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口蜜腹劍(1 / 1)

陳情記 鰻魚Tech 1607 字 3天前

這些念頭看似很長,在腦中一晃卻也不過眨眼間,蘇儘歡咬住舌尖硬生生將神遊的魂扯回竅中,語態僵硬的道:“我是蘇儘歡,是陛下的貴嬪。”她眼神空洞的又將這話重複了一遍,不知是說與蘇寒月亦或是說與她自己。“貴嬪”二字落在蘇寒月耳邊著實沉重,摻雜著濃濃的嘲諷。自王府算來她嫁與秦琅已有三年,三年啊……卻抵不過彆人的三日。長明的燈火仍舊通亮,暖紅的火舌在蘇儘歡身後跳躍,囂張的可恨。蘇寒月將手中帕子捏的愈發緊了,勉強笑道:“姐姐這是要抬身份來壓我?”蘇儘歡搖搖頭:“我作何要壓你?”她目光真切了些,去握蘇寒月的手,“妹妹,你想要什麼姐姐都會讓你。陛下心中透亮的,你若真信待陛下好,陛下自然會待你好的。”這話意思是皇帝已知曉蘇儘歡的身份?蘇寒月不由得心中一驚,若果真如此,她決不能犯渾將事鬨大了。後宮佳麗三千,哪個不想留住皇帝的心?蘇寒月是不信蘇儘歡肯將恩寵拱手相讓的,可恩威並施下她隻得屈從,旋即垂下眼瞼,麵上一副溫婉乖順模樣:“妹妹隻盼著家裡好,適才是昏了頭才口不擇言,姐姐切莫要怪。”正在這時外頭侍女傳話,道是皇帝身邊的小龔子求見。小龔子是王福的徒弟,而王福是太後身邊最親信的大太監。秦琅的生母宣和太後故去之時,他身邊的宮女太監幾乎被換了個乾淨,小龔子便是那時被王福安排到秦琅身邊的。蘇儘歡正覺奇怪,不知秦琅派小龔子來意欲為何,小龔子已搭著拂塵垂首走了進來,行了大禮:“奴才給貴嬪娘娘請安,娘娘金安。”王福教出來的徒弟絕不是沒眼色的,小龔子顯然是看見了蘇寒月,偏偏要頓了片刻抬頭時才故作驚訝的道,“哎喲,婉儀主子也在啊,瞧奴才這眼神當真是愈發不好使了,給主子請安了。”蘇寒月的麵色當即就僵了,好在她是低著眼看不大明顯。蘇儘歡明顯感覺到蘇寒月手背上的青筋一跳,她輕輕拍了拍蘇寒月的手背,斜眼看著小龔子道:“公公不止是眼睛不好使,怕是耳朵也不好使,本宮何時說過’免禮’二字?”小龔子自恃跟在秦琅身邊多年,又有師父給他撐腰,可謂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平日裡被妃子宮娥們巴結慣了,一時竟怔怔愣住不知作何應對。隻見蘇儘歡又笑了,語氣柔和了些:“公公在紫宸和福祿兩頭奔波十分不易,一時昏頭也情有可原,本宮自然不會苛責。”這話可謂是誅心了,小龔子頓時啞了聲,手足發涼。他是太後安插在秦琅身邊的棋子,明眼人都瞧的出,可敢肆無忌憚的明朝暗諷的卻隻有蘇儘歡一人,他這時才知蘇儘歡不好對付,他原本打算試探妄氏姐妹二人的計劃實在魯莽了。蘇儘歡看著小龔子自亂陣腳心中這才稍舒了一口氣,暗道好在來的隻是小龔子,倘或是王福那樣的人精斷不會被三言兩語輕易動搖。她杏眼微彎,笑的愈發親切可人:“那麼,公公今日是領了哪邊的旨呢?”這聲雖然又輕又軟,落在小龔子耳裡卻如驚雷滾地,炸的他汗毛倒豎,幾乎要把頭垂到地上,乾乾的笑道:“娘娘說笑了,奴才自然是奉陛下口諭而來。陛下有旨,即今日起七日皆留宿長明,晚膳亦於此同娘娘共進,還請娘娘好生準備。”蘇儘歡顯是沒料到秦琅這一出,一時微愣。蘇寒月麵色愈發垮了,抽出被蘇儘歡握著的手,起身道:“妹妹忽然想起宮中還有事,先告退了。”蘇儘歡緩過神來也不便多留,給雲引遞了個眼色,雲引會意將蘇寒月一路相送。待小龔子走後長明宮才真真安靜了片刻,夏風穿堂,將一片暮色卷入,卻被明亮的燭光將陰翳擋在門外。蘇儘歡合眼歇了許久,雲引悄無聲息的踏入殿內,湊到她耳邊道:“娘娘,蘇寒月回宮的路上恰遇上了端貴嬪,被請去玉秋宮敘話了。”“端貴嬪?”蘇儘歡眉頭微蹙,努力思索起來。端貴嬪洛宓乃禮部尚書洛大人的嫡女,亦是聞名京城的第一才女,十五歲時嫁入成王府為庶妃,因其溫婉大方、知書達理頗受寵愛。洛宓看似與世無爭,一派清流風骨,可在這時候路遇蘇寒月果然是巧合麼?須知此時已近黃昏,正是用膳的時辰,洛宓的玉秋宮在西六宮,同東六宮蘇寒月的錦榮宮相去甚遠。蘇儘歡隻覺眉心突突的跳,愈發心中堵塞,倚在榻上假寐了盞茶功夫,尚未來得及想清楚其中緣由禦駕便到了長明宮門口。蘇儘歡連忙起身去迎,將將要跪倒在地卻被秦琅穩穩扶住。