地問道:“我問你來答,剛才喜婆說的可是真的?在送親的路上,果真沒有停轎?”“老婆子我絕無半點虛言。”喜婆見狀立即插話道。“我沒問你。”譚辛輕輕地掃了她一眼,喜婆似有不甘,訕訕地住了嘴。阿彩的額前已經冒汗,神色惶惶,支吾道:“……是……是真的。”“可是你的神情告訴我,你在說謊。”譚辛麵色嚴肅,沉聲打斷了她。譚辛頓時麵色慘白,撐著地麵的手也微微顫抖著。譚辛又道:“我剛才就提醒過,審問期間,若有半句虛言,後果自負。”阿彩聽了額前瞬間汗水如注,她重重地咬著唇,似有猶豫,譚辛捕捉到她眼中的躊躇,又道:“遇害的是你家姑娘,你難道不希望我們能早點將案子了結還她一個公道嗎?要知道,你的每一句話都會成為我們查案的重要線索,一句謊言不僅會對我們造成乾擾,還會影響你的清白,你得仔細權衡清楚。”譚辛話一落,阿彩就嚇得癱軟在地,再不敢有半分猶豫,隻強撐著身子道:“官爺饒命,我這就如實說!”譚辛不言,示意她繼續。阿彩神色惶惶:“姑娘上轎前,的確是由阿彩攙扶上轎的,那個時候我也的確跟著花轎旁邊走,可是後來,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請官爺相信我,我真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關於送親路上的情狀我一點都沒有印象,就好像,好像在途中睡了一覺一樣,再然後,我就莫名其妙地發現自己已經到了羅家大宅了。所以,花轎究竟停沒停,我真的不知道。”說完,她雖是頹然惶恐,臉上卻不由鬆了鬆。“怎麼會,在途經玉和坊的時候,我記得你還同我說過話呢。”喜婆忍不住說道。阿彩神情呐呐:“有嗎?我是真的記不得了。”“你好好想想,當時你不是指著那留香齋,誇裡麵的麵脂好用嗎?你還說……這麼多年隻用這一家的胭脂,彆的都用不慣。我當時還納悶,你一個丫鬟,哪裡會有錢用留香齋的東西,就是咱們家姑娘也不能回回都用得到。阿彩疑惑地看著喜婆:“我當真這麼說的?怎麼可能……我都沒用過……”“我當時也這麼問你的,你怎麼回我的?你隻回頭對我笑笑,說整個江寧,沒有人比你更熟悉留香齋脂粉的味道。”二人聽了皆覺得有些匪夷所思,譚辛看了眼葉笙,重複了一遍:“你的意思是,一路送親,一步也沒有離開花轎,卻對此毫無印象?而且,說過什麼也一概不記得了?”阿彩咬了咬唇,低聲道:“是。”“這就怪了。”“既如此,你剛剛又為何要說謊?”葉笙沉沉的聲音席來。“我……”阿彩抖著嘴唇,“我怕我說了,沒人會相信,反倒覺得我胡言亂語......”譚辛掃了她那張惶恐不安的臉,輕聲道:“你放輕鬆點,彆緊張。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要如實答我。”看著譚辛沉靜的麵容,阿彩這才覺得好一點,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中的不安也散去了不少,咬著下唇,重重地點了點頭頭。“你既身為死者的貼身丫鬟,那麼理應知道她的日常情況,我且問你,你家姑娘平時可曾與誰結過怨?”“姑娘性子爽朗和善,隻結交了幾個閨中密友,並無與人結怨。”阿彩細細想道。“那日未上轎之前,她是一直都待在自己的閨房裡嗎?”阿彩凝眉,似有猶豫。她的神色落在清歡的眼中,她不禁重複了一遍:“你家姑娘可曾出去過?”阿彩咬了咬牙,支吾道:“途中......姑娘的確出去過。”“什麼時候?”“大約在申時一刻。”“申時一刻?你確定?”“嗯。”阿彩篤定地點了點頭頭,“可是當時姑娘怎麼也不讓我跟著去,隻說是要見個朋友,我心裡雖然著急,卻也不得不依。”“後來呢?”“後來我實在不放心,乾脆就悄悄出去尋她,果然在後院找到了她。”“她見的是誰?”譚辛問。“是......”阿彩緊了緊拳頭,臉上隱隱發紅,“是醉雲樓的紅鸞。”“紅鸞?”譚辛看見阿彩的臉上浮上了薄怒,眼中也漸漸染了羞憤,不禁問道,“她為何會來找你家姑娘?”阿彩的拳頭越捏越緊:“因為姑爺,那個女人一直都在找姑娘的茬!”她緩了緩又道,“我當時跑過去,正巧見她們吵起來,跟我一起過來的,還有管後院花草的劉大叔,我和劉大叔趕走了那個女人,之後我就扶著姑娘回房了,也不知那個女人對姑娘說了什麼話,後來姑娘的臉色就一直不太好。”譚辛靜靜地聽她說完,又道:“所以,你隻看到她們吵架?有沒有紅鸞做出什麼反常的舉動?”阿彩細細想著,無奈地搖頭:“我當時太著急了,隻顧著將她趕出去,其他的倒沒有注意到。”羅勻在吳蒹葭出事的那天晚上去過醉雲樓,而紅鸞又是醉雲樓的姑娘,這其中好像有著什麼樣的聯係。所以羅勻和紅鸞又有著什麼樣的關係?“她們是怎麼認識的?”譚辛話問下,譚辛她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卻又滿臉羞憤,掙紮之下,她才咬牙道:“那個女人一直對姑爺死纏爛打,姑爺不依,所以她不止一次地找過姑娘,不是哭訴就是挑釁,總之......很不要臉。”譚辛唇角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絲譏誚:“可是她為什麼要對羅勻這樣?”正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羅勻與這個紅鸞的事,怕不能理解為一廂情願“因為......因為那紅鸞傾慕姑爺很久了,所以......”阿彩低下了頭,在極力地找著說辭。“一個成天隻能待在醉雲樓裡的姑娘,又為何會突然傾慕上羅家的公子?難道是在高樓上憑空瞭望,偶然一睹其風姿,才芳心暗許?還是說......”譚辛嘴角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羅勻他,其實也曾光顧過醉雲樓?”“不是的,姑爺他”“不過你的反應告訴我,我的猜測是對的。”譚辛淡淡道,“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三月二日申時一刻,紅鸞曾見過你家姑娘,且兩人相處的並不愉快,是嗎?”阿彩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她癡癡地跪在那兒,愣了一會兒才點了頭。“那再想一想,三月二日申時一刻,吳蒹葭除了出去見了一次紅鸞,可還見過其他可疑的人?”阿彩又愣愣地搖了搖頭。“行。”譚辛低頭在冊子上標了幾點,滿意地點了點頭頭,“很好,今日辛苦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