秦琅一把攬過她的腰,湊到她耳邊笑問:“經日不見,愛妃可曾念朕?”人前作戲自然要做足了,蘇儘歡勉強按捺住不適,眼波一橫嬌嗔道:“臣妾可是望穿秋水才將陛下盼來,還以為陛下早已將臣妾忘在腦後了呢。”她目光有些幽怨,蹙眉抱怨道,“這長明宮實在無趣,空蕩蕩的隻有臣妾一人,若非今日妹妹來同妾說了幾句話,臣妾可真真要被憋死了。”秦琅牽著蘇儘歡一並坐下,挑眉道:“哦?她與你說了些甚麼?”“無非是家長裡短的瑣碎事……”蘇儘歡一麵替秦琅布菜,一麵道,“陛下若得空便去陪陪她吧,否則她要怪我這個做姐姐的獨霸占了陛下,是要使小性子的。”秦琅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不置可否,隻嘗了一口剔了刺的魚肉,頭也不抬的道:“妹妹不懂事是做姐姐的沒教好,該罰。”蘇儘歡將蟹黃玉白羹裡的蔥花一點點撥開,舀了當中滾燙的不沾蔥花的放入青花纏枝碗裡,推到秦琅麵前:“說來宮事有淑妃、德妃二位姐姐主持,規矩當屬端貴嬪為標榜,臣妾哪有甚麼好教的?”“你怎知朕不喜蔥?”白嫩嫩的豆腐裹上一層厚脂蟹黃,金黃玉白的沒沾上一絲蔥屑。秦琅心中微動容,想起幼時娘親劉婕妤亦是這樣仔細王福,可自從隨了秦皇後他卻再沒選擇的餘地,便連最難以下咽的蔥花也要麵不改色的細嚼慢咽。蘇儘歡微是一愣,才發覺自己下意識將蔥撇了乾淨。她哪能知曉秦琅的喜好,不過是因蘇寒山不喜蔥,她檢點習慣罷了。這話絕不能答出口,她便隻意味深長的一笑。誰知秦琅竟然一把握住她正欲收回的手,道:“你便教教她,該如何討朕歡心。”摻了假戲真做的情分,這晚膳吃的著實溫馨甜蜜,旁人看來是化不開的濃情蜜意。用過晚膳秦琅便在長明宮歇下了,一宮的燭火照例不曾熄滅,二人在屋內敘話,隻留了秦琅的心腹大太監周祿侍候著。蘇儘歡由雲引服侍著沐浴熏香,換了一身煙紫色雲鶴紋妝花紗長裙,挽著沾濕了的發絲,在琉璃屏風後躊躇了良久,探頭探腦的張望了一番,隻見榻邊設下了一張長案,秦琅正伏在案上專心批改奏折。她這才舒了一口氣,慢慢走過去。接過周祿手中研墨的活,蘇儘歡悄無聲息的跪坐在案邊,目不斜視的望著濃稠的墨汁。這墨錠是上等的鬆煙墨,泛著幽幽的青紫光華,研來細潤無聲,香氣凝而不散。研墨最講究力道曲直、輕重有節,愈是上乘的墨愈是考究功力,若沒數年苦練絕不能做的如此行雲流水。“你研墨的本領不錯,是陳輔教的?”秦琅手中紫毫未停,眼也不抬的問道。蘇儘歡心中一驚,但握著墨錠的手仍穩當當的不輕不重的攪弄著硯中清水,她也未曾抬眼,答道:“是從前一個夫子教的。”“心正墨亦正,他很好,肯為朕所用麼?”秦琅恰好批完一紙奏折,壓在案上待墨汁乾透,順勢指給蘇儘歡看,冷冷笑道,“朕身邊正缺個內閣學士。”秦琅這話太突兀,蘇儘歡一時不知他是玩笑還是試探因此不敢隨意接話,隻打眼將奏折細細看了一番。折子是秦尚書遞上來的,長篇大論寫的慷慨激昂,不知情的看來幾乎要為其忠誌之心而落淚,言簡意賅的說來不過是借著內閣學士的幌子塞個棋子到秦琅身邊,還冠冕堂皇的請求以科試之舉進行采選,可到最後甲一桂冠花落誰家還不全憑秦尚書定奪?見蘇儘歡沒有答話,秦琅又道:“秦尚書連連上了三日折子了,真是好一片赤誠之心。朕若是再不應,他明兒就該聯名六部一同參奏了!”蘇儘歡微微搖頭,麵上掛著淺笑,隻推脫道:“這天下到底還是陛下說了算,一個區區內閣學士,於陛下麵前猶若蜉蝣撼樹。”秦琅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你便這般敷衍糊弄朕?”蘇儘歡沉思片晌,擱下手中的墨,雙手疊在膝頭,挺直脊梁坐的端端正正,昂首毫不避諱的望向秦琅的雙眼:“陛下貴為真命天子,神威蓋世,又銳意圖治、禮賢下士,乃一代明君聖主......”“收。”秦琅又好氣又好笑,屈指一叩她腦門,“朕何時要你變著法誇朕了?”蘇儘歡眨眨眼:“皆是肺腑之言。”秦琅明知她是不肯將她那夫子牽扯進黨派之爭,但見她這般乖順討巧模樣竟生不起一絲怒氣來,笑罵道:“巧舌如簧,好好磨你的墨。”“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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